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咬之发怔的看着那笑容。

    心跳开始变得忽高忽低, 像规律拍的皮球忽然失去了重力。

    那是近三十年也没有过的奇妙感觉，名为挑逗的虫没有如往常那般, 被陈咬之轻而易举的碾压如尘, 反而透过他的指缝悄悄钻了进来, 在胸口处徘徊，最后企图在心房内安家。

    就在这时, 飞船广播内传来尖锐的警报声，警报结束后是略微低沉的男声。

    “全体乘客请注意, 请呆在原地，坐回原位，洗手间、餐厅、吧台等公共场所全部暂停使用。飞船的巡检员将在十分钟后，对各个客舱进行检查, 请大家配合。”

    陈咬之只当是检票或者搭乘绿皮火车时常见的安全检查, 却觉周围的人群躁动不安起来。

    对面的杜康倒是神色不变，只是自言自语道：“现在才发现，民用飞船的安检措施的确糟糕。”

    陈咬之听个分明, 按捺不住好奇：“发生了什么？”

    “你没发现吗？”杜康反问。“从飞船起飞后，就有人在使用增感异能。”

    增感异能，陈咬之在《通用异能百科》里见过。该异能可以放大人内心的情绪, 一般会和平复心境类的异能叠加使用。另一发面，增感异能也可转化为攻击异能, 例如在众人普遍焦虑、仇恨、惧怕时使用该异能，可能造成大面积自相残杀。

    当然，增感异能和占卜异能有点类似, 属于偏玄乎的异能，其效果并不取决于自身，受到许多外界因素影响.并且同样的，低级增感异能几乎是鸡肋。

    陈咬之想到之前的梦。

    在密闭的空间内，在感知不到时间空间流动的黑寂地带，人的内心往往焦躁不安。再加上长时间飞行的疲惫和枯燥，这个时候若使用增感异能，脆弱不安的负面情绪就会无限放大。

    原来之前那个支离破碎的梦，并不是突然冒出来的。

    陈咬之所在第二客舱的门被开，走进三名工作人员，推着一台银灰色的金属仪器。仪器后方还跟着一没穿制服的银灰头发男子。

    一行人从第一排开始，对着最边上的乘客，似乎在盘问什么。

    “他们在干嘛？”陈咬之问道。

    杜康转头瞄了一眼，习以为常道：“测谎。”

    陈咬之顿时警铃大作。

    陈咬之起身，抱着柯基，装作将桌上废弃的食品袋丢到客舱最前方的垃圾处理器中，耳朵则仔细聆听盘问。

    盘问并不算严苛，语气温和，像在做街头调查一样，盘问结束还赠送了一份礼物。

    问题也不算犀利，概括起来就是“你来自哪里”“你的异能是什么”“你这回行程的目的”这类基础问题。

    然而这些简单的问题，陈咬之是无法回答的。

    我来自地球，我没有异能，我行程的目的是为了帮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尽孝道。

    这种荒谬的回答若通过了测谎仪，自己大约会被实验室拉走。可若谎没逃过测谎仪，自己同样难以解释。

    这是一些永远没办法自圆其的问题。

    思绪有些混沌。

    成语君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焦躁不安，攀着陈咬之的胸膛，毛茸茸的头颅顶了顶他的下颚。

    陈咬之低头，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之前兑换的成语，【掩耳盗铃】。

    【掩耳盗铃】效果：使用后24时内可杜绝所有探测，包括但不限于射光、精神力、探测仪等。

    兑换成语【掩耳盗铃】需要九孔煌狮门牙一颗，这门牙单独购买要一千多万。坐一趟飞船就要多耗费一千多万，哪怕是遵从‘钱乃身外之物’真理的陈咬之，也有几分肉痛。

    可惜眼下没有其他选择了。

    陈咬之发动了【掩耳盗铃】，将神色调整到最自在的状态，坐回座位。

    杜康嘴角上扬。对面这人看似一如既往面无表情，躲闪的眼神却出卖了他的情绪。

    杜康没有惹人嫌的发问，当然，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肯定是要不到答案的。

    工作人员很快来到他们座位旁。

    “船票看一下。”工作人员道。

    陈咬之伸出手，将身份认证器内的电子存根调阅出来。

    “姓名，籍贯，此行出行目的，异能情况。”

    “陈咬之，蓝明星，回到蓝明星，一级占卜术。”

    特别简短的一问一答。

    陈咬之注意到，仪器荧幕上的细线，始终呈现几近平缓的直线。

    而一直站在仪器旁的灰发男子，其实一直在运作精神力，只是他的精神力几乎透明，此刻近看，才看出浅淡的灰色。那精神力极细，哪怕聚集起来，也只够拼凑一朵下雨几率不足百分之十的乌云。

    灰发男子点点头，似乎在示意陈咬之没有谎。

    顺利逃过了测谎仪和异能者，陈咬之松了一口气，看向对面接受盘问的杜康。

    工作人员：“你是贵宾室的票，为什么来坐普通二号客舱。”

    杜康：“因为寂寞啊，这里有烟火气，热闹点。”

