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黄粱一梦】
拍卖会结束夜已深, 魏居安派人将陈咬之送回家。
“就到这吧,我想下来走走。”陈咬之对司机到。
新房所在的区域绿化极好,青葱遍布,陈咬之喜欢在区外下车踱步回家。
没走两步, 他就看到路灯下站着一人。
那人笑得很温柔,在这深沉的夜色里。
“怎么, 元帅都这么闲的?”陈咬之笑道。
那人走上前,轻轻拥住他:“忙得席不暇暖,只是很想来看你一眼。”
陈咬之忽然感觉心率快了几拍。
缩在陈咬之怀里昏睡的成语君,忽然感觉到空气流通不好, 闭着眼睛伸出爪子, 朝一旁的障碍物推了推。
杜康被它推了一把,大半的温情氛围随之消融。‘真是只不解风情的狗啊。’杜康心里感叹。
住宅区附近有一人工湖,两人坐在湖边的石椅上,享受这清风与静谧。
“红酒铺最近怎样?”
“挺好的,你呢?”
“我……不太好。”
“怎么?”
“要去面对些不愿意面对的东西。”
陈咬之从储物手镯找了件毯子和软垫, 将成语君裹住,放到一边。
“就你这厚如城墙的脸皮,还有不能面对的东西?”陈咬之难得揶揄。
杜康仰着头,看着天上翻滚的流云。“因为是一道没有正确选项的选择题,或者,曾经那么多年的披肝沥胆都是假的,或者,曾经情同手足的兄弟背叛了你。哪一项都很可悲, 不是吗?”
夜很静,四下无人,听得见草丛里的蝉鸣,还有风吹草折的声音。
陈咬之第一次对接下话题有心无力。他隐约能够感受到什么,但他不知如何安慰。
“我忽然想喝点酒,陈老板。”杜康的情绪变就变,仿佛刚才的那抹落寞只是陈咬之的错觉。
陈咬之在储物手镯里翻找片刻,发现里面堆满了特殊红酒,却找不到一瓶普通红酒。
杜康疑惑的看着他。
陈咬之:“只剩下特殊红酒了。”
“那陈老板舍得给我喝不?”
陈咬之轻笑一声,继续翻找起来。算留给魏居安的不能动,剩下的红酒里,功能太特别的也不合适。挑选了一会,陈咬之最终拿出一瓶很早以前兑换的红酒。“这瓶酒叫做【黄粱一梦】。使用后半时内可进入对方潜意识,探寻相关回忆。”
杜康点头:“联邦也有过相关异能,不少高级心理咨询师都具有类似的异能,只是异能等级不高。”
“这应该取决于接受异能那一方,是否愿意让对方来窥探自己潜意识吧?”陈咬之有段时间看过心理医生,深有感触。
杜康点头:“那是,不过对于你,我是毫无保留的。”
“戴着张假脸骗了一年的毫无保留?”陈咬之语调微微扬起,比起斥责,更像撒娇。
杜康心虚中带着点甜蜜。“我发誓,不然你来探寻下我的回忆?”
陈咬之:“好呀。”
两人各自三杯下肚,陈咬之催动了精神力。
探入对方潜意识的感觉很微妙,陈咬之不知是每个人都是这样,还是因为杜康是独特的。
那片潜意识五彩斑斓,都是极为浓艳的颜色。触感极为的绵软,好像在一片棉花田上。
陈咬之不知要去哪,半晌,他注意到了角落那一片灰黑色。
在这一片五光十色中,那片黯淡的黑特别刺眼,就好像上好的苏绣滴到了墨。
好奇心驱使,陈咬之朝那边灰黑色走去。
比起其他地方不停的涌动,那片灰黑似乎在沉睡,一动不动。陈咬之伸出手,触感很神奇,仿佛是陈年的蚕茧,绵密中又带着点刺手。
陈咬之剥开那蚕茧,跨步而入。
一阵天旋地转。
再睁开眼,已是另一个时空,幼年版的杜康就在自己身前。
他无法形容这个氛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铺天盖地,密不透风。
好奇怪。
陈咬之看着杜康的眼睛。
还是稚童的杜康没有成年版祸国殃民的容颜,但眼鼻之间,也可见那未展开的优越。
然而那黑宝石般的眼眸里,却未有现在这般顾盼生辉,反而像是干涸河里的鱼,目光里透着绝望。
因为家庭原因,陈咬之没有过不谙世事的童年。他比同龄人早熟。
可稚童版杜康,却透着一股不清道不明的悲凉。
就像是深秋忽来一场疾雨,将树梢原就是强弩之末的黄叶落在地。那黄叶被雨水卸了筋骨,在青石板上任凭雨风吹,无力反抗。
陈咬之在飞船上看过几本杜康传记,虽十本人物传记九本杜撰,剩下一本直接胡编,但杜康的家世从来不是什么秘密,更确切的,众人皆知。
父亲杜礼国,曾经第四军的元帅,母亲则是第四军后勤部部长。两人都是出身名门,战功赫赫,最后为国捐躯,不幸身故。
哪怕陈咬之对其背景一无所知,以杜康成年后的状态判定,其童年也应该是父慈子孝,阖家欢乐。而不是眼前这样,眼里透着暮霭。
陈咬之不由自主伸出手,想要抚摸身前的稚童。
稚童版的杜康从他身体里穿过,对他视而不见。
“爸爸,这本题库我都做完了。”童年版杜康捧着书,从肢体到瞳孔都挂满了渴望。
杜礼国的神色里,并没有父亲对儿子的耐心,反而像是对一个厌恶陌生人,充满了不耐烦和厌倦。
那情绪一点不加掩饰。
孩童眼底那微薄的渴望渐渐消散,许久才又糯糯道:“那爸爸,我再去做一本。”
被呼唤为爸爸的男人脸上没有一点动容,面无表情的摆摆手,让杜康出门。
