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戴胜
巩康吓了一跳, 连忙断他:“嘘!”
贺诚紧张道:“啊?怎么了?”
巩康声道:“你这个干嘛呀!没听人吗, 鬼这种东西都不能提, 本来没事,你一提,他该来了。”
他完这句话, 贺诚一屁股就坐到地上了。
巩康:“你干什么?”
贺诚哆哆嗦嗦地:“别、别了,我有点腿软,你让我缓一下。”
巩康:“……”
贺诚顿了顿,又道:“这是几楼了?怎么走了这么半天还没出去……”
话没完, 突然消音,巩康跟贺诚面面相觑,互相都看到对方苍白的脸色, 贺诚颤巍巍回头一看, 只见身后的楼层数那里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3”。
——他们就是在三楼上的自习, 怎么会走了这么半天,还是三楼?
两个人都僵住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一阵轻轻的笑声。
巩康颤声道:“是谁?”
就在他这句话的时候,两人身边的环境悄悄地改变了,铝合金的推拉窗变成了木制褪色的窗框,年前刚刚粉刷过的白墙上也出现了斑驳的青苔, 脚下的地砖消失, 水泥地面一路铺展, 而就在不远处, 一个黑色的身影正向他们一步步走过来。
“啪嗒、啪嗒、啪嗒……”
生死关头,贺诚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从地面上一跃而起,一把拽住巩康大吼:“还不快跑!”
两个伙子沿着走廊狂奔出去,却忘了他们刚刚已经足足在三楼走了十分钟都没有走下楼层,似乎不论怎么跑都停留在原地,身后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却如影随形,越来越近。
贺诚觉得自己快要跑不动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旁边的巩康也已经满头大汗,脚步越来越慢。
周围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贺诚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活了二十多年,他从来没有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接近死亡。
就在这个时候,周围忽然清光一闪。
一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清风飘然拂至,所到之处,陈旧的走廊脱去幻影,重新恢复了本真面貌,一个声音似远似近,悠然响起:
“法法法元无法,空空空亦非空。怨魄留魂本来同,梦里何曾梦。通玄路,无根树,皆是虚妄,破!”
那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和恐惧瞬间消散,星星点点清光尚未完全散尽,一个年轻男子含笑而来,在这样的场景之下,他自己反倒也像是幻影中的一部分,俊颜如玉,气质温雅,满身超拔洒落。
其实洛映白本来不是个喜欢时时脸上含笑的人——他生性懒散,觉得那样端着累的慌,可是没办法,天生长了一张高岭之花的冷艳脸,从来都自带忧郁光环,任何时候,只要他唇角不翘,脸上没笑,分分钟被人认为弱无助又可怜,苦大仇深白菜。
洛映白实在承受不了这种关爱,只好常常笑眯眯的,用表情来证明他很好,不缺爱,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
贺诚眼睛发直,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弄的几乎脑子不会转弯,看了看周围,发现一切都已经恢复平静,刚才的危险就好像一场梦,梦去了无痕迹。
他从地上爬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洛映白,心里忍不住暗暗怀疑:这个男生是什么身份?他居然只凭一个人,念了两句话,就把鬼给赶走了,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传中的隐士高人?但是看他长这个模样,要是神仙也不是没可能……
不过略眼熟啊。
他在这里胡思乱想,洛映白已经道:“学校这几天了不让晚上到教学楼里来,你们两个这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呀,用这种方式找死?”
“我们是在这里上自习的,看书看得太入神,一不心就忘了时间。”巩康回答了他,又悄悄量着洛映白,“同学,刚才真是谢谢你了。请问你是……是我们学校的吗?”
洛映白伸手在旁边的墙壁上摸着,也没看他,随随便便地:“是啊,我研一的,叫洛映白。听这里闹鬼,过来玩会。”
巩康:“……”
贺诚听到这个名字,突然一愣,激动道:“学长,你就是上次在大楼底下救人的那个!我我看你怎么这么眼熟呢,我当时就在旁边围观啊,我在第一排!”
