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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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看向自助餐台, 了然。

    甜品台有三层,每层都按种类整整齐齐码放着甜品。正常取用甜品,一般按照从外向内的顺序。

    比如新兵,就是取用了最下层最外围的甜品。而高海经, 则很奇怪的越过了外层甜品,从取用并不方便的中间偏后部位, 拎出了一块红丝绒蛋糕。

    很快,高海经的验尸报告出来了。除了中了苏纶鬼樱花毒,他的身上还残存着被异能攻击过的痕迹。

    那是一种特殊异能,名叫闭感, 可在一段时间内消减人五感的敏锐度。根据高海经身上残存的异能痕迹判断, 对方的闭感异能应该有十级,才能让高海经丝毫未察觉。这也就解释了为何苏纶鬼樱花粉的味道如此恶臭,高海经却未察觉。

    那么,现在就剩下三个问题。

    第一、高海经为何会正好选中下毒的蛋糕;

    第二、是谁在何处何时对其使用了闭感异能;

    第三、是谁下的毒。

    黄玖站在不远处,冷气吹得他身上的衣衫晃荡, 他忽然有种脱力的疲惫感。在【临渊羡鱼团】成立初期,除了在军校里就认识的杜康,高海经是黄玖最亲密的战友了。

    命运好像是一场玩笑,好不容易杜康死而复生,高海经却又以如此诡异的方式离开了。

    他身边的辛婆也垂着头,不言不语,两簇落下的马尾,像是吊着这夜色里所有的悲凉, 显得尤为沉重。

    吕风流看着杜康:“我总觉得,从你回来后,高海经的状态就不太对。”

    不止吕风流,【临渊羡鱼团】的几人或多或少都察觉了。高海经虽是这个不正经团里难得的严肃性格,但公事以外,为人相当亲和和善,也不抗拒各类私交。然而从杜康回来后这段日子,高海经几乎推拒了所有单人或多人的聚会邀请,理由都很单薄。

    其他人都留意到了,一直在关注高海经的杜康更不用。

    “调阅一下宴会厅,后厨,后厨到宴会厅的所有录像。”杜康道,顿了一下,又道,“不,把今日所有有高部长的监控录像都调阅出来。”

    “大家都累了,除了各位部长,其他人都先回去休息吧。”杜康声音有些疲惫。

    宴会厅的热闹散尽,只剩曲终人散的悲戚。

    几人明显还没从这场变故中清醒过来,或许经历过杜康的起死回生,众人都觉得,离别只是暂时的,还能落花时节又逢君。

    所有相关监控很快被整理出来。

    杜康快速查看了所有视频。

    高海经一天的行动都很正常,每个行程基本都能无缝衔接,没有缺漏。这一天除了宴会厅,他接触过的人群,基本就是【临渊羡鱼团】里的人。

    取用蛋糕这一段,就相对微妙很多。他从宴会桌走到甜品架的动作都很自然,到了甜品架后,却仿佛忽然被什么刺激到,左顾右盼,连新兵向他招呼时,脸上的肌肉也僵硬的抽搐着。

    而后,趁新兵在另一种甜点处取用时,高海经的手越过了外围取用方便的蛋糕,从内里处选了一个,而后仿佛急不可耐,迅速上勺。

    再然后,就是一个时前他们所见的画面了。

    来自总司令部的井岳盯着屏幕,让杜康将画面倒回取用蛋糕那一段。

    “对,就这里,停一下,放大一下那块蛋糕。”

    众人看着画面,才发现高海经取用的蛋糕略有不同。

    这批红丝绒蛋糕上都淋撒着少许巧克力浆,大多撒得随意,仿佛雨落浮萍。唯有高海经取用的红丝绒蛋糕尤为特殊,巧克力浆颇为规整的连成一个图案。

    井岳:“莫非是这个图案太特别,吸引了高部长的注意?”

    辛婆也看向屏幕:“或者,这个图案对高海经有其他意义?”

    斯人已逝,他们现在都是无端猜测。

    杜康十指交错,抱拳抵着下颚。

    良久,他看向众人:“你们也先回去休息吧,我想静静。”

