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钟晚风
“萧家主!竟然……太不可思议了……这……”井岳激动得口齿不清, 半晌才稍微冷静下来, 一口气道:“杜康和萧礼泉的亲权关系大于99.99%, 存在血缘亲子关系!”
萧殷彻底愣住。
从爱子离世,爱妻病亡后,他就处在永远波澜不惊的状态。他的下属都他是萧家的常青树,历经岁月磨砺, 风霜雨雪,依旧百折不挠, 坚忍不拔。只有他知道,他也曾在夜半无人时迷惘彷徨,一生繁华富贵,纷纷扰扰,却不过是棵被移栽的树, 单独的种在精致庭院。
萧殷凝视着身前的杜康,不知应该如何面对。二十多年前对杜礼国下手时,他还曾迁怒过当时还是稚童的杜康,想着斩草除根。
结果,这孩子却是他的孙子。
各种滋味涌上心头, 酸甜苦辣, 五味杂陈, 像是一锅沸了三天三夜,烫了几百道菜的火锅汤底,什么滋味都完备了。
一对爷孙皆一言不发,作为旁观者的陈咬之只能轻咳几声, 破这份沉寂。
杜康毕竟有了一晚上缓冲期,开口:“这事情有些突然,我想我们都需要一段时间消化,今天就先告辞了。”
罢,拉起陈咬之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出萧家。
两人没有乘坐飞行器,而是在人声鼎沸的道路上缓行。杜康的脸就是移动的风景线,所过之处都会出现诡异的沉默,就如一锅沸水忽然熄了火。
“是冲击太大过于震惊,还是心底不能接受?”陈咬之问道。
杜康摇头:“不清楚,只是觉得有些荒唐。”
“接下去呢,算怎么办?回九龙星?”
“不,还要在中央星逗留一段日子。我算先去一趟粉玖区,拜访一下钟家。”
“钟家?”陈咬之一时对不上号,似乎不是他所熟知的几大家族。
杜康:“还记得范映然当初提到的具有傀儡异能,后被冤死的钟晚风吗?他是钟家的独子。既然第十军不愿意再掺和联邦的事务,那么唯一知晓当年事情内幕的,就剩钟晚风了。”
“可他不是死了吗?”
“雁过留毛,人过留痕。况且能搞那么大一出冤假错案,钟晚风知道的恐怕不止皮毛。或许能在其家里搜罗出一些信息。”杜康道。
陈咬之点点头,看着远处明镜般的天空。云彩变幻着各式形态,不知下一刻会是何种景致,就如同看不到的未来,风云变幻。
==
中央星。
粉玖区是中央星人口难得较少的地区,或许比不上许多生态星球,但在人口密集的中央星,其足以担得上地广人稀这个词。
天空高而辽阔,不见一丝瑕疵。成片的绿化地像是浣女晾晒的绿丝巾,一片片挂在大地上。每片绿化地边上都零星散落着几栋屋子,略显寂寥。
杜康和陈咬之按着魏居安收集到的信息,很快找到了钟家的住处。
这是一栋年久失修的单座别墅,目力所及并无其他建筑。别墅连带着一个院落,错落有致的石雕陈设昭示着这里曾有过的繁华与精致。
根据魏居安调查到的信息,钟家目前仅剩钟晚风的父亲。钟家一直以来人口凋零,一脉单传,钟晚风的母亲早年因星际航程事故意外身亡,剩下父子相依为命。钟父是一位有名气的治愈系异能者,钟晚风则是联邦知名学者,家庭倒也算富庶和乐。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三十多年前,联邦发生一起举世震惊的冤案。钟晚风被陷叛国通敌,被义愤填膺的殉难者家属联合残害,死状之凄惨让人不忍直视。
陈咬之往院内看了看,只能看到凋零的花杆和风霜落的枯枝,并不见一点人影。“这真的有人住吗?”