他刚才就是一时没认出来人,其实本来就一直关注着洛映白的微博。
洛映白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在地面上寻找什么,随口道:“唔,上次没被砸到,这回又死里逃生,你倒是命好。”
贺诚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我还以为闹鬼怎么也得到了半夜,没想到才八点多就能碰上这种灵异事件。下次我可不敢在晚上上自习了。”
洛映白一愣,拿出手机自己看了一眼:“你听谁的八点多?现在已经十点二十了,还有四十分钟连宿舍门都要关了。”
贺诚探头过去一看他的手机,才发现还真的已经快到了熄灯时间,巩康道:“我们两个手机都没电了,是看了教室的表。”
洛映白就近推开一间教室的门,看了一眼里面的挂钟,时间却和他的手机是一致的,看来贺诚和巩康也是倒霉,正好选了一间时间不准的教室,才会这么疏忽。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洛映白走进这栋教学楼的时候,不需要利用任何法器就能感觉一股淡淡的阴气,这阴气非常稀薄,力量好像并不强大,但却无处不在,根本追踪不到具体位置。所以刚才整个教学楼的异状虽然被他一招逼退,但作祟的源头却没有找到,随时又有可能再次出现。
这并不符合常理,能够操控周围的环境整个幻化的东西,绝对不应该鬼气弱,按理很容易发现才对,洛映白百思不得其解,看了看两个人道:“算了,我还是先送你们出去吧。”
他带着两个男生下了楼,这次有他开路,不费什么力气就畅通无阻地走下三层,出了这栋教学楼的大门口。
当感受到熟悉的空气和不远处操场上的喧闹声时,贺诚简直感动的要哭了。
活着真好啊!
教学楼口的不远处站着不少人,见到他们之后都拼命挥起手来:“贺诚!巩康!是你们两个吗?”
贺诚一看,发现全是他们班的同学,甚至连辅导员都来了,看见他出来之后,大家显得兴奋异常,却都不敢靠近这边。
洛映白停住了脚步,默默把自己隐在阴影中,观察周围的地形风水,贺诚和巩康一时没有留意,匆匆走了过去,满头雾水:“这是发生什么了?”
同学们像欢迎革命烈士,一拥而上把他们围起来,七嘴八舌地介绍情况:
“你们宿舍的人看你俩快熄灯了还没回去,电话又不通,都快吓死了。”
“我们找了两个保安大叔进楼找你们,结果进了一楼就发现根本找不到楼梯……里面真的闹鬼吗?你们怎么出来的?”
“幸亏你们出来了,不然我们都要报警了!你们两个也是的,干什么那么晚都不出来,不会学黄伟华那样,去里面玩游戏了吧?”
贺诚哭笑不得道:“我疯了吗,还敢玩那个?现在我就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进这栋楼了。”
洛映白心念一动,走过去问道:“你们刚才黄伟华玩的游戏,那是什么?”
与此同时,在繁忙的特侦处里,夏羡宁办公室的门也被人敲响了。
他抬头喊了声“进来”,苟松泽已经推开门大步而入,径直走到夏羡宁桌前,递给他一份卷宗。
他面色凝重,连话的语速都要比平常快上一点:“夏处,今天上午的时候,从重案组那边移交给咱们一具尸体,死者是我哥他们学校的一个学生,因为验尸结果和招魂报告都没出来,所以我还没上报……就在刚才,杨峥发现那具尸体不见了!”
夏羡宁听是洛映白学校的事,心里先多了几分重视,等接过苟松泽拿过来的记录本翻了几下,更是神情一凛:“他在教学楼里玩过请灵游戏?”
苟松泽点了点头。
夏羡宁从桌边站起来,果断道:“走。”
请灵游戏多种多样,想请不同的鬼魂也要搭配不同的方式,一直为很多胆大的人所津津乐道,黄伟华所玩的那种是在深夜里站在镜子前,一左一右点两只蜡烛,用口红在镜子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并且念诵口诀,中途蜡烛绝对不可以熄灭。
如果镜子里浮现出一个皮肉翻卷的女人模样,就可以开始和她对话,询问自己想问的问题、或是许愿都可以,但如果不能在蜡烛熄灭之前服女人心甘情愿的离开,她就会暴怒地从镜子里面冲出,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看到的人反正都死了。
不过这些都是传言而已,洛映白想跟厉鬼话用不着这些步骤,所以从来都没亲身试验过,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学校大概是不想引起学生们的恐慌,黄伟华玩过这个游戏的事被遮掩下去了,只有一少部分的人知道,要不是贺诚的同学提起,洛映白还想不到当时在案发现场发现的蜡烛和镜子到底是干什么用。
他怕不及早解决还会出事,算在楼里也试试这个游戏。学校里的超市已经关门了,洛映白急匆匆跑到校外的二十四时商店买了一支口红,然后去门口结账。
他想着刚才楼里的怪事有点心不在焉,直到收银员了一块五之后才猛然反应过来,惊讶道:“原来口红这么便宜?”
