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苏烟沉香
夷山杂货铺内。
“哥!帮我照看一下!我去方便一下!”周映光嘻嘻地笑。
“好。”
季岸手里抓着刚刚隔壁阿英送他的几颗新鲜炒过的板栗,放在柜台上。
抬眼看到一个穿着一身黑的女人进店。
“拿包烟。”
眼前的女人,肤色白皙,五官精致,一头夸张的卷随意扎起,额前散着碎发,穿着黑色的薄款针织衫,黑色的女仔裤,黑色的短靴,背了个黑色的登山包,在她瘦弱的背上显得老大,一股英气妩媚。
吃饭浪费的人贩子。
季岸睨了眼女人的白皙丰满的胸口。
V领。
脖子上挂着项链,吊坠似乎是红宝石类的东西。
“什么烟?这里有玉溪、利群、黄鹤楼、红双喜……”
“有没有沉香?”
苏烟沉香。
在这夷山,算是很昂贵的烟,一百一包,几乎不会有人买。可以,在这个黑衣女人来之前,一包都没卖出去过。或是整个夷山镇,压根都没店在卖。
不过也巧,周映光的杂货铺还偏偏就有,是之前在进货的时候,突然看到,也没多想,就进了一条。
卖不出去,就只有他和周映光偶尔抽抽。
“有。”罢,转身从柜子的抽屉中拿出了一包烟。
转身,一张红色钞票就已经被放在柜台上。
季岸用手仔细摸了摸钞票,捏到主席衣领的凹凸不平,才收好。
江舟看了眼季岸的动作,不以为然,葱白一样的手拿起香烟盒。
金色印花的包装盒,上下左右是紫色,选取于古沉香木的颜色,紫色与金色的搭配,给人呈现出一种高贵华丽的质感。
正面的主体图案上,印着一副水墨画“采香图”,侧面印了一首据传是书法家刘金彪先生题写的《沉香十德诗》:
感格鬼神、清净身心、能拂污秽、能觉睡眠、静中成友、尘里偷闲、多而不厌、寡而为足、久藏不朽、常用无碍。
“哥,我好啦!”周映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一踏进杂货铺,周映光便吸了口气,走至柜台的一路眼神便落在那个极为漂亮的女人身上,周映光瞪着眼睛,对着季岸做嘴型,“这不是那个人贩子吗?真是极品啊。”
季岸面无表情地扫了眼犯着花痴的周映光,眼神也不知不觉飘到了江舟身上。
她不急着拆开包装,而是把玩了会儿,这才撕开封口条和外面的透明包装,放在鼻尖嗅了嗅,不同于其他香烟浓重的烟丝味,沉香的烟丝味几乎全被浓郁的沉香味盖住。
也就是这股异香,有的人嗤之以鼻,有的人却极为狂热。
就像这世上的万事万物,不管怎么样都是众口难调。但事物存在的本身,其实并不需要人类的认可。
什么众口难调,喜欢不喜欢,很多时候,不是人们的喜欢让它富有意义,不是人们的喜欢让它有价值,而是人们强加于其价值,其实是人们的不可或缺和需要。
沉香是细烟,被夹在纤细的手指中,明黄色的烟嘴部分搭配着两抹酒红色,令庄严的明黄透出一丝不经意的轻佻。
江舟欲把手入牛仔裤的口袋,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呼了口气,看向柜台前的两个男人。
江舟这才注意到,眼前身穿黑色短袖的男人长得极为英俊,古铜色的皮肤,结实的肌肉,却不像是山里人天生的粗犷,眉眼是温和的,眼神却如浓雾。
刚才他验钞时,江舟只注意到他精壮的手臂和不多的汗毛,不想江舟见过的其他男人,像个大猩猩似的。
身边站着另外的一个男人,长得也不错,戴着眼镜。
“能借个火吗?”
