从此，鱼儿身后多了一条尾巴——

    鱼儿去吃饭，愿望坐在他旁边；

    鱼儿蹲墙角，愿望挨着他蹲，腿麻了也不挪窝；

    鱼儿去嘘嘘，愿望也跟了进去……

    鱼儿动作一顿，僵硬着身体，狠狠瞪她一眼。

    “出去！”

    愿望愣了半天，大眼睛眨巴眨巴，里面闪着亮晶晶的光。

    “你会话！？”

    鱼儿眉心蹙得更紧了，懒得和这傻丫头解释，把人推出去，“砰”的一声甩上厕所的门。

    直到门口传来“哒哒哒”的离开脚步声，他心里才松一口气，开始嘘嘘……

    早知道这傻丫头这么粘人，当初就不该多管闲事！

    愿望走到院子里等鱼儿。

    孤儿院老师路过，看她一个豆丁孤零零地站在那儿，瞬间母爱泛滥，从拎着的竹篓里掏出来两个橘子，递给她。

    她长得甜，就算穿着带补丁的破旧衣裳，脸都好看得不像话，一笑，嘴角弯出来两酒窝，甜得让人恨不得上去亲一口，孤儿院里的老师们都很喜欢她，也就偶尔不经意地稍微偏袒她一些。

    在孤儿院里，得宠孩子的存在，似乎是一种禁忌——

    就像一个扇在脸上的巴掌，时刻提醒着他们：就算都是孤儿，也有孩子比他们获得更多的爱。

    虽然心里吃酸，可绝大多数孩子并不敢轻易挑事，当然，这里面不包括大胖在内，他是这里年龄最大的孩子，长得也最高最壮实，对愿望这种豆芽菜很看不过眼。

    他刚好看到老师给了愿望两个橘子，等老师一走，就跑到她面前，趾高气昂地看着她。

    “把橘子给我。”

    愿望虽然人，也懂得害怕，颤巍巍地给了他一个。

    大胖一把夺过来橘子，瞅了眼她背在身后的手，咧嘴冷笑：“还有一个，都给我。”

    愿望把手朝身后藏了藏，害怕地声：“这个，这个是给鱼儿的。”

    “谁管你要给谁，反正都得给我！”

    大胖才不管那么多，伸手就去抢。

    愿望个儿矮胳膊短，没有多少力气，很快那仅余下的橘子，也落到大胖手里。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包着泪，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还给我。”

    大胖白了她一眼，懒得搭理这个傻子，转身就要走，结果还没迈出去一步，浑身僵住了——

    在他面前出现一只黑黄毛的半大狼狗，浑身脏兮兮的，应该是条流浪狗，吐着红艳艳湿淋淋的舌头喘气，呲着尖锐的犬齿，像一把把刀，随时要扎过来……

    院儿里怎么会有野狗？！

    目光游移到不远处半开的铁栅栏上，大胖明白是自己刚才偷溜出去，回来时忘记关门了！

    真是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脚！

    那狼狗看着他，大胖浑身的血液都要冻住了，害怕地朝后退了两步，身后碰着一个柔软的身体。

    转头一看，对上愿望怯生生的眼睛。

    瞥了眼刚刚开门的厕所，大胖急中生智，伸手把那的身体，朝前面一推，然后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跑进厕所里，“砰”的一声，紧紧关上门。

    愿望被他推得一个踉跄，趴到地上，雪白的手磕在满是石子的地面上，划破好几道口子，很疼，可她现在没工夫在意这些，连忙看向那只可怖的狼狗。

    其实那狗不算多大，只是她太，趴在地上仰望过去，犹如在看一个庞然大物。

    狼狗并没有去追大胖，而是凑到近在眼前的愿望身边，闻了闻，孩子身上奶香奶香的味儿，让它口水哈喇地流出来，陡然张开血盆大口，朝她咬过去。

    愿望吓傻了，都不知道躲一下，在野狗扑过来的瞬间，只顾得闭上眼睛，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扑通”一声。

    重物坠地的声音。

    料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她吓得浑身哆嗦，也不敢睁开眼睛。

    一阵急促着急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还不快跑！”

    愿望被吼得吓一跳，猛然睁开眼睛，眼前一幕令她惊呆了——

    鱼儿和那只狼狗扭在一起，一会儿人在上面，一会儿狗在上面，分不清谁占了优势。那瘦弱的双手紧紧掐在野狗的脖颈上，勉强阻止了那不断摇晃企图甩开他的狗头，直接一口朝他咬下去。

    “愣着干嘛！快去叫老师！”

    愿望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跑去找人的，感觉脚步都是虚浮的，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脑海里不断浮现刚才看到的画面。

    她真的好怕，鱼儿会被那只凶巴巴的狗吃掉。

    等她拉着两个老师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时，眼前的场景吓了他们一跳。

    厕所门口的块空地上，仿佛经过一场厮杀，东西乱得不像话，深棕色的泥土中掺杂着触目惊心的暗红，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鱼儿歪躺在地上，一脸的血，紧紧攥着一块染血的尖锐石头，指骨白得发青，而他身边不远处躺着一只狼狗，脑袋上黑黄的毛血淋淋的一片，眼珠子里也染了血，进气多出气少的，一口一口喘着粗气。

    愿望被这一幕吓得直接坐到地上，两位老师见到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哪里还有工夫管她，一个忙跑过去查看鱼儿的情况，另一个用木棍按在狼狗脖子那里，生怕这狗拼着最后的力气，发狂咬人。

    好在，鱼儿周身只有一些划伤，并没有大伤口，脸上的血都是狼狗的。

    两位老师对视一眼，有些乍舌，没想到这么的一个孩子，竟然能在个半大狼狗口下逃生，甚至还反杀了。

    愿望回过来神，跑到鱼儿身边，眼睛里冒出豆大的眼泪。

    “鱼儿不要死，你不要死！”

    那老师被两个孩子的感情感动了，温柔地安慰她：“别怕，他没事，不会死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怀里鱼儿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一条缝，就看到那张哭成花脸猫的脸，冲着他掉金豆子。

    明明在这里见过最多的东西，就是眼泪，眼泪在这里根本不值钱，可看到姑娘哭得那么伤心，不知是不是身体受伤的缘故，心口堵得难受。

    他把头一撇，闭上眼，没话。

    ……

    婚后，许愿看到衣柜里两人完全相同的叠衣服方式，想起来当初她刚进孤儿院时，就是鱼儿教她叠衣服，补衣服，照顾自己的。

    想到补衣服，一段久远的记忆蓦地回到脑海里——

    她第一次补的衣服，是鱼儿的，那次他为了救她，被狼狗撕坏了衣裳。

    原来，她错乱记忆里的鱼儿“虐狗”事件，记起来前因后果后，竟是这样。

    沈郁见她看着衣服发呆，过去把人搂进怀里。

    “怎么了？”

    许愿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心里针扎一样的疼。

    “你怕狗吗？”

    一般时候被狗攻击过，会产生一辈子的心理阴影，就像后来的她，即便忘记了这段记忆，害怕的情绪还在，除了自家狗，路上遇到时，她都躲着走。

    沈郁见她这副表情，明白过来她在想什么，摇摇头：“我不怕。”

    “当初，你那么，怎么就扑过来了，难道不怕么？明明可以去找人过来，像你交代我的那样。”

    “我不能走，”沈郁把怀里人拥紧了，“我怕一走，连你都会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