收银员:“……同学,这是草莓味的胶棒,本店没有口红。”
洛映白:“……”一个胶棒为什么还要弄成草莓味?又不能吃!
他看了眼表,问道:“那请问您知道这附近还有什么地方能买到口红吗?”
他长得好看,收银员也愿意多聊两句,摇了摇头笑着:“美妆店哪有开到这么晚的。再大学城这边都是店,很容易买到假货。你如果想送女朋友,还是明天去市里的专柜那里买比较靠谱哦。”
“不是送女朋友。”洛映白皱眉道,“是我急着要用呢!”
收银员一愣,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他的胸部,干笑道:“……呃,你这么急的吗?”
洛映白:“……对,很急。姐姐,你有没有口红,可不可以卖我一支?掰半截也行。”
他付出被人当成biantai的代价弄到了口红,自己都要被自己感动了,想想他又不领特侦处的工资,又没拿委托人的报酬,身为一个家属这么兢兢业业,演男宠,被绑架,现在又买口红,等以后世界和平了,或许自己能修炼成一个全面发展的biantai。
于是洛biantai再重新翻窗户进了楼里,将一楼立着那面等身高的镜子扛起来,一路搬到了三楼,立在自己面前。
蜡烛是ganta们这行的必备品,洛映白站在镜子前,取出两支,一左一右地点燃,按照他从学生们口中听来的口诀念道:“戴上丧衣做成的帽子。胜利者挖开坟墓。死人尸骨不在其中。”
这三句话一,空荡荡的楼道里忽然刮来一阵风,风不紧,但是飘飘忽忽的,中间依稀夹杂着女人的轻笑,接触在裸露的皮肤上,在这五月的天气里冰寒入骨。
洛映白神色不动,再道:“燕子唱起欢快的歌谣。春天的丧钟重新响起。来吧,可憎的爱。”
整座大楼的灯光立刻熄灭,身前身后都是黑暗,只有两点幽幽的烛火不停晃动,映在洛映白美玉一样的侧颜上,但此时这张精致的面孔上神色沉静,显出一种别样的冰冷。坚硬的地砖上慢慢拱出了一个如同坟包的突起,仿佛里面随时都有可能伸出一只手来。
洛映白右手拇指中指悄悄扣起,眼睛盯着面前的镜子,缓缓出了最后一句:“祭我命,请灵!”
镜中人影闪现,接下来明明就应该是正常的问答环节,但这个时候却是变故突生,地面上的坟包竟然一瞬间裂开,蜡烛转眼熄灭,一个黑影从坟包里面冲出来,迅速向洛映白扑了过去!
洛映白原本一招就能把这东西轰个灰飞烟灭,可是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不愿意就此出手,猛地一闪,黑影扑了个空,顺势朝着楼道另一头疾扑。
洛映白这时也感觉到了,在那个方向似乎有人过来,他怕无辜的人受伤,刚刚作势要动手,就听见一声呵斥:“闪开!”
所有因为这个游戏带来的阴邪之气消散的无影无踪,洛映白抬起的手又放下,眼睛弯了起来,笑嘻嘻让到一边。
有人开强光手电,冲他的方向晃过来,喝问道:“是什么人在那?大半夜的鬼鬼祟祟,来这里是想……”
洛映白在苟松泽出的光圈里,冲他招了招手:“是你哥哥我。”
夏羡宁站在苟松泽后面一点,身边还跟着岳玲,刚才倒了血霉跑到他身边的鬼影被一道金光直接按在了墙上,已经变成了鬼饼,洛映白依稀觉得它可能正在瑟瑟发抖。
夏羡宁走到他面前,双眼快速地在洛映白身上扫了一圈,道:“怎么自己在这里?”
