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很漫长。

    当陆闻青停止手中的动作后, 他没有习惯性的量作品或者抽一根事后烟, 而是迅速的将不远处仪器的金属贴片拔出，贴在了新完成的手指关节处。

    屏幕上很快跳出了数据。

    金属纤维调和度, 68%

    金属延展调和度，71%

    金属传导调和度, 61%

    “我的天。”陆闻青单手握拳抵住了嘴唇，尽量压制住自己的惊呼, 然而颤动频率极高的唇角还是泄漏了他的激动。

    杜康哪怕不了解这几项数据的提高意味着什么, 也能从陆闻青脸上的震惊得知事情非同可。

    这份震惊持续了约莫十分钟，缓过神的陆闻青第一反应是将自己刚才喝了两口的琴瑟和鸣心的端起, 特别呵护的检查了瓶塞是否完好, 然后连带着另外一瓶未开瓶的琴瑟和鸣, 心翼翼的摆放到橱架最上端。

    陆闻青那眼神，温柔得如同春风吹过梨花, 轻烟渗过柳色。那红酒也仿佛不是酒，而是少离家而今回归故里的挚亲。

    杜康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你的情人到底什么来头？”安置好红酒的陆闻青问道。

    杜康想了想陈咬之的背景资料, 轻笑摇头：“他是一个谜。或许, 我能成为那个解谜人。”

    陆闻青盯着仪器上显示的数字：“你知道这个数据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调和度全方位的上调了百分之五十。举个例子，我们机甲入门里提到绝对相互排斥的材料，经过测试，其调和度都在负二十到五十。一旦上调了百分之五十的调和度, 也就是, 绝对排斥的理论被破了。”

    陆闻青到一半, 看了一眼杜康。

    杜康表情平静, 手指在桌面摩擦。如果不是杜康指尖划过处留下不少细碎痕路，陆闻青真以为他波澜不惊了。

    许久沉默。

    久到桌面的划痕汇聚成一朵平铺的绣球花，杜康才摇头。

    “绝对排斥的理论不存在，也就意味着，两种性质功能极端的材料也可融合，那么联邦机甲制作的历史又将前进一步。”

    “是的。”

    “那红酒他卖了多少？”

    “倒不是卖的，是活动奖品，这个奖项一共二十四份，我得到两份。”

    陆闻青完，发现杜康的视线瞟向了柜子。

    “喂喂喂，你需要的话自己找你情人要，别我的主意。”

    杜康哼了一声：“你想多了，去调查下其他获得者，务必在其发现这酒的逆天性前把东西收回来。至于这位老板，还是我亲自去谈谈吧。”

    ==

    蓝明星的拾企酒店，正在举行异能者公会的假面舞会。

    陈咬之坐在角落一处，看着舞池内舞姿轻盈的男女。

    同桌还有一个王子装扮的男孩，正摇头晃脑的跟唱着舞曲。

    当然，这些听起来脍炙人口的舞曲，对穿越者陈咬之来十分陌生。

    很快，同桌的男孩也被人邀请，前后几张方桌，徒留陈咬之一人。

    陈咬之今天的扮相主题是吸血鬼。

    请不要想象那些眼眸深邃，邪魅惑人的男人，因为陈咬之的理解无比直白。吸血鬼，重点是吸血。

    他的下半张脸被特殊的红色颜料沾染，又戴了一头齐肩的卷发，遮住了明眸，无比渗人。

    这也就是舞会开场一时，还没有人来扰他的原因。

    陈咬之乐得自在。

    他根本不想来这场舞会，不过是异能者公会的江善极力相邀，再加上他投标中了本年度异能者公会所有活动的红酒供应，不得不来捧个场。

    “之之~”细微的声音从肚皮处传来。

    陈咬之低头。

    参加舞会不方便携带成语君，然而成语君这黏黏糊糊的家伙不肯放弃。所以最后，双方各自妥协了一步，成语君从柯基形态变回了本原体，而陈咬之则背了个斜挎包带上他。

    “之之之之~陪我话嘛~”成语君的封面出现 〒_〒的表情。

    陈咬之确定了一眼四周无人，无奈的低头。“谁让你要跟来？”

    成语君：╭(╯^╰)╮

    陈咬之拿过桌上的两支酒：“你，这里有多少人能品鉴出赤霞珠和黑皮诺的区别？”

