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幼骨
在宽大舒适的车厢中,柳夫人殷勤地一会儿递水果,一会儿递糕点,但纪五福都淡淡地拒绝了。
她神情平静无喜亦无忧,闭目养着神,似乎前往京城去扒开一个早夭皇子的坟来验,使其再次暴露于青之下,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柳夫人看在眼里,心里对这姑娘不禁又暗暗佩服了几分。
然而事实上,纪五福并没有自己外表看起来的如喘定。
按照习俗,早夭的孩子是不能葬入祖坟的,多数用个席子或被子包裹一下,随意找个地方就草草掩埋了,连个棺材都不会樱这是为什么呢?
这当然是有法的。
有一种法是,这种匆匆地来人世间一趟又匆匆地离去的婴儿多数会心存怨念,认为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投胎会,却因为父母的照顾疏忽而不得不再入轮回,因此若父母正经地为其刨坟立碑,他反而会对父母的愧疚有所感从而贪玩留下来纠缠,停滞人间。
这是身为父母的极不愿意见到的情况。
第二种法是,家族的祖坟通常是精挑细选的风水宝地,那些成了亲且留了后的族人才有资格被埋在其中,若有早夭之婴儿或未成亲之早亡的少年少女,为了不让其破坏祖坟风水,影响鼎盛的香火,因而也是一律不允许迁入祖坟的。
毕竟破坏风水与家族绝后的风险,谁也承担不起。
所以也就是——从来没有,也不会有拾骨匠会去为早夭的孩童拾骨。
毕竟他们从没有进过祖坟,在野外匆匆埋葬后便不会再有人提起,估计就连亲将他们掩埋的人都很快忘记埋葬的地点,更是香烛元宝都不会有人去烧给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有人为他们拾骨?
纪五福当然也从没有拾过幼骨,更别提听婴儿的骨语了那可真是想想都要令人哭笑不得,婴儿可以是没有记忆的,也不会话,听他们的骨语,能听出什么来?
可眼下,想要将柳酬勤从牢里捞出来,也只能先从这方面着了。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京城。
作为堂堂钦监监副的夫人,柳夫人头上当然也有着几个得力的心腹。很快,在纪五福到了京城后的第三后,柳夫饶人便来回报,已经查到皇子下葬之处。
这便是皇子与民间普通百姓家的孩子的区别了。
同样是早夭,同样是无棺浅葬,皇子的下葬之地却是有人严密把守的——原因无它,皇子哪怕死了也是帝王骨肉,若有人将其挖出,用其血肉施咒,哪怕是远在千里,做为孩子父亲的帝王也免不了一场血光之灾。
可见柳家的人是真的使出了真功夫,才将此事查出来。
纪五福并不打算浪费时间,“今晚便去。”
有钱能使磨推鬼。
“纪姑娘,这边请。”一座位于京城近郊的茂密森林中,柳夫人如回到了自己家般神情怡然,“哎,纪姑娘,心脚下有泥坑。”
被上头派来守着此处的当然不会是负责守护皇宫的御林军,只是几个普通的兵罢了。
毕竟这又不是什么有油水可捞的肥差,出去还嫌晦气,哪个真正有抱负的男儿会甘愿前来驻守?再者帝王家勾心斗角之事甚多,死在权利之争下的早夭皇子历来不少,但还真从来没听过会真有人来偷皇子尸体的。
因此刚巧有个挎着菜篮子的美貌姑娘迷路,篮子中还盛装着美酒佳肴,又在美貌姑娘有意无意地献殷勤灌迷汤之下,守墓的兵当然毫无戒心地大吃大喝起来,很快便倒了一地。
纪五福越过地上那些横七竖澳兵们,好奇地道:“柳夫人不怕他们醒来后往上禀告么?”
若皇家真有心要查,查出这是柳夫人所为可是轻而易举之事。
“他们不会的。”柳夫人浅笑道。
她好歹也算是京中命臣贵妇,这些个兵醒来后会想些什么,她难不成猜不出来?
这么多人守一个婴儿墓都守不住,还让人钻了空子,上头怪罪下来,等待他们的只会是死路一条。但凡长点脑子的,都不会将这事捅出去。
因此她大大方方,像在带纪五福参观家中园林般,殷切地将纪五福带到那的土堆旁。
柳夫人看了一眼那土堆,回想起这位皇子经历过的事情,浅叹怜惜道:“虽出身高贵,却也是个苦命的。”
纪五福也浅叹一声,道:“确实可怜,命你的人将它挖开吧。”
柳夫人立即命人照办。很快,不出一盏茶功夫,一具被明黄褓被包着的婴尸被放置在早已铺好的红布上。
柳夫人虽力持镇定,但在看到纪五福蹲了下来将那褓被掀开,露出婴儿模糊且肿涨的面容来的那一刻,仍心下一惊,下意识地捂住口鼻退了两步。
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此处风水极佳,又是处于葱郁密林之中,哪怕与那皇子凑得近了一些,鼻间闻到的也多是树林中的松香气味,尸臭味并不十分浓郁。
况且皇子下葬前也是经历过了几场法事,想必那些道士用了什么秘法使他没这么快腐烂。
这婴儿倒是被折腾得厉害。
纪五福眼中有一抹愧疚,对那婴尸道:“对不住,让你身死后仍不得安宁。实在情非得已,若来生有业报,我受着,你莫要生气。”
她声音轻而柔,似乎那婴儿尚活,而她正在轻哄着他一般。
见了此状,站在她身后的柳夫人一时间又是寒毛直竖,但事关重大,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关注着。
“这药粉不会山你的骨头,你不需要害怕,乖乖的,不疼。我不会伤害你。”
只见纪五福再轻声地对着那婴尸呢喃几句什么之后,便从随身的布袋中掏出了一纸包,极心极心地将其打开。
“纪姑娘,这是什么?”柳夫人忍不住好奇地问。
“去朽粉。”纪五福头也不回地应道,心翼翼地将纸包中的药粉撒到皇子的身上。
滋滋滋——
一阵浓烟自皇子身上冒出,柳夫人心下骇然,下意识地又退了好几步。
这纪姑娘还真敢!
仅仅半盏茶功夫,那皇子身上血肉尽无,只余一具森然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