洛映白摸了摸鼻子,道:“来抓鬼啊。”
他完话,又冲着后面的岳玲和苟松泽笑笑,简短地了情况。
两边都是为了一件事来的,夏羡宁点了点头,觉得被他们抓住的这只鬼魂很有问题——它不是什么法力高深的厉鬼,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死灵,洛映白玩的请灵游戏比较高级,按理请不出来这种玩意。
但此时此刻,他们面前的那面镜子已经碎了,里面是不是真的出现过一个面目狰狞的女人也无从验证。
夏羡宁收了金光,将鬼魂拎到自己面前,言简意赅:“怎么回事?”
鬼魂:“……”
夏羡宁见它不吱声,也不磨叽,挥手把它成了烟,又聚拢成型拎回来,再问:“黄伟华是你杀的吗?为什么要害人?”
洛映白见自家师弟公然暴力执法,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拦住夏羡宁:“刚才是我押上命把它请出来的,但是它还没有为我办事,还是我来吧。”
夏羡宁警告道:“下次不要随便冒险。”
洛映白笑道:“好好好,可爱,你什么哥哥都听。”
夏羡宁:“……”
洛映白笑着把蜡烛重新点燃,那只鬼魂身不由己地飘到了坟包上方。
像这样的请灵仪式,如笔仙碟仙也是一样,实际上人和鬼的关系就像买家和卖家之间进行交易,人以性命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作为代价,请求鬼来办事,一旦仪式开始,双方交易在没有完成之前是不能单方面中止的。
但眼前的一幕让夏羡宁若有所思,一下领会了洛映白的意思。
洛映白对前方的鬼魂道:“请问你是否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
鬼魂不能不答话:“是。”
洛映白笑着:“好,那我的愿望就是现在让夏羡宁一边唱苹果一边跳海草舞。喏,这是他的八字。”
猝不及防躺枪的夏羡宁:“……”
面对着下属们偷偷量过来的目光,他简直都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好了,好在一贯面瘫,看起来竟然还挺淡定的,让大家纷纷感到佩服不已。
有定力啊。
这都不踹死他。
鬼魂不知道夏羡宁是谁,接过八字之后施法,身体自动飘起来,向着夏羡宁飞去,然后惊恐地发现居然是刚才揍了自己的大魔王。
鬼魂:“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吓死鬼啦!
夏羡宁:“……”
他定住那个鬼魂,问洛映白:“你的意思是想不想让我配合他?”
如果想让你配合,难道你还真的要唱歌跳舞吗?
岳玲忍不住声跟苟松泽:“我以前从来没发现,夏处的涵养居然这么好!还问需要需要他配合?要是我的话……”
她本来想要是她的话,起码也得上去暴踹洛映白一顿,结果斜了他一眼,觉得帅哥又帅又萌,下不去脚,改口道:“我怎么也得先捶他两下再。”
苟松泽厚道地提醒道:“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去模仿一下,这种行为不鼓励跟风……夏处不是什么时候都这么好脾气的。”
他提醒完之后,又声冲着洛映白的方向碎碎念道:“配合,配合,配合……”
岳玲:“……”
可惜洛映白没有如他所愿,一边乐一边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就是想看看这个游戏到底是怎么玩的,反正也把它抓住了,咱们走吧。”
苟松泽道:“喂,现在是玩的时候吗?!”
洛映白在他脑袋上扇了一下:“你没资格这么,我看你刚才比我还兴奋啊,走了走了。”
苟松泽道:“你——”
夏羡宁断他,把洛映白扯到自己身边:“走吧。”
一行人离开了教学楼,走出老远还能隐隐听见洛映白和苟松泽斗嘴的声音,但很快,随着脚步的远去,整个大楼重新归于寂静,一道人影出现在洛映白刚才站立的地方。
变化从他脚下站立的地方逐渐蔓延开来,像水波一样一圈圈向外扩散,楼里的装修布置逐渐变得陈旧而古老,不到一分钟的功夫,这个地方已经变成了另外一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