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寄魂夺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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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没过一会, 魏收那边的电话就过来了。

    “夏处。”他站在一处居民楼下面, 尽量压着嗓子, “我们已经把代韦杰常住的几个地方都搜查过了, 没找到人。他会不会是得到风声跑了啊?要不要通知下去,在可能的地方排查拦截?”

    “不会是跑了。”夏羡宁很肯定。

    他和洛映白这边的结果刚刚分析出来,夏羡宁是立刻派人连夜搜捕的,代韦杰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现在不可能是去逃命——他既然体质跟正常人不一样, 大概住的地方也有讲究。

    他想了想, 道:“你先留在原地, 等我叫你。”

    想必就算是他们找不到代韦杰的下落, 郑依山也应该是知道的。

    夏羡宁和洛映白走出到审讯室的时候, 一个年轻警察刚刚按照指示把郑依山带进去,他的脸上还挂着显而易见的青涩, 看样子像是个刚毕业的见习生。

    “夏处。”他拘谨地跟夏羡宁了个招呼。

    夏羡宁点点头,随口道:“杨峥, 你也坐吧。”

    杨峥答应一声,他跟大多数从修习术法的人不同,是个没学多少东西的半吊子,因为极阴体质招鬼, 才从别的部门调到这边来的, 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恐惧和好奇。

    他有点害怕夏羡宁, 搬椅子的时候慌慌张张, 差点摔个跟头, 旁边一只手忽然伸过来,稳稳地托住了他。

    “啊,谢谢。”杨峥昏头涨脑地,一抬头看见一个眉目秀美的年轻人冲他友善一笑。

    这人……好像不是特侦处的,哦,想起来了,他是夏处的师兄。

    夏羡宁并没有给他们做介绍的意思,径直坐到了郑依山对面,劈头问道:“你的弟弟郑辉明明活着,为什么要撒谎?”

    郑依山短时间内接连两次被审讯,而且每一回询问的内容都让她感到震惊,不久前刚刚向她问过话的年轻警察仍然是一张仿佛结了霜的厌世脸,让人不得不紧张。

    她愣了好一会才明白夏羡宁这是什么意思,惊讶到语无伦次:“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确实死在大火里了啊!我亲眼看见的……”

    苟松泽回家补觉去了,现在坐在夏羡宁身边的是洛映白,听到这个答案,他微微一哂,冷不防问道:“听到自己的弟弟有可能还活着,你不高兴吗?”

    郑依山一愣,洛映白又道:“你的手在发抖,你很害怕。”

    他口气温和如同无事闲谈,的两句话却都犀利如刀,刀刀正中要害,简直和之前言谈笑谑的模样判若两人。

    郑依山定了定神,道:“你们告诉我一个死了几年的人其实活着,这本来就很可怕吧?”

    洛映白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将手在面前的桌子上一抹,那桌面上竟然变魔术似的出现了一副牌,牌面上画着各种奇怪的形象,郑依山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面上露出诧异之色。

    “生源于何,死又往何处去?是芥子纳须弥,还是须弥纳芥子?”

    洛映白不紧不慢地洗着牌,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划过牌面,有种艺术般的韵律,“一个已经传出死讯的人居然活着,缘由可能会有很多种——压根就没死,被人救了、失忆了、甚至我们认错了人……你没想到这些,是因为你很笃定他的死讯。”

    他个响指,一张牌跳了出来,牌面上寥寥几笔,画着一个人,身子躺在地上,头颅却滚的老远。

    郑依山看见那张牌,瑟缩了一下。

    洛映白盯着她,微微一笑:“所以你惊恐的不是他活着这件事本身,而是……他是怎样活过来的。”

    最后几个字声调微微拉长,郑依山全身一震,霎时间额头冒汗,洛映白则忽然顺势并指在牌面上一点,轻喝道:“生不息,死相续,往世化极!”