“能能能!当然能!”江舟刚完,周映光便迫不及待地回答,一手迅速从柜台里拿出火机,屁颠屁颠地凑到江舟跟前。
江舟将烟嘴含在嘴里,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堪堪搭在烟身,红艳的双唇包着细烟的明黄,江舟将下巴微微往前倾,下颚略微绷紧,侧脸呈现出一条棱角分明又利落的线条。
江舟不是典型的瓜子鹅蛋脸,她的脸很,有美人尖,但脸的下半部分有点方,到下巴有一个弧度。所以线条偏硬朗,眼神却媚。
猩红的火星开始点点闪烁,伴随着一阵白烟。
江舟的脸抽离,吸了一口,两颊的嫩肉随着吸气的动作向里凹陷,抽出香烟,饱满的双唇轻启,轻吐出一个奶白色的烟圈。
这样的动作,原本满是社会气,而她做起来,却不俗气。
怎么形容呢,她让人联想到西西里的玛琳娜,黑色的裹胸衣,虽然没有一头金色的头发,但亚洲女人乌黑的黑发,却更凸显她的气质。
季岸就这样看着眼前的女人,一身黑衣,在这的昏暗的杂货铺,指尖一搓光影摇曳星星点点,她在迷迷茫茫的烟雾中,眼神迷离,吐气如兰。
一次次唇与烟的碰触,留下的,只有明黄色烟嘴上的口红和满室的沉香味。
夷山,晴,苏烟沉香。
……
江舟离开了杂货铺,脚踩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的人、树木、梯田、山色。
夷山的变化不大。
除了多了几家商铺,这里的山水草木好像还和从前一样。
快到了正午,太阳光变得刺眼起来。江舟把背包脱下来放在旁边的石头上,从里面找出一顶黑色的鸭舌帽。把头发重新扎好,将马尾从洞里抽出来,戴好鸭舌帽。
她其实已经戒烟了,但是夷山这个地方,时隔22年,她又来到了这里,这里有关于她母亲的记忆。
大概是情难自禁吧,虽然江舟心里不愿意这么想,她突然烟瘾又犯了。因为成闫总是在身旁念叨,所以江舟也是听进去了,她得让自己有一个健康的状态,才能更好地做她想做的事情。
杂货铺的附近有个卖糖炒栗子的摊,是个淳朴清秀的姑娘,炒的是新鲜的夷山板栗,江舟从前来到夷山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吃夷山板栗,那个时候,还有一个温柔的母亲给她剥栗子。
后来,被父亲送去国外上学,为了吃糖炒栗子,她几乎走遍了美国所有的唐人街,从旧金山到纽约,从芝加哥到西雅图,从费城到檀香山,还有洛杉矶、休斯敦,她统统都去过。
那样的夷山味道,却再也没有尝到过。
江舟蹲下来,“麻烦给我称点栗子吧。”阿英忙点头,她刚才就注意到江舟了,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皮肤雪白,纤纤瘦瘦的,一看就知道是大城市里来的人。
“好,你要多少呢?”
“嗯……”江舟撅着嘴蹙着眉想了想,“一袋吧。”
阿英看着江舟的表情,连这样都很好看,声音有些低下去。
“好的,十块钱。”完麻利地舀起栗子,满满装了一袋,双手递给江舟。
江舟接过栗子,立刻喜笑颜开,如同绽开的花蕾,“谢谢啊。”
阿英有些羞涩,“不用谢。”
江舟没离开,还是蹲在那儿,“我能在这儿歇会儿么?”
“当然可以了,我这里有板凳,你坐板凳上休息吧。”罢就想着抽出自己的板凳。
“诶诶诶别!我就蹲着挺好的。”
阿英见她不肯,也不勉强。
江舟把装栗子的袋子套在左手手腕上,用右手捏起一颗色泽饱满发亮的栗子,棕色的外壳已经裂开了,露出棕黄色的栗子肉。
江舟娴熟地用大拇指的指甲在栗子平的一面刻出一条痕,用食指和大拇指的第一个关节同时用力往中间挤,外壳便裂开的更大,可以很完整地剥出一颗栗子肉。
栗子肉很甜很糯很香,而且还是热热的,江舟吃的开心,转头绽开一个笑脸,这个味道,居然跟22年前一模一样!“这栗子真好吃!”
“谢谢你的夸奖,这些栗子都是这山上野生的,现炒,所以特别好吃。”
“姑娘,你是本地人?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英,就是夷山人。”
“我叫江舟,来这里……算是回忆吧。”
回忆?看来她来过这里咯。心里疑惑,但阿英也不好多问。
“既然你是本地人,应该很熟悉。你认不认识这里的导游?”江舟问,“野导也行,额,别太坑就行。”
“野导?我们这里好像没有什么人干这一行,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
“哦,那好吧。”
阿英见江舟的情绪低落下来,不禁有些愁。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复,江舟便拎着袋子离开了。
一路边逛边吃,几乎走了所有的店,每进一家店,都要问一句,这里有没有一种粉色塑料纸包装,外包还有点发亮,里面衬着银色亮纸的糖果?
而结果,总是令江舟很失望。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再尝一尝那种糖果的味道,是追忆也好,想念也罢。好像吃了那一颗糖,她多年惶惶不可终日的心,才能平静下来。
当店家拿出这样的糖果时,江舟是惊喜的,但当放进嘴里,发现并不是记忆中的味道,又格外失望。
对了…还有那家杂货铺,她昨天去买过烟,忘记问有没有那种糖。
江舟一路跑折返,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种预感,那是女人神奇的第六感,但现实好像不太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