    杜康的语气无比真挚，如果忽略那玩世不恭的表情。

    工作人员顿了一下，检测了近一百位乘客了，第一次遇到这德性的。工作人员看向仪器，没有异常，又看了眼灰发男子，对方也没有表示。

    工作人员轻微撇了撇嘴，看向杜康：“姓名，籍贯，此行出行目的，异能情况。”

    “杜康，来自切尔诺星。出行的目的，应该漫无目的散个心吧，不过遇到了对面这位先生，忽然有些春心萌动了，可能目的会变成追求爱情吧。”

    杜康到这，朝着陈咬之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抛了个媚眼。

    陈咬之：……

    “至于异能，九级雷系异能和防御异能。”

    工作人员看向测谎仪和灰发男子，见没有出现特别反应，原本神情里的一点不屑烟消云散，甚至带着几分谄媚。

    “很荣幸高手搭乘我们飞船，祝您旅途愉快！航行过程中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我们，我们定竭诚为您服务！”工作人员点头哈腰道，递上两份礼物给陈咬之和杜康。

    等工作人员们走远，陈咬之拆开礼物。

    是一盒的零食，蜜饯糖果肉干之类，量不多，很精致。

    陈咬之拆开一颗蜜饯的包装，放入舌尖，唇齿很快被微酸感淹没。

    “你怎么做到的？”陈咬之问道。

    杜康身体前倾，手背撑着下巴：“做到什么？做到当众赤裸裸表白吗？你感动了？”

    如果可以，陈咬之真的想反手把整个礼盒塞进那人嘴里。

    “你的异能，不是和平吗？”陈咬之还是耐下心。

    陈咬之很确定，这人刚才的话掺假掺得严重，只是不知是真假掺半，还是从头到尾都是谎言。其它的他无从证实，但杜康的异能，那天在异能商品博览会上是展现过的，名为和平，并不是他的九级雷系异能和防御异能。

    自己是用成语【掩耳盗铃】逃过测谎的，那对面这人呢？还是，那仪器和具有测谎能力的异能者，其实是个幌子，只是想看看乘客的反应。

    杜康伸手，挑出了陈咬之礼盒里同款的蜜饯，不客气的拆开食用。“我叫杜康，我对你感兴趣，这两点百分百真实。至于其他的，并不重要，人都是有秘密的，就像你。”

    陈咬之忽感血液上涌。

    对方依旧是吊儿郎当样，然而陈咬之感觉到，那双瞳孔早已看得分明。

    ===

    飞船行驶在黑寂空间。

    窗外依旧是黑漆漆一片，让人觉得像对着一块干净的黑板。

    陈咬之不想破这份沉寂，或者，并不敢和对面的人深究这问题。

    一直到广播内传出新消息。

    “全体乘客，您好，给大家带来不便，敬请谅解。船舱内可能混进不法分子，请全体乘客提高警惕。以下座位的乘客尚未接受初步排查：第二船舱，7座4号。第三船舱，8座2号，3座三号。第九包房，第十包房。请以上五名乘客速到船头的办公间接受检查。若有困难可咨询最近的工作人员。”

    陈咬之看了一眼身旁的位置，7座4号，就是上船后就消失的商务男人。

    客舱内喧哗起来，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焦虑不安。

    对面的杜康又剥了一块糖果，伸手，置放于陈咬之的唇上。

    味蕾是在舌头的后部，嘴唇是感觉不到酸甜苦辣的。然而陈咬之却觉全身都烧起来，从嘴唇蔓延到脚趾，烈火燎原。

    鬼使神差的，陈咬之张开了嘴唇，任那颗混合着柠檬和薄荷味的糖果落到口腔内。

    杜康满意的笑笑，似乎一点没意识到行为举止有多暧昧。

    “不用担心，民用星际飞船上，时不时就会遇到星际海盗，花钱消灾就好。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联邦在逃的通缉犯。”杜康解释道。

    陈咬之含着糖果，没有回话。

    杜康继续道：“不过用到增感异能，倒是有些奇怪了。”

    话音刚落，广播内再次传来低沉的男声。

    “全体乘客，您好。舱组人员会进行第二轮的排查，请呆在原地或者回到原座位。若发现可疑分子，请尽快报告给距离最近的工作人员。感谢您的配合。”

    陈咬之将口中的硬糖嚼碎，他有些吃腻了这糖，吐掉又不礼貌，索性快速解决。

    【掩耳盗铃】的成语效果能够持续24时，他倒也不担心第二次排查。

    杜康的神色却不太好，眉头微蹙，似乎在沉思什么。

    许久，工作人员又来到第二客舱，还是那拨人和仪器，不过这回多了个青年。

    这回的问题比较繁琐，絮絮叨叨，若非清楚这是在问话，光听对话内容，还以为是退休老头老太家长里短的闲话。

    轮到陈咬之。

    工作人员问了若干不痛不痒的问题，陈咬之半真半假的胡扯，搪塞而过。

    轮到杜康，依然是同样几个问题，换汤不换药的问了一遍。

    杜康的表情没有刚刚那般吊儿郎当，收敛了不少，正正经经的回答了一遍。

    杜康话音落下，工作组新来的青年高声道：“这人有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