杜康轻轻摇了下金属门,点头:“有人,这门明显常开常合,并非无人居住的状态。”
房屋外无对讲门铃,这地人烟单薄,钟父也不是热爱交际的性格,估计长年无人拜访。
杜康推了下金属门,门意外的开了,并无上锁。
“老人家这独居防范意识不行。”陈咬之道。因为这段日子他一直漂泊在外,陈父一人独居,他也担心陈森的人身安全,千叮万嘱其要注意家居防范。
两人走进门,穿过略显破败的庭院,很快来到别墅门口。别墅的落魄和庭院一脉相承,似乎只要话声音大一点,墙灰都会簌簌的抖落。
陈咬之敲了两下门,出乎意料,很快有人应答。
“谁呀?”苍老的声音,声带嘶哑得像铁棍摩擦生锈的琴弦。
“你好,请问是钟翼先生吗?”杜康道。
钟翼,钟晚风的生父,曾是一位外科大夫,联邦罕见的高级治愈系异能者。不过在其子钟晚风的冤案发生后,其退出了医学界,从此隐居于此不问世事。
门缓缓开,一个步履蹒跚的老者出现在两人面前。
老者的面容其实不算老态,至少比起陈父来年轻多了,大约因其本身是高级异能者的原因。然而老者眼神浑浊,神情哀恸,浑身都散发着油尽灯枯的悲凉之气。
白发人送黑发人,或许是全天下每个为人父母的悲哀。
“你们是?”老人眯着眼量两人。
杜康握住老人的手,搀扶着其坐到沙发上,没有寒暄客套,开门见山道:“钟翼先生,我是杜康,是联邦第九军部的元帅。”
老者面无表情,只是将外套往里拢了拢,略显疲惫的蜷缩起身子。老者的外套是橙红白色相间的条纹,此刻弓起腰,倒像是一只烫熟的大虾。
钟翼:“抱歉,我有些年没关注过联邦的时政军务了。”
陈咬之一下就听出老者的弦外之音,他已不问世事多年,不想再参与联邦纷扰,连赫赫有名的杜康元帅都不曾听闻,更莫论联邦其他事物。
杜康自然也感受到老者的抗拒,换上一副常人难以拒绝的和善神情。陈咬之必须感叹,当那张举世无双的脸和你玩起温良恭谦让时,美色和因美色冲昏头脑所产生的错觉,会让大多数人不由自主的答应对方所有要求。
可惜钟翼并不在大多数人的范围内。
他摇了摇头,声音有气无力,却透着斩钉截铁的坚毅:“两位请回吧,我大约猜到你们要来做什么?和我儿有关系吧?只不过我们父子感情并不深,我对他的事情基本一无所知,你们问也是白问。至于我儿留下的遗物,上到文件资料,下到起居用物,早在他离世那一年,就有人全部收走了,至今都未归还。你现在这家里搜出他留下的蛛丝马迹,恐怕很难。”
对方话到这份上,陈咬之知道突破无望,站在一旁,量起四周景致。
别墅内的风光比外面好得多,至少没有破败感,装潢颇为老式,看起来有个几十年未重新装修。一台缺了一条胳膊的家务机器人蹲在墙边补充能源,看起来年岁不比这老房子。
陈咬之注意到机器人旁的墙壁上有一片照片墙。照片出现频率最高的两男一女,应该就是这家的主人。
陈咬之很快分辨出,其中一个斯文高瘦的男子,应该就是屋里的钟翼,虽气质和年龄差了不少,但五官依稀可辨。以此类推,另外一个面容亲和,年纪略的男子,应该就是钟晚风了。
照片里的钟晚风一副学者姿态,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他的脸部线条很圆润,五官刚柔适中,看了很舒服。
浏览完照片墙,杜康和钟翼的交锋也告一段落。钟翼全程都表现出赤/裸裸的抗拒,任杜康软硬兼施也毫无效用。
==
杜康和陈咬之走出钟家正是午后,会面结束在并不欢愉的气氛中。
陈咬之:“你有没有觉得怪怪的?”
杜康:“你也察觉了?”
陈咬之点头:“那位钟父有些奇怪,可能我太敏感了,我总觉得,他的言谈举止和眼神,不太像这个年纪的人。怎么,缺了一种岁月的沉淀感。”
杜康轻笑一声,反驳道:“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心情哀恸,言行举止不太礼数,其实也正常。”
陈咬之睨了他一眼,这人一边赞同他法,一边又要反驳,逗弄的语调不要太明显。
杜康:“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继续。”
陈咬之:“他的话有太多自相矛盾。他父子感情不深,对儿子一无所知,却能一下猜出我们前来的目的动机。”
杜康点头:“只可惜你这都是臆测。”
陈咬之:“的确,一开始只是感官,直到后来我看到了墙上的照片。照片里的钟翼明显是左撇子,但别墅内餐具用品等的摆放位置,又明屋里那人是纯粹的右撇子。”
杜康点头,这点他也注意到了。
陈咬之出自己的推测和结论:“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钟父早已被害,但加害者并未寻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或者认为还有其他知情人,故而扮成钟父继续寻找线索。另外一种,是有人得知我们要来,故意安排了这一出好戏混淆视听。”
杜康微笑的盯着他,温柔的目光交杂在这情暖的光线里,仿若实体化成了轻羽,一点点轻抚着陈咬之的额头,鼻尖和胸口,柔情混着热光,一点点渗进了血液。
陈咬之有些不自在的侧过脸,那张脸摆出那表情,真的犯规了。
“阿之分析得很好呢。”杜康道。“不过你的两种情况可能性都很低。”
“为何。”
杜康转过身,凝望着那栋破败的别墅。“第一种可能不大,离钟晚风冤死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我不认为有人能执着到三十多年扮演另一个人等候虚无缥缈的信息,有这毅力还不如主动出击。况且钟翼社会关系纯粹,从医生涯里颇受好评,一无医患矛盾,二无交好好友。长年扮演这样一个人,未免得不偿失。至于第二种,我还是挺自信我们行踪的隐秘性,我不认为有人知晓我们要来,提前布局了这一出。”
陈咬之:“也可能在你从第十军那回来后,幕后之人就布好局了?毕竟你和范映然有了接触,当事人肯定担心你会调查这事。”
杜康嘴角上扬:“其实我有一种更加大胆的猜测。”
杜康顿了顿,见陈咬之并未露出求学好问的期盼目光,略显失望的继续:“那人虽不是钟翼,但谈起父子之情时,眸子里的却有几分真情流露。还有刚入门时,我曾搀扶过他,那不是一双外科医生的手,以手部肌肤的年龄来看,他的岁数不超过六十岁。”
陈咬之猛地一怔,颇为荒谬的想法冒了出来:“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