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来不及想了
周围人心惶惶, 不少人都无法保持冷静, 正神情激动地议论着最近屡屡发生的怪事,扮演男二号岳欢的人已经换了四个, 如果依旧不能解决屡屡发生的事故, 这部剧就真的拍不下去了。
邱子平猛地抬起头来, 大声:“我知道这件事应该找谁了!”
就在邱子平出这句话的时候,洛映白也刚好在手机上拨出了他的号码。
他家的厨房里, 夏羡宁眉宇间带着少见的烦躁之色,将最后一个刷好的碗放在架子上, 无声地捏了捏洛映白的肩膀算作跟他招呼,然后出门上班去了。
清的空气带着一些冷意, 风迎面在夏羡宁的脸上, 他半仰着头,忍不住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压下满腔心事。
阴阳界算是两界夹缝中间的一块危险区域,毁掉容易, 但是要控制毁灭时从中迸溅出来的死丧之气,减少其对于空气的污染还需要多方配合。前一天晚上, 两个人从阴阳界出来之后, 夏羡宁就跟洛映白一起回家去见了洛钊, 之后他就留在洛映白家里没走。
洛钊最近很忙,没在家里停留多久又被一个电话匆匆召走了, 洛映白扒着门假惺惺地把他送走, 一转头满脸的不舍全都变成了兴奋之色, 道:“羡宁,咱们叫大排档的外卖吧!我想吃串串,喝啤酒。”
夏羡宁斜睨了他一眼:“在家吃不怕会被发现?”
洛映白道:“所以才要趁你在的时候吃啊,我爸发现了,就是你吃的。”
夏羡宁:“……”
洛映白可能是怕他跑了,一只手拽着他的袖子,表情看着可怜兮兮的:“我超想吃啊,反正帮我背一下黑锅又不会挨骂,我爸那么喜欢你。”
夏羡宁叹了口气,用洛映白的手机电话叫了他喜欢吃的东西,又警告道:“你伤还没好,下不为例。”
洛映白翘着二郎腿在桌边坐着,提起茶壶倒了杯水,道:“伤什么的想就有,不想就没有。你看看那些得病的人,什么毛病都是检查出来的,其实正常人有几个没病的呢?什么事顺其自然吧,活得开心最重要”
夏羡宁边听边剥着果盘里的荔枝,随口反问道:“那你每次磕一下,划破手,在我面前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洛映白把倒好的水递给他:“这都不明白,我缺爱,想你多关心我呗。”
他递水的手正好撞上了夏羡宁递过来的荔枝,两人愣了愣,同时对视一笑,交换了手里的东西。
洛映白道:“多喝点水,你的嘴唇都裂了,这一阵你们太忙。特侦处简直就是在把人当牲口用。”
他顿了顿又叹道:“不过这次的案子,谢华有些可惜。”
夏羡宁道:“嗯,其实我可以理解他们。”
洛映白道:“他们?谁们?你的是谢华和……廖仲?”
夏羡宁微一颔首,将空杯子放下,洛映白又给他倒了杯水,夏羡宁道:“当发现梦境与现实不同的时候,心里充斥的恐慌;当被梦境吸引的时候,会忍不住希望那其中的一切才是现实——他们两个人的想法,我都依稀明白。”
洛映白困惑地剔了剔眉尖,他生性聪颖,特别是跟夏羡宁从一起长大,两人不共思共想,但起码也是互明心意的,但最近夏羡宁话越来越阴晦,总是容易让洛映白听不懂,这种感觉可不太好。
他试探着问:“我怎么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羡宁……你这是有喜欢的人了?”
夏羡宁忽地一抬眼,看向他,他那一瞬间的目光非常古怪,让洛映白愣了愣。
夏羡宁道:“你希望我有喜欢的人吗?”