    众人沉默,不少人想些什么,话到嘴边,却都咽了回去。

    众人离开,空旷的会场只剩下杜康形单影只。

    杜康拉着把椅子,走到会场一个角落。这里是监控盲区,他很清楚。

    没有劳师动众调查,是因为他清楚,对方如此大费周章,在众目睽睽下上演一场戏,想来是做好万全准备。不定调查下去,会有所谓万全的证据,指向了某个怨死鬼。

    宴会厅的灯火辉煌,在杜康这里极为碍眼,他摆了摆手,一时间,所有的灯火都暗了下来,徒留杜康身前一盏忽明忽暗的灯。

    空气中带着若隐若无的冷饭香,杜康掏出高海经的储物手镯。

    储物手镯上了精神力锁,杜康废了一番劳力,从手镯中将物品取出。

    手镯中只有一本朱红色封皮的笔记本,厚重,看起来有些年份。杜康印象里,高海经的确有用笔写日记的习惯,他和黄玖还曾经笑话他,他的习惯特别古人。

    日记大概写了三分之二,时间是从四年前开始。

    每一页面是一天,或长或短,哪怕是战事焦灼期,高海经也会写下一两句话,记录一天的感想。

    杜康从首页开始翻,他速度极快,不到一个时,整本日记就已翻阅完毕。

    杜康的脸色更沉了。

    这本日记解答了他心底大半的疑惑。

    对于给杜康机甲动手脚,致使杜康在虫潮里丧命这件事,高海经一直心怀愧疚,惶惶不可终日。其无数次在梦里梦见杜康的亡魂拷问自己: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何要害我。

    高海经对着亡魂跪地求饶,他也是被迫。

    原来高海经有一弟弟,自身患一种奇病,这种病是不治之症,但可以通过极为高昂的药物苟活。高海经很痛恨这个弟弟,因为他的存在,致使本应该富庶幸福的家庭负债累累,他有无数次在暗地里诅咒弟弟快点入土为安,不要再拖累这个家庭。

    然而高海经的父母并不这么想,他们宁肯活得一塌糊涂,也要弟弟苟延残喘的活着。

    在高海经毕业后,他自然也要开始承担弟弟的医药费和家庭的负债。因为缺钱,他放弃了留校任职的资格,加入了第九军,直到后来被调任至第九军总部。

    他很喜欢军士部的岗位,带着新兵,就好像完成了曾经成为有一个老师的梦想。当他刚对生活产生了几分热爱和憧憬时,没料到,弟弟的病情加剧了。

    他对这个弟弟没有感情,然而他受不了母亲哀恸的眼神和恳求,他自己节衣缩食,几乎把所有的收入都寄给了家里,却无法填平那个无底洞。他一个军部总部部长,薪酬福利极高,却过得比一个穷学生还拮据。

    绝望之时,有人向他行贿了。这是他曾经最嗤之以鼻的行为,他却动摇了,因为他缺钱。

    所有的噩梦都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到后来他自己都记不清次数了,富家子弟送钱给他,他替其在军部安排好的部门和岗位。

    有一天,他回办公室时,办公桌上放着一封红色底的信封,信封上印着一个奇怪的黑色符文。他开信封,里面是一块记录盘。

    他播放记录盘,里面是他无数次收受贿赂的记录,录像清晰得仿佛就是正大光明的拍摄。

    他有些慌乱,直接销毁了那块记录盘。冷静下来后,他查看了相关监控,发现这封信是被飞行器送进来的,飞行器的起始点是监控盲区,他无法判断是何人所为,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人能在高层活动区,至少是将级以上的人员。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风平浪静,他都快将事情抛之脑后时,又一封同样的信件出现在他的桌上,还是一块一模一样的记录盘,不同的是,信封里附了一张纸条,要他在在第二日的军部新兵对抗战输掉。

    高海经害怕,受贿罪在军部是一项不的罪名,尤其是他这样几次三番,金额巨大的收受贿赂。

    杜康还记得那次对抗战。新兵对抗战向来是第九军的优势项目,尤其是在杜康这批入伍后,连续多年蝉联第一。高海经是军士部部长,自然是这项目的总负责。然而那次比赛,第九军兵败如山,杜康还被总司令陈典教育,要注重新兵的培养。

    当时杜康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他对高海经的能力很信任,只当是一时马失前蹄,赛后还安慰了情绪低落的高海经。

    那之后,每隔一段时间,高海经都会收到同样的信封,要挟他办事,事情大多不算大事,但让他整个人心态失衡,几近崩溃。以至于他看到那个图案,就会生理上产生眩晕感和心率失规。

    一直到最后一次,那封信要他对杜康的机甲【非鱼号】动手脚,并且在信件的最后附注了一句,此事若了,一切终结。

    他很痛苦,他和杜康也算莫逆之交,杜康对他不仅有情,还有恩。然而更多的恐惧与**,却驱使他对杜康下手了。

    第一次,他按照不明人士的要求,替换了能源系统。杜康安然无恙,似乎也没有察觉,他松了一口气。

    第二次,不明人士要求他在机甲的肘关节放上特质的瘫痪雷弹,他也照办了。他原本想着,以杜康的能力,定能绝处逢生,没想到,却传来杜康阵亡的噩耗。

    他整个人陷入一种不知所措的痛苦中,好在所有人跟他的状态差不多,没人察觉到异样。

    在那之后,那个带符号的信封不再出现,然而他依旧每日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状态越来越差,一直到杜康重新回来。

    他不上是喜是悲,是忧是恨,被交加的情绪折磨了太久,就好像终日被蚂蚁咬噬,等到终见白骨,生命垂危那一刻,反倒平静得可怕。

    高海经想清楚了,他要和杜康坦白这一切,否则他将一生都被囚禁于地狱,甚至轮回转世也无法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