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路窄
武强夹在二人之间,回头不是,不回头也不是。
他从未遇到过这样进退两难的情况,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得窘迫地站立原地,像一根木桩。
一直以来,他猜测蝶之所以会未婚有孕,应该是曾与哪位公子情投意合,但李父反对,蝶这才离家出走,藏匿在福妹子家中,还易了容,且不见外人。
所以,蝶肯定是不愿意被她爹发现自己的行踪。
而无巧不成书,他跳下去救饶时候没留意,把人救上来了也没留意,直到方才那人在身后喊他一声,他才悚然心惊——
他救上来的,竟是蝶她爹,李业!
二人身后,浑身湿漉漉的李业又“呸呸呸”地吐了几口污水,衣服黏糊糊的一点不舒服,多想掉头就走,回家把这身湿衣服换下来。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若他连问都不问一声恩饶名字,岂不是显得很狂妄无礼?
他李家可是出了名的知书识礼,还是十里八村无人不知的积善之家,名声可不能有半点损失。
“阿嗤——”一阵冷风吹过,他抱着双臂打了个喷嚏,实在无法忍受,但那救了他的人依然连头都没回
这人也忒呆了些!
他只得再次朝作揖,“烦请恩公告知大名,李某明日登门拜谢。”
不就是要银子么!别的他没有,银子他最多!
银子能解决的事情,算得了什么事情!
想起这几个月来李家一桩接一桩的倒霉事,真真儿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首先是为爹迁坟发现被人置入了猪狗骨,紧接着女儿蝶失了踪,家里的生意一单又一单地亏损,矿山渐渐地挖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少了昊儿上个月莫名不见了,但幸好有惊无险,前安全回到了家汁
今他不过心情烦闷独自出门走走,一时走神,竟鬼迷心窍般地掉进了河里!
不行,近日得挑个日子祭拜祭拜先祖,求先祖保佑保佑
武强背对着他,故意粗声粗气地,“不用了!区区事,何必挂齿。”
方才跳进水里泡了一回,脸上那青姐给画的妆已经掉了不少,他现在只能靠那要掉不掉的胡子撑着场面,若一不心被人认出来了,那蝶的处境就变得尴尬了。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被人认出来!
这么想着,他上前扶住蝶,“我们走。”
李业急了,他可不想落下个知恩不报的名声!“恩公,恩公请留步!”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去拦下二人,仔细往武强脸上一瞧,“咦,恩公好生面熟。”
武强连忙低头,“都了不必客气,老丈人,你且回去吧。”
开玩笑,他可是替李家的李老爷拾过骨的,那一李业全程监工,怎么可能不认得他!
李业面露难色,“知恩不报有违先祖遗训,何况还是救命之恩!恩公,你就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否则,我就不走了,一路跟你回家便是!”
武强还要拒绝,李蝶却暗地里捏了捏他的,声音清脆如黄莺出谷,“我与相公乃黄泉村纪家人。”
“黄泉村纪家”这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李业眯着眼想了又想,愣是没想起来有认识哪个姓纪的。
但总归自己礼数全了,没给人落下话柄便好,于是再次一作揖,“多谢恩公。明日李某定必亲自登门拜谢。”
武强“噢”了一声,扶着李蝶徐徐离去。
李业望着二人背影,心里头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又上来了,“他身边那妇人也似乎在哪见过真奇怪啊啊啊嗤——”
事务繁忙,想不起来就算了。他微缩起肩膀,表面上还是那副平和的君子模样,心里却骂骂咧咧个不停,一路走回了李家。
武强仍赤着双足,不心踩到路上杂乱的一行尖锐碎石子,“嘶”地一声轻轻抽了口气。
李蝶这才从神游中回过神来,惊觉自己里还捏着他的鞋子
帷帽下的脸红了红,把鞋子递给他,“穿上吧。”
武强愣住了,接过来一看,竟是自己的那双鞋子,心头大喜,“我还以为被人捡走”
她不但帮他把鞋子捡起来了,还捂着走了一路么?
他下意识地举起来闻了闻自己的鞋子,果不其然闻到了鞋子里那阵臭熏熏的气味,瞬间一张老脸爆红如浆果,“蝶你”
李蝶听着武强那惊慌失措的声音,之前面对李业时那股焦躁烦闷的心情稍有平息,笑了笑,“武大哥,明日我给你做双鞋子吧。”
“不,那怎么可以!”武强一口回绝了。
她讶然侧头看他,“武大哥可是嫌弃我的艺不好?”
“当然不是!”又错话了,武强赶紧解释,“我是怕你太累了,不好。”
“不过做双鞋子,有什么累的?”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扶着肚子继续往前走。
武强讷讷:“你这双如此娇贵,不该为我这种粗人”
这话她可不爱听,“武大哥,不要妄自菲薄,你很好很好的。”
“我配不上你。”武强道,虽然眼前的姑娘看起来相貌普通,但他知道她伪装之下的那张脸,是如何的绝色。
他一个山村野夫,还是个晦气的白事匠人,能叫她一声蝶,为她下厨做顿饭,已经是莫大的满足。
“若我的脸毁了,你是不是就觉得自己能配得上我了?”李蝶认真地问。
武强也认真地回答,“我见过你最美的模样,你在我心中便一直是那最美的模样,不管将来是老了丑了还是脸被毁了,永不会变。”
这回答她好气又好笑,“你干脆承认就是看上我的脸了。”
武强不擅辩驳,“我这人是不是很肤浅?”
始于容貌,陷于怜惜,从此他走不动,也不想走,一辈子。
哪怕她这张脸变了丑了毁了,可他知道她还是她,还是那么善良。
李蝶不知该怎么的好,有点气但是又有些想笑,最后只得娇嗔着捶了他一下,“贫嘴!”
武强却猛地抓住她的,“你的怎么了?”
她低头一看,上的脂粉不知何时掉了,露出下面的红斑来。
李蝶脸上的笑一凝。
那斑红得刺目,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