洛映白道:“这是什么问题,这事你又不会听我的。”
夏羡宁的好像很随意:“的也是。不过如果我有了喜欢的人,别的事也不会听你的了。比如帮你背黑锅,给你写检查,陪你吃饭,陪你出去什么的,没那么多时间。”
洛映白:“……喂,要不要做的这么绝。”
他完这句话,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了,夏羡宁拿起洛映白的手机看了一眼,若无其事道:“是外卖,这边有警卫,估计他进不来。”
他站起来,冲洛映白笑了笑:“可惜本人目前还是单身,所以现在出去给师兄拿外卖。”
夏羡宁出去了,洛映白默默看着他的背影明媚忧伤。
他刚才跟夏羡宁那句“缺爱”本来是在开玩笑,可现在洛映白突然发现他好像把自己给咒了,因为想想夏羡宁刚才过的那些事,如果师弟真的有了女朋友,被女朋友分去了时间和注意力,洛映白简直找不到第二个人来代替夏羡宁陪他。
不是他没有朋友——他性格外向,人缘一向很好,可是所有其余的人在洛映白心中都无法取代夏羡宁,有一些事他只和夏羡宁在一起做才会觉得开心。
于是夏羡宁回来之后,两个人撸了一会串,洛映白突然问他:“你我是不是太依赖你了?”
夏羡宁:“?”
洛映白道:“你的话有点启发了我,或者其实我才应该去找个对象?万一你把我抛弃了怎么办?”
夏羡宁道:“……我不会,抛弃你的。”
他犹豫一下,用一种努力装作若无其事随口一提,其实又刻意的有些发抖的声音询问洛映白:“你要是想找……找个对象,我行吗?”
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脏正在狂跳,觉得自己好像是欢喜,心中却又慢慢升腾上来一种不出的伤感,那样期待,又那样恐惧。
然而洛映白似乎并没有体察到师弟的心意,他口味古怪,素来喜欢喝混酒,眼下正头也不抬地将啤酒跟白酒倒在同一个杯子里,听了夏羡宁的话也只是抬眼一笑,道:“你喝多了吧?”
他那清冷秀丽的眉眼实在漂亮的过分,这样眼睫半抬的模样,显得睫毛更加纤长卷翘,眸光清艳,笑意微微,雪白的面颊上却因为酒意带了点红晕,让人无端想起江南料峭时节,残雪未化时舒卷而至的春风。
一滴酒都还没碰的夏羡宁道:“我没有。”
洛映白的性格看似绵柔,实际上很有豪爽洒脱的一面,他喝酒从来不劝别人,也用不着别人来劝,自己倒完了在夏羡宁的杯子上一碰,仰头干了之后道:“唔,那太好了,咱们在一起,绝对是天生一对,珠联璧合,不过,你可想好了。”
他指着夏羡宁的鼻子:“跟我在一起,你可就真的不许陪别人去了啊,男的、女的、都……都不行!”
夏羡宁心里的鹿都快要撞死当场了,这才发现真正醉了的其实是这位,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将洛映白那边的酒收缴了,握住他指着自己鼻子的手。
虽然知道洛映白多半是听不大懂自己什么了,夏羡宁还是很认真地回答道:“不管是否跟你在一起,我都不会去陪别人,我只陪你。”
洛映白似乎挺满意,点点头道:“乖,那师兄送你一个东西。”
他抽回手,开始扯自己领口的扣子。
夏羡宁一脸愕然,眼睁睁看着洛映白一连解开了好几颗扣,上衣敞到胸前,露出一片雪白的皮肤,然后在自己的胸口乱摸了一阵,嘟哝道:“奇怪,怎、怎么没有了?”
在这一刻,夏羡宁突然鬼使神差地想到,中写那些“口干舌燥心跳如雷”什么的词,竟然真的不是乱用的。
暖色的灯光好像为那过分白皙的肤色上了一层釉,洛映白修长的手指拂过他自己的皮肤,愈发显得暧昧而诱惑,他那急切的动作,简直让人也忍不住想把手伸过去帮帮他。
夏羡宁情不自禁地抬手,在半空中停顿片刻,还是轻轻拢起了洛映白的领口,低声问道:“你在找什么?”
