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其实我是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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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皱纹男无法相信, 在一艘普通的民用飞船上,会有这等厉害的人物存在。就算是为了护送育种, 规格也太高了。

    可惜, 隐藏的男人似乎对装逼没有兴趣,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门被推开,一个一身白衣, 面容平淡无奇的男子走了进来。

    一个工作人员认出来,这人不就是提醒他们歹徒在找人的那个男子。叫什么名记不太清了, 但他的异能记得很清楚,九级雷系和防御系异能。

    可是就这刚才的表现来看,是九级绝对是白内障加青光眼。

    他一人就徒手解决了一名九级异能者和一名十级异能者,这实力, 已经不是深不可测可以概括。

    船员脸上带点惊惧, 只愿这人不是也冲着什么育种来的。不然他们就是刚出虎穴,又入龙潭了。

    男人没理会缩在墙角的船员,先上前抛出两张万缚金丝, 将地上两人束缚住,随后又走到蓝邮身边。

    “你没事吧?让你受苦了。”

    蓝邮没管自己身上的伤,连滚带爬到地上的金属箱旁, 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而后眼含泪光, 抱住金属箱,深情得像死里逃生的恩爱夫妻。

    男人眼眸低垂,发出轻不可闻的叹息:“可惜了。”

    男人没再理会蓝邮, 抓起地上那两人,就要往外带。

    临出门前,他退了一步,看着还缩在墙角的船员。

    “餐厅的师傅在这吗?”

    “在。”三个体型矮胖的男子弱弱的举手道。

    男人点点头,看了眼认证器上的时间,示意道:“到饭点了,快去准备吧,想吃点热饭。”

    三个胖男人慌不迭点头,目送男人走出控制室。

    过了半晌。

    酷爱侦探推理的青年船员轻声道:“我们是没事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尾音几乎消散在空气中,唯恐惊扰了这平静,让噩梦卷土重来。

    “应该是……没事了吧?”另一个工作人员同样弱弱道。

    “刚才那人,好厉害,不可思议。”

    “我想起来了,那人叫杜康,跟已故元帅同名,我有印象。可是我记得他是九级异能,刚才那阵势……”

    “恐怕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几大家族的隐世高手?”

    船员们的声音渐渐大起来,大约互相讨论后觉得杜康不是坏人,焦点就转移到杜康的来历上。

    有些脱力的老船长拍拍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还好有这青年,我们才能逃过这大难。大家不要在这里闲话家常,赶紧回到各自岗位,等晚餐结束,轮岗后再嘀咕。”老船长声音不大,却很有威信。

    众人急忙起身,抖擞了两下,把刚才的恐惧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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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舱。

    陈咬之看着身形修长笔挺的男人。

    他承认,在杜康拖着两个手下败将走进客舱时,他悬着的一颗心落下了,落得很踏实。

    杜康将拖进来的两人,与之前客舱的两人捆在一起。

    随后,杜康收回了自己的精神力伴生物。

    忽然失去软绵坐骑的成语君,浑圆的狗眼轱辘转,四处搜寻五尾兽的踪迹。

    杜康上前,抱起成语君,放到陈咬之怀里。

    因为这个名叫杜康的男人,一场暗流汹涌,最后消融于风平浪静。

    杜康受到了全船工作人员的礼待,连带着陈咬之也沾了光,从普通四人座升级到单间客房。

    名叫蓝邮的中年研究员,也因身份特殊,单独安排了房间。

    四名危险的劫匪被安排在杜康隔壁房间,接受杜康的监控。

    陈咬之发现,这些日子,船员们最热情的对象,不是杜康,而是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杜康那日的神威给众人烙下心理阴影,船员们即便感激崇拜,也不敢直面杜康。

    于是,在众船员眼里,亲近、和善,连对宠物都满怀关爱(大误)的陈咬之,就成了连接他们与杜康之间的桥梁。

    比如他买了份飞船上的便当用餐,船员们立马给他升级成豪华大餐。

    陈咬之表示并不感动,穿越前习惯高铁飞机上的简餐,他对在交通工具上吃满汉全席,烛光晚宴没有兴趣。

    趁着他享用耗费时间漫长的餐饮,船员们就会在一旁探头探脑。

    但凡他忍不住问一句“有事吗?”,这群人就会立马围坐在其他空位,也不共进晚餐,就七嘴八舌的问他问题。

    装侦探的青年:“你的朋友那么厉害,你真的只是一级异能吗?你是不是也有其他隐藏异能?”

    陈咬之:……

    负责卫生的工作人员:“你和杜康是什么关系啊?他那么厉害,你是不是他手下啊?还是你是老板,他是你雇佣的保镖?”

    陈咬之:……

    装侦探的青年:“不是啊,之前听杜康,他在追求陈先生。他们应该是情侣了。”

    陈咬之:“不是……”

    众人:“啊!为什么,杜康那么优秀。”眼神写满你明明攀高枝了,装什么男版白莲花。

    陈咬之向来爱用沉默,去带过一些不想或者懒得回答的问题。这一招在商场上,大多时候还是奏效的。

    可惜这群工作人员,他们根本无所谓陈咬之的回答,哪怕矗立的是件陈咬之的雕像,他们也能通过自问自答,脑补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最终,陈咬之决定和杜康共进晚餐,躲避这一轮轮八卦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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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和陈咬之闲话家常的工作人员不少,连老船长也经常来找他唠嗑,以至于陈咬之觉得,有杜康这参照物,自己就变得特别亲善可人。

    然而所有人都来了一遍,唯独不见那日并肩而战的灰发青年。

    陈咬之难得好奇心发作,找到杜康询问。“那个灰发青年,什么来历?”