    成语君抖了抖页，没有屁股能摇真的好难受。“干嘛要分这么多种类，都是红酒，喝下去不都一样。”

    陈咬之摇头：“怎么能一样呢？安德列·柴里斯契夫曾过，‘上帝创造了赤霞珠，魔鬼造就了黑皮诺。’”

    成语君一脸嫌弃：“洋鬼子的啥？”

    陈咬之没搭理这位伪爱国主义者，自顾自的品尝红酒。看着舞池里那些舞姿蹁跹的男女，没人互酌倒也不寂寞。

    酒过三巡，陈咬之觉得已到了醉熏的点，酡红从那沾满了红色颜料的半脸偷偷跑出，漫到了脖子。

    陈咬之向四周张望一圈，算寻找江善的身影，和他告别。

    就在他起身的霎那，一个身影横在他跟前。

    来人一身干净的浅蓝衬衫加墨绿色毛衣背心，鼻梁上架着圆形的银边眼镜，头戴墨绿色帽子，整个人透着一种雨后森林的清爽气息。

    陈咬之微微眯眼，量着对方。“你回来了？”

    杜康脑袋向右一歪，给了他一个歪头杀和一个灿烂如阳光的笑容。

    陈咬之心里咯噔一声，积郁在心的最后一点戾气，也被这抹阳光冲散得荡然无存。

    “吸血鬼难道不需要一个猎物吗？我看你一晚上不狩猎，怕你肚子饿，只好自己送上门了。”杜康用一种软糯的语调道。

    陈咬之汗毛竖起，一时不能分辨谁是猎物，谁是狩猎者。

    “你能不能用正常语调话？”一般不是忍无可忍，陈咬之不会对别人提出要求。

    杜康抿了抿嘴唇，一副楚楚可怜、任君采撷的模样。“你不知道，我现在是西奥派客吗？”

    西奥派客，是联邦童话里很有名的人物，陈咬之也听过一点。一言以概之，就是集所有真善美于一身，真白莲花式的人物。

    陈咬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老谋深算的大尾巴狼硬要称自己是红帽也就算了，大尾巴也不知道收一收。

    杜康喜欢眼前人有烟火气的表情，低头笑了一声，右手一伸，直接把跟前的人搂进怀里。“能邀请你跳舞吗？我的吸血鬼大人。”

    舞池里，绚丽而昏暗的灯光将地板映出了暧昧的斑斓，男男女女肆意的舒展着身躯，舞步轻柔。

    在联邦这个无所谓性别的世界，男人和男人的舞蹈也氤氲着暧昧的气息。

    陈咬之并不擅长跳交际舞，只能任身前的人带着自己前进后退。那人的手掌在自己的腰部游离，介于绅士和流氓之间。

    “吸血鬼大人，你真的不品尝一下你的猎物吗？”杜康弯下腰，头凑在陈咬之的耳垂边，只在陈咬之的视角里留下一段白皙的脖颈。

    舞池的音乐是女人在低吟，低吟中带点微喘，莫名的□□。

    陈咬之感觉到耳廓边温热的呼气，眼前那片白色的肌肤又特别眼。

    心跳在加速，噗通，噗通。

    这份暧昧并没有持续太久，腹部右侧传来一阵蹦跶感。

    杜康明显也感觉到了，直起身，视线下移，看着身前人的腹部。

    那是一只浅灰色底棕格纹的斜挎包，和陈咬之一身吸血鬼装扮格格不入。斜挎包的拉链只拉了一半，隐约可以看到里面一浅色封皮的籍。诡异的是，那籍在包里蹦跶起来。

    陈咬之略微尴尬，手探进包里拍了两下籍，籍终于安静下来。再抬头，对面的人稍稍侧头，嘴角微微翘起，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陈咬之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索性很坦然的给了一个露齿的标准笑容。只不过他忘了，此刻他的下半张脸被特殊红色颜料浸染，将原本珠贝般的牙齿衬出了一种诡异感。