洛映白道:“我的护身符啊……我爸了,那个是以后要给媳妇的,但是现在,我要把它奖励你!……可是怎么没了呢?”
——护身符在他受伤的时候,已经被葛盼明拿走了。
夏羡宁心里陡然一震,那一刻好像一下子被人从美梦中泼醒,一瞬间心中升起的情绪不知道是心疼还是仇恨,而刚刚生出的那点旖旎心思,却也消散的无影无踪。
夏羡宁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找回来,不过找回来之后,可就是我的了。”
“到时候要你不加那个‘但是’,心甘情愿地把它送给我。”
他架着迷迷糊糊的洛映白洗漱,把他放在床上后也没敢跟洛映白一块睡,自觉需要静静,独自去了客房凑和。
结果醒着不想见,梦里却还是回避不开。
夏羡宁翻来覆去许久,好不容易睡着了,这一睡,就做了一个梦。
他这个梦挺特别,一开始就好像连续剧似的,接着清醒时的状况继续展开,夏羡宁迷迷糊糊之间,隐约听见洛映白在问他:“像现在这样相处不好吗?为什么一定想要改变咱们之间的关系呢?”
夏羡宁回答道:“因为我想名正言顺地跟你在一起,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
他在这句话的时候,却感觉好像有个声音正在跟自己一起,那音色听起来挺耳熟,又好像就是他自己的嗓音。
心中生疑,眼前一亮,周围影影绰绰的景象忽然全部清晰起来,周围春花灼灼,闲云如鹤,悬垂的柳丝带着草木的幽香,款款轻扬——原来此时此刻,他竟站在一处园子里。
夏羡宁觉得自己本来很清晰地知道一切是假,可此时头顶日头高挂,风牵着他的袖子依依拉扯,这衣服却还是睡前穿的那一身,让他忽然又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做梦了。
面前是青石板路,路面狭窄,只可供一人通过,曲曲折折直通往扶疏花木之后的一处屋,就仿佛悠然世外辟出来的唯一一块人间。
刚才洛映白那个问题,和隐约与夏羡宁自己重合的那个答案,都是从这里面出来的。
夏羡宁在屋子门口猛地停住了脚步,透过半掩着的雕花木门,他赫然惊见里面竟然有两个交叠的人影,那两人身上的衣袍繁复华丽,长发被发冠束起,颇有古风,但面容音貌,分明就是他和洛映白两个人!
梦里的洛映白身后倚着柱子,被半圈在床头,看姿势处于下风,神态却甚为悠然,他的一只手甚至还在把玩着“夏羡宁”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淡笑着回答道:“你错了。不管爱与不爱,总要分开的,不是生离就是死别,这又有几个人能逃过去呢?”
他的面容、神情、声音都与真实的洛映白全无两样,只是举止间好像隐隐多了几分成熟,恍惚间,夏羡宁一时觉得自己是个旁观者,一时又觉得现在正是他在把洛映白半搂于怀中,甚至连头发被轻轻拉扯的酥麻感都清晰无比。
周围无风,空气却莫名的动荡,微凉的温度中,一股燥热从身体直涌上心间,一切都是那么的矛盾,矛盾到让人连爱恨都辨不分明。
“夏羡宁”倾身吻他,搂着“洛映白”放他平躺在床上,他低声道:“我可以,我不离开你,就绝对不会,你想离开我,也绝对不能。”
华丽的衣袖交叠,又跟随着整件袍子落到地上,夏羡宁怔然而立,眼前目睹的一切都发生的自然而然,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像是比他和洛映白还要亲密很多,让他惶惑到不知所措。
他绝对不会把洛映白认错,那么他自己呢?到底是身在其中,还是只是一个局外人?