    就在几个人的眼前,牌面上的图案瞬间变幻,横陈的尸体变成了一个手舞足蹈的鬼怪,虽然线条简单,但那张妖异面庞上的邪恶狂喜之意却呼之欲出,诡异气氛逼面而来。

    更加恐怖的是,在几个人的注视下,鬼怪的面孔竟然渐渐地波动起来,铜铃般地眼睛拉长,獠牙逐渐缩回嘴里,狰狞扭曲的肌肉线条变得柔和流畅——他的样子很快就和正常人相差无几了。

    坐在洛映白身边的杨峥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直逼胸口,逼得他不得不身体后仰,有种马上就要喷血的错觉,洛映白没回头,伸手轻描淡写地在他面前一挡,顿时化解了那股压迫感。

    杨峥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就是卜力的反噬——任何测算都要付出代价,占卜越准确,卜力越强,就凭洛映白敢玩这套牌,他也绝对在整个特侦处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杨峥呼了口气,感激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

    而看到这一幕,郑依山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几乎是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颤声道:“难道他真的用了那个方法?!”

    夏羡宁道:“以身炼蛊,寄魂夺体——你的是这个?”

    郑依山喃喃地又重复了一遍:“他居然真的那样做了,他疯了……”

    洛映白同夏羡宁对视一眼,道:“这样你知道内情?这是你掩饰自己了解飞头蛊的理由吗?”

    郑依山颤声道:“我还以为他是开玩笑的,会弄成这样我是真的没有想到。”

    她的全身都在发抖,脸色白的吓人,洛映白递了一杯水过去,被郑依山一饮而尽,这才好了一些。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平稳:“你们先前已经调查出来了,我家在都庞岭的山里,那个地方交通不便,地方又偏,非常落后,像我们村子里的很多人甚至根本就没有离开过那座山。我是村里仅有的一个大学生,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全村人都特别高兴。”

    郑依山道:“当时我的父母,让我出去上学之前,把辉也带上,千万要努力留在大城市生活,也别跟人提起我们的家乡,那样的话会有人讨厌我们的。”

    夏羡宁点了点头。他以前曾经跟边地村庄里的一些村民过交道,那种地方出来的人血统纯正,本族特征保留的比较明显,很多都掌握了祖上流传下来的种族能力,或是一些奇异的法术——这很难断言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如果是不了解内情的普通人遇到他们,往往都是会感到恐惧或者排斥,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为了正常的融入社会,这些村民们离开家乡后一般都不愿意提起过去的事。

    郑依山和郑辉姐弟两个生平头一次从村庄来到大城市,很快就被城市的繁华吸引了,郑辉没考上大学,就在郑依山的学校旁边些零工,偶然一次机会被人介绍去当了群众演员,从此逐渐踏进了演艺圈。

    后来郑依山大学毕业,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也被弟弟给领了进去。

    居然能上电视,有粉丝,被记者采访……这些事情放在他们的其他亲人眼里恐怕是想都不敢想的,可是外人看来高大上,只有身在圈子里的人才能真正明白自己的渺和个中心酸。

    郑依山到这里叹了口气:“跟你们句实在话,可能你们会觉得看不起我,我和辉都特别想红……我俩能去拍戏,很多同学都特羡慕,但是她们根本就不懂,在剧组里当个配角,被人呼来喝去是什么滋味。”

    “尤其是你身边有些人,明明水平跟你差不多,或者甚至还不如你,就因为接了个好剧本,或者认识了什么大人物就红了……你自己就只能眼睁睁在旁边看着,那滋味实在太难受了。我承认我就是嫉妒,虽然嫉妒很可耻,但是我控制不了。”

    洛映白轻声道:“人之常情。换了我,我也会这样的。”

    郑依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继续:“我为了能红什么都肯干,别人不愿接的角色我都接,演农村大婶,去种地,喂猪,用手捏死耗子,有一场戏是被人扔进粪坑里,我为了演的逼真,戏里的道具都是真的,包括辉不惜去演暴露的耽美剧,也是一样的想法……就那样过了两年多吧,公司里捧红了好几个,我和辉还是只能演有几句台词的角色,资源越来越不好,我就眼看着他越来越烦躁。”

    郑辉的心情本来就不好,恰好在这时候,他们同公司的一个名叫孙默的艺人,又接了个郑辉争取了很久都没抢到好剧本,郑辉当时就受不了了。

    他们明明是同期进的公司,发展路线也都差不多,郑辉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比人家差在哪里。

    郑依山当时看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喝闷酒,心里也觉得很难过,就:“你也别想太多了,咱们就努力吧,努力的人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郑辉冷笑道:“孙默那子不一定是搭上谁的线了,你就是努力十年二十年,也比不上人家有后台的。”

    郑依山道:“不管他有没有,我只知道咱们没有呀,你不闷头干也没有其他办法,所以想那么多根本就没用。”

    郑辉却冷笑一声,道:“那可不一定。”顿了一顿,他又好像漫不经心一样地:“姐,咱们家的飞头蛊要跟别人比起来,也算是个优势吧?”

