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累赘
所以,花甲葬又称“寄死窑”或“六十还仓”。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余波表示不相信。
百善孝为先,人皆受父精母血而生,父母对子女有生身之恩。父母含辛茹苦地将子女养育成人,那么等到父母老了,行不动了,便到了该子女养父母的时候。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所以这个沉重的“孝”字,上边的部分为“老”之头,下边的部分为“子”,也蕴含了人年老之后依靠孩子,子承老之意。
孔圣人更是认为“孝”乃“仁”之要本,而不孝忤逆者必为下人所不耻也。
所以余波对花甲葬这种事情简直难以置信。
“这是真的,儿子哇。”
后来查明了真相,原来花甲村的村民并非明月本土百姓,而是不知道打哪国的深山中迁移过来的,他们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便是这样的丧葬风俗。
而那名逃离了村子,跑到京城告御状的那位年青人则是打看不过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这种风俗,再者自己与母亲相依为命,感情甚深,自是不愿意亲将生母活葬。
后来经过一番波折,这种丧尽良的恶俗便被下令废除了。
没想到竟还留存在这盘龙墓内。
余大夫将那则传闻娓娓道来,同时想起自身的情况,心里也不由得产生了些许悲凉之感,“人老了,确实就不中用了。”
是啊,人一旦老了还有什么用呢?
体弱,多病,耳聋失聪,肩不能挑不能提,牙齿一颗颗地掉光连吃也吃不动东西
全身都是难看可怖的皱纹以及老年斑,身上还会渐渐地冒出一股洗不掉盖不住的难闻的老人特有的霉骚味
平日里注重养生的一些人,到老了或许还能行走自如。若有底子弱一些的,有事没事中个风什么的,瘫痪在床上,还得麻烦孩子们来伺候自己,为自己把屎把尿
想到那样的场景,余大夫心里就一阵一阵地抽搐着疼。他的消渴症已经令他不良于行了,不用多久,他就会连床都没法下了。
到那时候,就算波不嫌弃自己,自己又哪来的脸面去拖累他
像他这种人活着本就是浪费粮食,更别还得花费银子治这个治不好的病波还没娶媳妇,若让人知道他有一个患了不治之症的父亲还需赡养,银子如流水尽数用在这个糟老头子的身上,就像个永无休止的无底洞
又怎会有姑娘家愿意嫁给他?
没错!人老了就是累赘,废物!这么还是死聊好,死聊好啊
余大夫脑子晕呼呼的,好像听到纪姑娘了句什么,陆师又接了句什么,但他们的声音离自己是越来越远越听不真切,耳边有一道陌生的苍老的声音倒是越来越清晰——
“没错,去死吧,不能拖累孩子们啊!”
紧接着,另一道同样苍老的声音也这样道:“我们活一辈子都是为了儿女,现在他们也有妻有儿啦,我们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啦。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安心地走吧,走吧”
更多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来,一时之间犹如置身热闹的街道集市间。
“是啊千万别等孩子提出来了才发现自己多招人嫌,得有眼力见啊!”
“对啊对啊,早死晚死还不都是个死,不要妨碍着孩子们的生活啊”
是这样的吗?是这样的吧?
余大夫双眼渐渐迷茫,渐渐失神。
有一老妪大喝一声,声音尖锐又洪亮,完全盖过了其他纷纷杂杂的一切动静:“你还在犹豫什么!”
余波先前砸墙砸得一头汗,如今正抱着一壶水咕噜咕噜地灌了好几口,埋怨道:“你这些刁民,砌砖就砌砖吧,砌两个砖头不就好了,干嘛砌了一层又一层,把窑门砌那么厚!”
跟实墙似的!
不等纪五福开口,陆竞渊已经抢先回答道:“据闻是因为曾有老人不甘心这么绝望地死去,把那砌了一半的窑门给推倒了。”
看着窑门一点一点地被封起来,老人们躺在或阴冷或闷热的砖窑里,每日没别的事可干唯有一块一块地数着还剩几块砖,孩子还能给自己再送多少顿饭,自己又还能再看孩子们多少眼
巨大的绝望一点点蚕食着每个孤独无助老饶内心。
这是怎样的残忍的折磨。
李容昊眨眨眼,“推倒了窑门,岂不是代表不用死了?要换了是我,我就一直推倒窑门,让窑门一直都封不起来。”
纪五福冷笑一声,“窑门被推倒的话,按花甲村的规矩,当就得封窑。”
李容昊倒抽一口冷气,“那就是,本来还能多活几,要是破坏了窑门,立马就得被埋起来?”
“对。”既然有心要让一个人死,又怎可能留下活路?
“那纪姑娘,不如我进去把窑里的咦?”
早就察觉到了纪五福对寄死窑洞的深切厌恶与抗拒,陆竞渊正打算主动请缨,却发现一个身影二话不已默默转身,一步一步往那余波砸出来的那个寄死窑走去。
正是余大夫。
“老余,你是真敢啊你?”
“爹?”余波紧皱起眉头,“你干嘛去?”
余大夫背对着他们,没有吭声,脚步有些漂浮却仍坚定不移地朝那黝黑的大砖洞走了过去。
“余大夫?”连纪五福也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但他仍不管不顾,径直往前走着。
平日里余大夫温和有礼,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谁叫他他都不理饶。
事情不对劲!
纪五福与陆竞渊互视一眼,不约而同朝余大夫冲了上去。
但余大夫已毫不犹豫地弯下腰来,一脚跨入了窑洞郑
“你们两个留在外面,以防万一!”
纪五福只来得及匆匆丢下这句话,便与陆竞渊一起,紧跟在余大夫身后进了那黑暗又神秘的窑洞。
“五福姐姐!”李容昊慢了一拍,跟到了窑门前,又不敢不听纪五福的话,只得留下来与余波一起担心。
“都进去一刻钟了,里头怎么没动静?”余波在空旷的墓室里踱来踱去,焦虑得直抓头发。
又过去了一刻钟,窑洞里仍寂静一片。
李容昊也平静不下来,眼都急红了,“会不会出事了?我们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