场景忽然转换。
陈咬之置身在一个花园。
迷你版的杜康正爬在树上摘花。
那树很高,那花则形似穿越前的木棉花,又大又红。
杜康因为运动,整个脸蛋呈现出好看的绯红,像是一颗让人垂涎欲滴的熟桃。
迷你版杜康摘了一朵,又看中了树外端更大的一朵。他从树冠处开始匍匐,缓慢挪动。
当他摘到那花时,整个人笑得有些傻气。那笑容干净清澈,连带着树下的陈咬之也被感染。
迷你版杜康抱着两朵花往回爬,忽而身体不稳,失去重心,只留一只手还抱着枝干,两条细白的腿在空中晃啊晃。
陈咬之焦急的跑到树下伸出手,哪怕他心底清楚,这只是回忆,自己根本接不住树上的人。
树上的人并没有着急,他努力往上拽了拽,而后依靠手臂和腰部力量开始晃动身体,紧接着一个空翻,稳稳当当的回到了树枝。
陈咬之也跟着松了口气。
从树上下来的杜康抱着两朵花,不顾衣服上还沾着的几道灰尘,兴冲冲的往里屋的方向走去。
陈咬之跟在身后。
“妈妈,看,这是什么?”孩童的脸上写满了渴望。
屋中的中年女子神色冷漠,没有溺爱,没有感动,甚至没有一点温情。 “去找管家,我现在很忙。”
陈咬之看着屋中长相端庄秀气的女子,所谓很忙,不过是在品鉴茶点而已。
陈咬之有些不忍心,看着孩童的星眸一下子变得黯淡。
明明是在意识海中,陈咬之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一阵风,一阵来自云深雾海里凉薄的风,吹得人内心萧瑟。
场景再次置换……
经过了七八次场景置换,陈咬之终于从虚幻中跌了出来。
睁开眼的一刹那,他看到了一双桃花眼。
那双眼睛多情而干净,带着几分关心,几分挑逗,唯独没有,刚才幻境里的伤痕。
陈咬之没话,只是从手镯中掏出一个茶壶和茶杯,用保温杯的水泡了一壶茶。
温水冲泡的茶口感不佳,陈咬之低着头,口口饮用。
杜康量着对方毫无波澜的神色,有些好奇对方看到了什么。自己的回忆哪段不是轰轰烈烈,难道比这寡淡的茶水还让陈咬之无趣吗?
杜康最终没忍住。“你到底看到我哪一段记忆了?该不会是,春梦吧?”
平时这般挑逗的言语,陈咬之立马会选择结束这段谈话。
然而这次很反常。
“你的童年。”陈咬之语气很淡,视线却紧紧锁住杜康。
“哦。”杜康应了一句,似乎没有观点要发表。
陈咬之轻呷一口茶。
没有过滤好的茶碎掉落在杯底,随着茶水慢慢摇曳。陈咬之看着杯底的茶碎,蓦地觉得不顺眼极了。
“你时候,过得开心吗?”陈咬之问。
杜康不习惯陈咬之跟他寒暄话:“你这算是对另一半的全面调查?看来我们要把终身大事提上日程了。”
陈咬之注视着对方依然玩世不恭的神情。
“你父亲,会不会对你……太严格?”陈咬之纠结许久,才想出了一个相对含蓄的词汇。
“可能我做得不够好吧?”杜康淡淡道。
陈咬之观察对方的表情,诚挚,没有隐瞒,似乎心底赞同自己的法。
“那你母亲呢?”
“她也是啊,很忙,很严格,但是很疼爱我。”
“疼爱?比如呢?做了什么?”
杜康的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迷惘,只是一瞬,若不是陈咬之一直盯着他,根本不会发现。
“做了什么?这还能举例子的吗?当然是润物细无声。就像我也很难列举,我有多爱你。”杜康戏谑的笑道。
陈咬之心底隐隐作痛。
他从来不愿多谈自己的家人,那是他深藏于心的伤口,他花了二十多年将伤口包裹得严丝合缝,不漏出一点给人洞察。
可是比起段数,他还是输了。
至少,他从来不曾欺骗自己。
而杜康,连自己都欺骗过去了。
陈咬之最终也没有出自己所见。
杜康给自己编了个繁花似锦的童年,把自己包裹在花团锦簇中。陈咬之不知道,当他摘下第一片花瓣后,整朵花会不会凋零。
凋零后剩下的,会是什么呢?
“你怎么了?”杜康的手穿过桌面,按住了陈咬之的手背。手掌和手背紧紧相贴,十指相扣。
陈咬之难得没有甩开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对方的眼睛。
“我脸上有东西?”
陈咬之摇头:“你会觉得自己童年缺少什么吗?”
杜康愣了一下,随后嘴角上扬:“像我长得这么好看的人,从到大只缺一样东西。”
“缺什么?”陈咬之忍不住问。
“缺吻呐。”
杜康双眸如月,原本就已勾魂摄魄的脸庞不加掩饰的主动出击时,没人能逃过。
陈咬之再心静如水,终归还是凡夫俗子,慌不迭侧头,躲避心底的悸动。
“你,愿不愿意弥补我唯一的缺憾。”杜康脸部轮廓每条线都往上翘,如同雄孔雀求偶般,释放每一分荷尔蒙。
只可惜,求偶的对象是陈咬之,也算棋逢对手。
陈咬之:“可以呀,明天我就把店里促销活动增加一条,但凡购买一瓶红酒,可获赠星际第一美人,第九军元帅的香吻一枚。”
杜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