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一起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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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万物苏醒。

    天边的蓝和着远处的青点缀着山头的红映衬黛色的瓦,有炊烟袅袅,溪淌水,恍若一幅色彩明丽的工笔画。

    现在是六点,江舟没睡好,晚晚地入睡,早早地醒来。按照以前的算法,现在正是卯时。

    果然,一记清脆、却又端庄的钟声传来。敲钟人的一击,响了整个夷山的早。勤劳的夷山人开始了忙碌的一天,砍柴的砍柴,染布的染布。

    虽然又没有一个安稳的睡眠,但在这样的地方,远离大城市的喧嚣,还没有被现代各种电子产品侵入,江舟着实感到一种无言的安心、舒适感在四肢百该流转开来,那样清新自然的空气,恰若枝头刚刚长出嫩叶的那个过程。

    依然是一身黑,因为天气的缘故,又套上了一件黑色的冲锋衣。白嫩的脸蛋与黑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好像是漆黑的夜里,没有星星,只有一轮青白的孤月挂着。

    她原本就是黑夜下万顷江河里漂泊的一叶扁舟。

    行至杂货铺前,看到了那个昨夜让她失眠的男人。

    也是一身黑。

    江舟昨天看到他,就觉得他逼仄,但就是那份逼仄,吸引着她。让她不自觉的,将自己的目光流转在他的身上。

    他站在那里,高大挺拔,面容英俊。

    还有一旁的周映光,看上去是比季岸年轻了许多,所以扮的也比较粉嫩。一件黄色的冲锋衣,那样的朝气蓬勃。而这份朝气蓬勃,令江舟羡慕,却不喜欢。

    她的曾经,她的过去,她衰败又颓废的几年,让她的身体、心理,都仿佛生了一场大病。

    枯萎的花,不渴求充满生机的朝露,只希望有人能折断她、撕裂她、捏碎她。

    “早上好啊,江舟。”周映光看到走来的江舟,展现出一个露出八颗牙齿的完美笑容。

    江舟笑笑,眼神转向一旁的季岸,他的身高很高,所以江舟需要微微仰起头,但幅度却非常。

    江舟喜欢这样的视角,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向上看的姿势,能让她的双眼更加有魅力。

    眼神的魅力,不在于眼睛是否会话,而在于里面是否有一个钩子。

    江舟的眼睛里就有钩子,她将钩子牵引到季岸的眼睛里,却被挡了回来。

    季岸还是那副样子,无动于衷,他没有被江舟的钩子给勾了魂,他平静地、没有波澜的像是今天早上的天空,除了一望无际的蓝色,什么都没有。

    “早上好。”

    江舟快速闭上眼、再睁开,快速调整好自己的眼神,“早上好,季岸,周映光。那我们今天从哪里开始呢?”

    周映光早就注意到两个人一来一往,他敢赌,江舟一定可以治住季岸。“叫醒美好的一天,当然要从夷山杂粮馄饨开始。”

    三人一边走,周映光一边,“这里的杂粮馄饨,可是夷山一绝。馄饨皮做的非常精致,里面融入了各种各样的杂粮,有薏米、麦、五谷,都是成粉磨进去,然后做成一张张皮,搭配蔬菜肉的馅儿,比如白菜肉、芹菜肉、荠菜肉、三鲜肉,甚至还有丧心病狂的香菜肉哦,配上葱段汤,撒上点虾酱,保证你明天早上还想再吃一碗!非得把这些统统吃个遍不可!”

    进入了一家店面非常的店,外面摆着露天吃饭的木桌木凳,三个人就在外面坐下。

    季岸和周映光都要了一碗白菜肉,而江舟则要了一碗香菜肉。

    “天哪江舟,你也太丧心病狂了……”周映光一脸不可思议地道,因为他极其讨厌香菜的味道,“你这…在你之前,我身边只有季岸挑战过香菜肉……”周映光的脸上满是嫌弃。

    “我特别喜欢吃香菜。”江舟支着下巴,认真地道。

    “吃香菜的女人跟吃青椒的女人一样可怕。”周映光顿了顿,补充道,“这是野原新之助的,我稍微补充了一下。”

    一碗碗馄饨陆陆续续上来了,江舟舀出一个,吹了吹,咬一口,是她最喜欢的香菜独有的清香味,其实这里面也不都是香菜,而是以香菜为主,白菜芹菜为辅。

    “诶?怎么看上去的你们的比我多?”

    “给了你碗的,10个,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吃大碗,15个。怎么,嫌不够啊?”周映光回答。

    “那倒不是,就是这量看着难受。”

    季岸补了一句,“不够可以再添。”

    “映光,季,今天怎么一早就来这里吃馄饨了?”一个眉眼温柔,看上去大约四五十岁的女人问道。

    “那还不是想念凤姨的手艺了嘛。”

    “有新客人?怎么样,我看你点的是香菜的,还吃得惯吗?”