那是谁?那正在与他最重要的人亲吻着,抚摸着,纠缠着的男子,究竟是谁?!
洛映白带着一点点气喘的声音再次传来,虽然依旧清润悦耳,但由于那些微的鼻音,多了几分蛊惑的暧昧之感。
“到时候,活着的贪爱都变成死亡的恐惧,珍惜让你再也不是无坚不摧……”
洛映白轻声道:“殿下,如果到了那样的时候,你不会害怕吗?”
殿下……
殿下?
陌生的称呼惊破梦境,一切的迷茫与动心化成熊熊怒火,夏羡宁起手召出一柄长剑,剑气破空而来,还没有袭向那个与他相仿的人,整个场景便陡然撕裂,周围的繁花瞬间零乱凋谢,而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额角布满了细汗。
“嗒嗒。”
他的房门被敲响,夏羡宁看着那扇门,心神未宁,一时忘了出声。
洛映白从外面推开门,探头进来,脸上虽然有点宿醉的憔悴,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他奇怪道:“羡宁,还不起吗?要上班了。”
夏羡宁定了定神,道:“好。”
他梦游似的洗漱完毕,才想起来问:“你怎么起这么早?”
洛映白揉了揉太阳穴:“我的微博又被红字@了,不过我还没了解具体情况,一会问清楚了再和你。”
夏羡宁便道:“那你问吧。”
他略一犹豫,又:“你昨晚的话……”
洛映白等了一会,见没有下文,敲了敲额角道:“我什么来着?给个提示。”
梦境与现实,在回忆中不断交错,甚至连夏羡宁自己都不敢确定昨晚的一切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他垂下眼帘,道:“没什么。我先上班了,你这边情况清楚了,及时告诉我。别自己冒险。”
夏羡宁走后,洛映白就给邱子平了刚开始那个电话,正好是事故发生后不久的事情。
现场忙乱一片,邱子平原本没心情接什么电话,直接就想按掉,幸亏他在挂断电话之前还是顺带着扫了一眼来电显示上的名字,然后手指立刻一顿,忙不迭地划开了免提。
他刚才还有气没力的声音立刻不自觉地拔高了,连“学弟”那个称呼都没再用,激动道:“是洛大师吗?”
洛映白被这种过分的热情搞得愣了一下,才道:“啊……你是邱子平没错吧?”
邱子平连忙道:“是我是我!”
他几乎痛哭流涕:“我这里出事了,我们……”
洛映白接口:“你们剧组里有人被木头削成的道具剑捅死了。”
邱子平:“……”
他用的是免提键,洛映白这几句话周围一圈人都听见了,这些人本来就惶恐不安,再听见这么句好像未卜先知一样的话,一个个瞪圆了眼睛,满脸震惊地盯着邱子平。
就算是知道洛映白特殊能力的邱子平都惊了一下,呐呐地:“是……被捅死的人叫岳卓涛,是我们这里的男二号。男二号已经换了四个扮演者了,之前的每个人都或死或伤,洛大师,能不能麻烦你……”
洛映白答应的非常痛快:“好的,我知道了。我有时间会过去看看。”
他能过来就已经是很大的人情了,邱子平也不敢追问洛映白什么时候才能来,只好点头答应,挂电话之前,洛映白突然问了一句:“对了,周俊宜——你们那里有这么一个人吧?他怎么样?”