    郑依山讲到这里,又对审讯室里的另外三个警察解释:“我们村虽然留着飞头蛊的制作方法,但也禁止随便使用,如果有人敢违反规矩,会被长老们追杀的。我听他这么吓了一跳,当时就严厉地警告他了,他也跟我就是随口一,我就没再当回事。”

    她用手盖住脸,语无伦次:“我真是……我真是没想到我弟弟,我从看他长大的……我真是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法,这怎么可能呢?他一定疯了,他想红已经想疯了!”

    面对着这个哭泣的女人,不知道夏羡宁心中作何感受,反正单只从他的脸色来看,仍然是平静无波,好像天然生就一副铁石心肠。

    他低头翻了一下前面的记录,发现郑依山提到的那个孙默正是之前调查出的一个死者名字。

    夏羡宁于是又道:“所以你一开始不愿意承认自己了解飞头蛊,只是不想给家乡带去麻烦,那么郑辉所谓的‘变红的方法’,就是利用这种蛊术抢夺别人的身体,获得别人的资源——是这样吗?”

    郑依山闭了闭眼睛,过了一会才:“看来是了。虽然一开始制作飞头蛊的目的是用来诅咒别人,但其实经过后来的钻研和变种,它用处很大,换头、易容,甚至延长寿命,都不是没有可能的。”

    刚才洛映白占卜出来的卦象正是暗示了这一点,郑辉将自己练成了飞头蛊,那么他的头颅就会变成一个全新的生命体,当找到适合的身体之后,就会寄体重生,自动改变模样。

    但卦象并不是万能的,而只能够在他们了解了一定情况的基础上进行确认,任何禁术都有弊端,要一直维持他人的模样,郑辉肯定得采取什么措施,这一点也只有郑依山能告诉他们了。

    夏羡宁道:“那现在就……”

    “那你为什么……”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来,断了他的话,夏羡宁收口,看了话的杨峥一眼。

    杨峥是个还在学习期的新人,还不能独当一面,夏羡宁让他留下也是为了杨峥多学习些经验。杨峥刚才一直在旁边努力做笔记,听着听着就有点入迷,心中的疑问不知不觉脱口而出。

    他完话后,被夏羡宁一看,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是断了谁。他本来就害怕这个冷漠严肃的上司,平时见了腿肚子都发颤,现在一时不查公然冒犯,反应过来之后差点吓尿,火烧屁股一样从椅子上跳起来,立正站好。

    洛映白看看他,又看看夏羡宁,一下子笑出声来,顺手拍了夏羡宁脑袋一下:“你啊,你看看你把人家吓的,干嘛总那么凶?你多学学我,别老学我爸。”

    其实他这句话让杨峥受到的惊吓更大,这个可怜的年轻人实在不能把洛映白这种又亲热又宠爱的口气跟大魔王领导联系在一起,特别是在他看见夏羡宁居然连一丁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在洛映白收回爪子之后理了理被揉乱的头发,“嗯”了一声之后。

    所以……其实夏处他是双重人格吧?精神分裂这种病也不知道治不治的好。

    夏羡宁也是很冤,他真的没有别的意思——话被人断了看一眼很正常吧,这子胆量不行,需要锻炼。

    他道:“你要问什么?”

    杨峥暗暗做了个深呼吸,鼓励自己好汉子死得要有尊严,这才道:“我想问……想问问郑姐,如果飞头蛊能整容的话,你为什么不用呢?或者,你不是也自己很想红吗,你就没想过,你也可以用这种方法得到其他人的资源?”

    他真的是心里对这个问题很好奇,但问完之后又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好像不太礼貌。

    好在郑依山毁容这几年,什么样的目光都见过了,心理素质相当强大。她只是觉得杨峥的问题根本就没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