    “谢谢,特别好吃。”江舟回答道,这个凤姨,真是让人觉得特别有亲切感。

    “那就好那就好,你们慢慢吃。我去忙活了,有什么事儿招呼我。”

    “好嘞。”

    “凤姨,就是阿英的阿妈,那个糖果就是她做的。”季岸道。

    原来就是她。

    江舟忍不住回头看她离去的背影,在某一个角度,她和江舟的母亲有些像,两个人的面容都是那样沉静温柔,但凤姨,第一眼就看出她应该是一朵顽强的格桑花。

    而江舟的母亲,是娇弱的、甚至是悲情的曼珠沙华。

    周映光三下五除二的吃完,季岸也吃的很快,两个人皆是光盘,连汤汁都没有剩下。

    “江舟,让季岸陪着你慢慢吃,我先走了啊。”

    江舟咬了一半的馄饨,抬起头,疑惑。

    “他得去看店。”季岸把周映光的碗拿过来,和自己的叠在一起。

    江舟哦了一声,便埋头继续吃。

    磨了很久,江舟有些难堪,实实的十只馄饨,个个馅料饱满丰富,像涨了的肚子。

    她饭量,昨晚又吃了那么多栗子,她吃不下了。

    还剩4个。

    季岸睨了她一眼,知道她为这几个馄饨已经磨了很久。

    “浪费。”

    听到季岸自己浪费,江舟索性也不装模作样了,放下了调羹,直直地看着季岸。

    她也知道有点浪费,但她就是吃不下了,有什么办法?

    “吃不下就别吃了。”怪不得那么瘦,吃饭跟猫似的。

    细胳膊细腿,一掰就断。

    江舟从包里掏出一面镜子,仔细地照了照,又补上了口红,放下镜子直接对着季岸勾着唇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好了,这下直接被无视。他可能还在心里她臭美。臭美就臭美呗,哪个女人不臭美?江舟如是想。

    既然季岸这个人对她爱理不理的,那她就搭话呗,这个男人,她可有点喜欢。

    看着带劲儿。

    江舟的心思很简单。

    喝最烈的酒,驯最野的男人。

    “我们第一站去那儿?”

    “主山。”

    “一大早就爬山?”

    “嗯。”

    今天的天气,最适合爬山。不热,还带点寒意,走着走着便热乎了。而且,上午山上的空气最好、景色也好。到了午间,怎么都会带点闷,更别提晚上,黑乎乎的,最危险。

    一路,江舟先是跑着才能跟上季岸,他高大,迈出的步子也大,步伐又快。似乎感觉到江舟的吃力,才慢下来。

    主山在村落的北边,季岸先是带着江舟去一个类似于停车场的地方取车。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

    有点破旧,看着有好多年了。

    一路无言,两个人谁也没有要话的样子。

    车窗是摇开着的,任疾速的风进来,一头卷发被风吹开,缠绕在雪白的脸颊上。

    江舟将手肘搁在车窗边,支着下巴,转过头,肆无忌惮地盯着季岸。

    眼神赤裸挑衅,从上到下,准确来,不叫“盯”,叫视、奸。

    黑色的运动上衣,黑色的长裤,骨节分明的大手,流畅的肌肉线条,蜜色的皮肤,认真开车的侧脸棱角干净利落。

    真他妈的俊。

    视觉享受完毕,江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

    “你平时经常去主山吗?”

    “不常。”

    “夷山人经常会上山吗?”

    “其实也很少。除非是祭拜祭祖之类的活动,”江舟感觉到季岸的气压有些低下来,

    “很多夷山人,在家人死后,会将他们的骨灰运上主山埋葬,”季岸转头快速瞥了一眼江舟,见她神色如常,便继续道,“在夷山人的眼中,山是神圣的,特别是在人死后,山神会守护他们的亡灵,山上的一草一木一滴露水,都能够洗清他们活着时犯下的罪恶。”

    “你是本地人吗?”江舟问。

    “不是。”

    “那你信吗?”

    “……”季岸沉默半晌,直到越野车转上好几圈,停下,才听到他回答。

    “我信。”

    越野车停在了高大挺拔的杉木群下。

    江舟走在杉木下,只觉一股巍峨庄严,她俗,感受不到其他。

    “杉木,是夷山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夷山的房屋,甚至风雨桥都不用一钉一螺,都是智慧的夷山人用杉木搭建的。差不多五六十岁,夷山人就开始给自己造棺材,也是用杉木做的。人活着,杉木给他们庇护所,人死了,杉木也同样守护着夷山人。”

    是么,可以守护亡灵、洗清罪恶?

    江舟抬头看看杉木,还有旁边连种的马尾松。一阵风吹过,江舟站在半山腰,背后靠着杉木,杉木叶悉悉索索的响,江舟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温柔而坚定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