邱子平道:“有,他就是这部剧的男主,今天晚上没他的戏,所以他……应该挺好的吧。”
这个周俊宜应该是洛映白以前的驴友,他比洛映白大了11岁,两人是洛映白结束高考之后自己出国游历的时候遇上的。当时周俊宜还在电影学院读书,也只是默默无闻的穷学生一个。
他平时勤工俭学,挣了钱假期出去旅游,和洛映白遇上之后两个人正好结伴同行,途中相处的还算愉快,只不过到底交情不深,旅途结束之后极少联系,洛映白虽然知道他现在已经是娱乐圈里数一数二的大咖了,但也没有给予太多的关注。
直到这回洛映白查了下资料,才发现周俊宜这个人着实也很了不起,他不是科班出身,原本是著名出版社的编辑,因为不满足平淡的生活,自身外形条件又非常出众,才萌生了进军娱乐圈的念头。
当时周俊宜刚刚毕业一年,几乎人人反对,但他还是毅然决然地辞了工作,辗转各地跑了一阵龙套积攒经验之后,又用攒下来的钱申请了国外的电影学院。
如今他也不过三十出头,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影帝,基本上只要周俊宜参演的剧,主角的位置必定没有第二个人选,外形演技的出色是众所周知的。
他没跟邱子平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问起周俊宜,只:“好的,我知道了。回见。”
洛映白挂断电话,手机屏幕上露出了他刚刚才浏览过的界面,正是微博评论区熟悉的红字,上面的显示的名字赫然就是他刚刚提到过的周俊宜——看时间,应该是男二号沈卓涛刚刚死亡,红字微博就出现了。
周俊宜:@白哥哥瞎算卦 一把木头做的道具剑竟然能将人穿胸而过,这件事情太诡异了。我有种预感,不定下一个出事的人就会是我。除了女主之外,就只有我跟岳欢的对手戏在全剧组里面最多了。
这条微博发的让洛映白很是不喜欢,因为求助信息太不明确了。周俊宜的意思应该是他在“与男二号拍对手戏”的时候有可能会出事,但是男主和男二的对手戏可实在不少,这样洛映白根本就没法判断具体时间。
命中注定的孽缘——他看着百度资料上写着的“导演:邓真,肖志成编剧:盖晓”时,心里默默地这样想着。三个名字中间竟然有两个都很眼熟。
不过目前唯一可以断定的一点是,由于男二的缺位,剧组里一些相关剧情无法拍摄,周俊宜暂时不会有危险,只要能在重新选择男二号的试镜之前赶到剧组就可以了。
洛映白问清楚了日期,先腾出两天的时间回学校处理了一些其他的事,又在出城之前去了一趟疗养院,这一忙起来没顾上再和夏羡宁见面,洛映白也忘了问问他,自己到底了什么。
江语佳每隔两个月就要来这里接受一段时间的全身理疗,洛映白已经是疗养院的常客,进去的时候冲接待员点头一笑,刷了下脸就被放进去了。江语佳静静地躺在床上,手上挂着营养液,没有半点要苏醒过来的迹象。
旁边医生道:“病人的身体状况还不错,只要没有恶化,就有希望。”
洛映白侧头,冲他微微笑了一下:“好的,谢谢您。”
“不用谢。看你们家属来的这么勤,我们也很希望她能够好起来。”医生,“昨天刚走了一位先生,今天您又来了。”
洛映白以为医生的是洛钊,就笑着应和了一声,等到对方出去之后,他走到床前,将手放在江语佳的额头上,静静地感受了一会,轻叹了口气——即使用法力探查,也感觉不到半点异样,为什么就是行不过来呢?