    杜康没有多问。他和身前人最大的默契，就是从来不探寻对方的秘密。你愿意向我述，我就仔细倾听。你不愿意，我绝不越过防线一步。

    配合着对方的若无其事，杜康继续踩着舞步，将人带到了舞池的边缘。

    “听你的网店举行活动？”杜康道。

    陈咬之嗯了一声，对对方刚才没有刨根究底感到满意。

    杜康却忽然停止舞步，将人往墙上一摁。

    就在陈咬之本能性想要一个反手，却见杜康抬起手，拨开了他那头厚重的金色卷发。

    明眸似秋水，深邃而平静。

    杜康觉得自己真是病得不轻，这人都已经扮得这般让人望而却步了，自己还是心底觉得可爱，诱人。

    杜康没做什么唐突的举动，虽然有一刻，他有想直接把人按压在墙上，锁住他的双手，让他无处可逃，然后肆意的采撷对方唇齿的芬芳。

    “我听，除了之前我见过的酒，你还推出了一款琴瑟和鸣？”杜康问。

    陈咬之有些警惕，这人不会无缘无故问这问题。思索了一下，陈咬之点头。“是的，一款可以增加机甲配件调和度的酒。”

    “你自己用过没有？知道效果如何吗？”杜康道。

    陈咬之低头，他的确没用过，毕竟他连机甲都没碰过。

    杜康看他的神情，心底就已知晓七分。“你这酒，和之前的千娇百媚白云苍狗不一样，实用性很强，如果让懂的人发现，你会被盯上的。不，应该，你已经被盯上了，而且可能会吸引到更多麻烦的人。”

    杜康离陈咬之很近，每一个字都很利索的落在陈咬之耳朵里。当这人收起吊儿郎当时，事情就不是可以忽视的。

    “你真的不想问，我的酒哪里来的？”陈咬之主动凑上前，微微垫脚，把下颚垫在了杜康肩膀上。

    心上人投怀送抱，杜康才没兴趣扮演柳下惠，很顺手的搂住对方的腰，让两人的上半身贴得密不透风。

    “我对你的一切，都很感兴趣。比起酒，我更感兴趣，脱去伪装的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杜康靠在陈咬之耳边，轻轻道。

    陈咬之推了推身上的人，没有推动。

    杜康没给他机会，另一手也扶上腰部，更加用力。

    毛衣马甲和顺滑绸缎相互摩擦，人体的温度顺着两种布料传递。

    “我过，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脱去我的伪装，就像我从来不忌惮，对着你露出破绽。”杜康轻咬耳垂道。

    这样暧昧挑逗加不知真假的表白，陈咬之再无动于衷反而太过做戏。

    就在陈咬之思索着如何应对时，局外人破了这场尴尬。

    一个大腹便便却一副王子装扮的中年男人捂着嘴，跑到两人身边呕吐。一阵倾泻之后，男子才注意到两人，见两人姿态暧昧，以为自己扰了野鸳鸯幽会，急忙歉意的弯腰后退，嘴上道：“你们继续，继续。”

    被人中断了这场互动，陈咬之和杜康自然而然的分开。

    “舞会快结束了，我送你回去？”杜康道。

    陈咬之没矫情，点头应允。

    两人回到了常乐区的老房子。

    院今时不同往日，墙内种满花草。夜风卷着花香和浮尘，激得人忍不住了几个喷嚏。

    “进来坐？”陈咬之问道。

    杜康摇头：“早点休息。”

    陈咬之眼神闪了闪，最终没再客套。

    “如果之后，你那些酒出了什么问题，记得我之前的那套辞，就货源是第一商会的，你只负责售卖，并不清楚。”杜康强调。

    陈咬之看着身前人。

    夜凉如水，雾气在巷萦绕。或许是空气中湿度太高，也或许是一路过来奔波流汗，杜康轻盈的刘海变成一簇一簇，冲淡了原本装扮的生气，多了几分深沉。

    “你是在，追求我吗？”陈咬之轻笑一声，问道。

    杜康一愣，猝不及防，没想到这人会出口。

    他的司马昭之心从来不加掩饰，他以为对方会心知肚明但不挑开，没料到竟然是他先出口。

    “是，所以你愿意给我机会吗？”杜康的眼睛充满光亮。

    陈咬之低下头，半晌，留给了杜康两个字：“随缘。”

    两人在院门口道别。

    早已憋不住的成语君飞出挎包，在空中伸展了几下，又变回了柯基的模样。

    “之之~(╯﹏╰）”成语君的语气里充满委屈，两只耳朵往下折，一头栽进陈咬之怀抱，两只狗眼湿漉漉充满雾气。

    陈咬之忍不住摸了两把毛茸茸的围脖。

    抱着柯基踏入屋子，屋内却坐着四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