    杜康这回也没再提出“亲一下就告诉你”这种不正经开场,直言道:“那人当年是第一军的人,名叫金呦,可惜啊……”

    一个韵味深长的“啊”,勾得陈咬之心痒难耐。

    “敢不敢一次性完?”陈咬之咬牙切齿道,不过给对方倒酒的动作,还是出卖了他。

    杜康也很受用,端起酒杯:“之前第一星域的古德星保卫战,虫潮肆虐,异兽暴动,内忧外患。第一军出于多方面的考虑,将兵力都集中在古德星,战略性放弃了对周边星球和资源星的保护。”

    杜康抿了一口红酒:“金呦的家人就在其中一颗星球上,可以,家毁人亡。当时他无法接受,可能是对自己的自责,也可能是对第一军战略的质疑。那场战役后不久,他就递交了辞呈,去向不明。”

    陈咬之抿了抿嘴,没话。

    杜康继续道:“这件事之后,军方对金呦也颇有异议,觉得他没有大局观,没有联邦情怀,心理承受力太低。可能也因为这个原因,才没有再次召回他。”

    陈咬之摇头。

    这个世界的价值观,和他穿越前一样,总是欣赏那些有大情怀,大抱负的人。主流价值上,总是赞扬“舍己为国”“舍家为义”。

    可是呢,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寄挂自己家人,因为失去亲人痛不欲生,难道不是人性最基本的反映。

    人似乎总是要活得坚强,才会受人喜欢。劫后余生的庆幸,生不如死的痛楚,似乎都是罪恶的。要把这些罪恶深埋掉,才能融入这个世界。

    就像他年幼时,邻里街坊总会对他,你没有父母了,但你一定要争气,要成才,要对得起辛苦抚育你的奶奶。

    没有人跟他,痛痛快快哭一场吧,孩子,你还。

    杜康晃着红酒,许久都未等来对面人的反应,抬头,看到陈咬之正垂眸沉思。

    对方面无表情,似乎天生面部神经匮乏。

    但不知怎的,杜康硬是从这面无表情下,读出了浓浓的哀伤。

    杜康伸出手,牵过对方的手心,而后十指交握。

    两人的体温都偏低,然而交握的手掌渐渐产生温暖。

    像是两尾,在严冬湖底抱团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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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船在漫无边际的太空又行驶了六日。

    窗外的光景似乎变化得很缓慢,然而陈咬之清楚,这速度,比过了所有他曾经认知里的交通工具。

    翌日飞船就将着陆,杜康提出去见见蓝邮。

    杜康和陈咬之敲响了蓝邮的房间,蓝邮神情有些抗拒,不过还是让两人进到房间。

    蓝邮这些日子都没出门,餐食也是让工作人员送到门口,不与人交流,一言一行都心翼翼。

    陈咬之和杜康对视一眼,心底都清楚,这中年男人的付出,怕是得不到回报。

    陈咬之想起那日,在清理仓看到这中年人,面色苍白,形似僵尸。

    “就快分别了,不如共饮一杯?”杜康提议道。

    天公不作美,问了船员,才知道所有酒在昨日都已售完。

    大约这次的经历对太多客人来太难忘,劫后余生的人,总要做点什么,证明自己还活着。所以酒,是一样很好的道具。这也导致飞船上储备充足的酒很快耗尽。

    陈咬之想起什么,从房间拉来行李箱。他还没有储物类用品,只能用最老旧和顺手的物件。

    箱子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瓶瓶红酒,都包裹着防撞垫。

    杜康眉头微挑,有些诧异。他不觉陈咬之是那种肆意潇洒,出行不带行李,却带着一箱酒的人。

    杜康还真是误会了。

    若有其他行李可带,陈咬之定然是会带上的。偏偏原主的审美和他大相径庭,所有日用品衣物,他能送则送,不能送则留在屋内,让房东处理。整个屋子,他也就不得已带走两三件换洗衣物,其他东西,他等到了蓝明星再去添置。

    家里最值当的,就是那几瓶使用了成语的红酒了。剩下一些还未使用的红酒,陈咬之也带着,准备在行程中闲暇时,研究下红酒与成语的关系。偏偏行程一波三折,最终他也没时间用这些红酒。

    已经用过成语的红酒,陈咬之在右上方加了个标记,堆在一起。

    从剩下的红酒里取出两瓶,陈咬之找了个容器醒酒。

    陈咬之和杜康对饮,留蓝邮一人护着装育种的金属箱子。

    酒过三巡,蓝邮也忍不住心动了。怯怯的拿了一个杯子,自斟自酌了一杯。

    喝酒这事,一旦开了口,自然就很难停下。三杯两盏淡酒,不熟的人也会变成推心置腹的兄弟。

    杜康屁股挪了挪,挨近陈咬之,轻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有三分醉意,理智还算在线的陈咬之:“没兴趣知道。”

    杜康盯着陈咬之微粉的脸颊:“我偏要告诉你,其实,我是个死人。”

    陈咬之轻笑一声,拿着酒杯晃了晃,凑过去:“巧了,其实我也是。”

    两个人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蓝邮的酒量比陈咬之还差,双颊浮现两酡红,双眼的红血丝犹如树叶的纹理。

    见两瓶酒见底,蓝邮很上道的去拿酒。

    行李箱里依然满满当当,蓝邮拿了两瓶,不心将箱中的一支酒翻出箱外。

    蓝邮急忙拆开防护层,确认了一下没有漏,就随手放在一边的柜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