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作为一个在别人眼中无所不能的大师,他居然只能乖乖地指望一个来路不明的微博,而且那个微博还特别高冷,平常洛映白闲的没事想跟它聊聊天拉拉关系,微博从来都不搭理他。
他帮母亲掖了掖被子,一个本子落到地上,洛映白捡起来翻开,上面的字迹刚劲峭拔,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夏羡宁的手笔。
洛映白想起刚才医生的话,倒没想到夏羡宁还会不和自己,就一个人偷偷来到这里照顾母亲,他肯定是在这里写东西的时候不心把本子落下了。
他翻开的第一页上就只写了三个名字,分别是之前提到过的“葛盼明”,还有“祝采薇”和“彭旋”。
八个字猝不及防映入眼帘,洛映白的手一顿,僵硬片刻之后,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知道夏羡宁没忘,当然,他也一样没有。
彭旋和祝采薇都是长流派门下弟子,其中祝采薇一开始是长流派少掌门路珩的嫡系师妹,是因为后来想下山入世,到特侦处这一脉来发展,才转到了洛钊门下,后来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跟人魔之子葛盼明扯上关系,又帮助葛盼明夺取他家中藏书室里为地府保管的三本典籍。
祝采薇为了讨好葛盼明,趁洛映白独自在藏书室的时候从背后捅了他一刀,好在洛映白机警,在最后一刻及时躲开了要/害,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与她周旋,虽然护身符被祝采薇拿走了,但他好歹保住了那三本典籍,不算失信于冥界。
经过这件事,洛映白原本以为危机过去了,结果没想到师弟彭旋其实就在一边等待时机,他在祝采薇走后立刻来到藏书室,竟然是想捡个现成便宜,趁着洛映白受伤将他咒杀。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又碰上了同样来到藏书室的江语佳……
最后的情况就是,祝采薇、彭旋和葛盼明不知所踪,江语佳昏迷不醒,当年那场风波过后,唯一站在这里的人就是洛映白。
重生一世,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彭旋为什么要那样做,葛盼明想通过祝采薇的手弄到那些东西,他的目的又是什么,他们一直没有放弃对于真相的追查,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先把母亲救醒。
洛映白向后翻了一页,本来以为会看到什么分析结果调查资料,结果没想到竟然是一段类似于随笔的东西。
“再次从梦中惊醒,一时怅惘。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厌憎起做梦的感觉。美梦让人沉溺其中,醒来时却只有无凭的现实,噩梦却实在是我片刻也不想见到的场景……心中一人万分珍重,珍重至惟望他安心无忧,竟不敢扰……或许怪我明白的太迟,多年来,喜也是为着他,怒也是为着他,又怎么会,动心不是只为着他一人……”
洛映白:“???”
他本来以为这是夏羡宁自己写的,结果看到最后的那几个“他”字才明白,这估计是师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抄来的随笔。
或许是哪个忧郁少女发表在什么地方的散文吧?但是这口气又显得过于成熟和刚硬了。
最后的页脚处还仿佛十分随意地写着一行字:“曾经酒醉时过的话,对你是戏言,我却一直记得……你的每句戏言,我总是明知是假,又忍不住盼着把它当真。”
洛映白虽然是学中文的,但他不喜欢看散文,觉得矫揉造作,淡而无味,不过任何的事情牵扯到夏羡宁之后就显得分外有趣,他反复地端详着那些文字,再想想夏羡宁那张和文字违和的脸,忍不住一个人笑了好久。
然而笑过之后,又莫名的怅惘,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洛映白头一次发现夏羡宁身上似乎还有着自己陌生的一面,这个认知让他觉得心里有点古怪——也不知道这子突然走起了文艺范,是看上谁了?
真讨厌,这么大的事居然敢不跟他这个师兄!
洛映白将本子往兜里一抄,气势汹汹就要向外走,然而走出几步,他还是怂巴巴地退回来,将那个本重新放在了江语佳的枕头侧面,假装没看过一样,单方面跟母亲告别后离开了疗养院。
他没有回家,直接从这里去了《雁齿红桥》剧组,今天正好是他们重新招男二号试镜的日子。
《雁齿红桥》这部剧由著名的网络改编而成,原作者正是名编剧盖晓,拥有大量的原著粉,知名度极高。
现在卖出版权之后,由国内著名的华兴电视台斥巨资拍摄,邀请名导演邓真与肖志成联合执导,由上一届的影帝周俊宜、影后刘凝领衔主演,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的当红明星参演,是难得的大制作古装剧,现在已经拍摄过半,原本一切顺利,谁知道到了男二这里屡屡出现差错。
沈卓涛已经确认死亡,如果不是在场的不少人亲眼所见,谁都不敢相信一把木头削成的道具剑竟然能将一个成年男性穿胸而过,但这件事偏偏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
不光沈卓涛,连刘凝的精神上都都到了很大刺激,不能再继续参演,女主和男二只能重新选角。
女主还好一点,很快就定了由星语娱乐公司的一姐温倩倩主演,但到了男二这里,却遇到了很大的麻烦——只因为这个角色已经不是第一次出事了。
从开机以来,饰演男二号岳欢的演员已经换了四个,第一个还没来得及进组就在路上出了车祸变成植物人,第二个开机的第一天就从威亚上掉下来,摔断了一条腿,第三个演了三天之后,硬是夜里总是见到鬼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自己,不敢再演,要不是这样,男二号的位置原本也轮不到沈卓涛这种演技还很青涩的新人。
而现在人们的态度两极分化,一方面有很多人希望能够借着这部剧中的重要角色一炮而红,没有因为诡异的传闻而退缩,但另一方面男二号又屡屡出事,难免让人忌讳。
这种情况就导致试镜处虽然聚集了不少人,但是大咖更加珍惜生命,不愿意来,出现的大多数都是新人,心里怀着成功的渴望,勇气可嘉,但是实力尚待商榷。
邓导演很郁闷,试镜中场休息的时候跑到外面抽了支烟暂时冷静,为片刻之后继续的视觉折磨做准备。
他一边抽烟,一边目光放空盯着楼道出神,正想着这些破事,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
这个时候大多数的人都挤在试镜处那边,趁着难得的休息时间做好准备,这边的楼道空空荡荡,这阵脚步就显得格外突兀,邓导演循声一看,不由愣了一下。
虽然他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也算阅美无数,但这么好看的男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身材颀长清瘦,五官精致冷艳,而且更加难得的是,他的身上还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气质,乍然看去,就如同明珠在侧,朗然生辉。
邓导演怔怔看了他片刻,直到手被指间夹着的烟头烫了一下,这才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猛然回神。
对方听见声音,循声向他一望,眉峰轻挑,就径直冲着邓导演走了过来。
他直接问道:“大爷,请问您最近是不是到过太平间或者凶案现场一类的地方?”
平心而论,洛映白这句“大爷”叫的没问题,邓导演年近六十,平时忙于工作,经常不修边幅,他蹲在这里抽烟,没被人当成是收破烂的就已经很客气了。
邓导演挺有自知之明,没有因为一个称呼计较什么,但一听后面那个问题,他就有意见了。
因为就在前一天刚刚有个人来找过他,声称自己是什么狗屁的玄学大师,开口问的正是这个问题。
邓导演当时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傻白甜地回了他一句“没有”。
结果那个人竟然面露诧异之色,邓真面带阴气,应该是接触过不干净的东西才沾染上的,绕了半天之后,又这部影片只有让他来演男二号才压得住,不然就拍摄不成了。
邓导演是个倔脾气,听着那番话勃然大怒,把人给赶跑了,后来调查了一番,很快发现话人是个三线明星,正是这次试镜的选手之一,居然异想天开,从算命的口中学了这么一番话来忽悠他。
结果赶跑一个又来一个,开场白都差不了多少,现在这帮年轻人,心里只剩下投机取巧的把戏了吗?!
邓导演很生气,刚刚因为洛映白出色的气质和外表而产生的爱才之心一下子淡了下去,也不搭理他,站起身来一声不吭地就向试镜处走去。
洛映白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心想呦呵,这大爷还挺有性格的,够酷。
夏羡宁和洛映白这对师兄弟看起来性格一温一冷,实际上两个人本质上都十分自我,只不过夏羡宁的自我摆在脸上,洛映白则表现为,他要做的事情要的话,无论对方态度如何,都一定要完成。
于是洛映白坚持冲邓真写满了拒绝的背影喊道:“大爷,你身上沾了晦气,今天又犯水犯火,切记不要喝热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