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基地三十公里外。

    热闹在系统提示音【第七基地损毁程度百分之百, 第七基地淘汰出局】里戛然而止。

    属于第七军的机甲在场中消失, 告诉人们这终归是一场模拟赛事。剩余的机甲停留在原地，尴尬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

    普悠惠星上特有的贡墨鸟伸展着长翅，闲散的飞过了碧水般的晴空。土地上冒着焦烟, 原始的绿植七横八倒, 一片狼狈, 地表一道道龟裂的痕迹，似乎诉着这是一场如何无情的战争。

    然而事实是, 他们浩浩荡荡前来攻的基地一公里内, 毫发无损，甚至还未碰到第十基地的机甲。

    一个时前，他们还海誓山盟般着一起攻第十基地，一个时候, 各种心思被赤裸裸袒露在青天白日下。

    最先开口的是第一基地的顾序初：“不是好结盟攻第十基地吗？这第七基地怎么没了？”

    第六基地的官锦一阵面红耳赤，不敢做声。

    第三基地的陈海西则皱眉, 心底郁结。原本的算是第一基地和第十基地对攻, 都剩残兵败将, 他和第六基地联合轻松灭除两方。谁知这第一基地也是贼精, 竟然只做样子不攻，以至于现在第一基地和第十基地毫发无损。

    结盟破裂, 陈海西也不算挽留, 向官锦发了个信号，三六基地联合撤出。

    浩荡的机甲群一下变得稀少起来，像是一场盛会散场。

    顾序初看着一片狼藉的土地, 旧的结盟已经瓦解，新的秩序将要被建立，就如同这满地凄凉的荒草，衰败下还有新生。

    顾序初跳下机甲，对其他人摆摆手：“你们先回去守着，我亲自去会会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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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序初站在高塔内，看着站在窗边的杜康。他赌对了，对方并未因为他们结盟攻的事情怀恨于心，对只身前来的他怒而不见甚至直接斩杀。

    “杜之先生。”顾序初道。

    杜康转头，淡淡道：“顾先生。”

    顾序初紧紧盯着杜康一举一动，企图找到表情里的蛛丝马迹。然而过了许久，他找不到丝毫破绽，琢磨不清这个男人的想法。

    这人实力出众，之前的几次测评他都见证过。他杀了洪压，所以顾序初对他的定义是易恼易怒。可今天这场大战，他稳妥的作壁上观，波澜不惊，顾序初又无法定义了。

    索性，顾序初开口：“杜之先生，之前我派副首领找你联盟，你却拒绝了。”

    顾序初的话有两层意思。一来，我找过你联盟，你拒绝了，我才接受别人的联盟意见，你不能责怪我攻你；二来，我找你联盟，你拒绝就算了，还杀了我的副首领，不觉心底有愧吗？

    杜康看着他，也不拆穿。两人实际年岁相仿，但杜康毕业早，从军早，经验阅历不是顾序初这般纸上谈兵的人能够相提并论的。

    “顾先生得对，我这不是一时失手嘛，你那个副首领，太惹人生气了。”杜康道。

    “洪压脾气是倔了一点，但本质不坏。”顾序初发现占据了道德高地后，又急速抛出橄榄枝：“当下的情况，杜先生应该看得出来。”

    杜康明知故问：“什么情况？”

    顾序初狐疑看了他一眼，不知对方真傻或者装傻。

    “现在第七基地没了，第三基地和第六基地有片伤亡，只有我们两家，几乎毫发无损。第三基地和第六基地的结盟已经很紧密了，两方结合的实力还是还是超过我们任何一方。”

    杜康点头，示意顾序初继续。

    “所以，我的意思，我们可以先结盟，携手攻下第三基地和第六基地。至于我们两方的胜负，到时候各凭本事。”

    杜康倚靠着窗沿，微微侧头，笑道：“顾先生，刚才结盟的情况你也看了，有背后一刀的，有釜底抽薪的，有滥竽充数的，你我为何还要参与这摊烂摊子。”

    顾序初似乎早料到对方会有此问，毫不停顿答道：“我知道你有所顾虑，所以我也有一对策。我们两个基地较为靠近，第三第六基地离我们较远，从地理上，倒也可以杜绝对方围魏救赵。至于结盟后不能坦诚相待的情况，我也想了一个法子。我们双方各出三分之二的兵力进攻，三分之一防守。进攻的三分之二兵力里，我们各出三分之一由对方调配，手上各有筹码，你觉得如何。”

    杜康拍拍手：“乍听下去颇为公平，可顾先生有没有想过其他可能。”

    “您。”

    “您现在找我结盟，转头会不会又和另外两方暗中勾结，毕竟结盟这事，尤其是这种对抗赛里的结盟，真亦假来假亦真，不是吗？”

    顾序初自信一笑，似乎觉得杜康多虑。“你放心，我和陈海西那种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再，您可以反推一下，陈海西最好的结盟对象是官锦，他和我结盟，他的利益可得不到保证。他估计没想到我们事后还能冰释前嫌，联手杀他个措手不及。”

    杜康：“听起来很不错，我再考虑考虑。”

    送走顾序初，杜康看着始终望向窗外的陈咬之。

    窗外是原始星球的郁郁葱葱，万花烂漫，如若不是在这邪乎的八倍慢升系统里，倒也不枉是个美好人间四月天。

    “在想什么？”杜康从身后拥住陈咬之。

    陈咬之：“在杀死脑细胞。”

    杜康疑惑。

    陈咬之：“我在想顾序初背后结盟的几种可能和概率，以及要做何后手，感觉是个无限题。”

    杜康笑了一声：“真不用想那么多，比赛罢了。”

    陈咬之有许多疑惑，不过想到此刻是在八倍慢升系统内，有人窥探他们一举一动，只能将困惑强压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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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央星。八倍慢升系统控制室。

    仪器的光点急速闪烁，频率密集。

    光影流淌过屏幕前的两张脸，将那一柴一肥的脸映衬得光怪陆离。

    徐子康扯了扯嘴角，两块硕大的腮帮子做了一个急升急降。“进展得怎样？”

    乌老双手交握于金属仪器上：“一切顺利。这般混战很容易鼓捣人心和精神，对于施加傀儡术极其有利。”

    徐子康颇为满意，脸上的横肉交叠出几道深壑。他量着屏幕，指着其中一面貌无奇的男子：“这个人就是未来的傀儡王吗？”

    乌老点头：“嗯对，等我操作成功后，他自然听命于你，你只要向其发号指令即可，既轻松又隐蔽。”

    徐子康看着屏幕里名为杜之的男人，越看越顺眼。“那你可要加紧了。”

    乌老面无表情：“切莫操之过急，能选作傀儡王的人，本身必然相当出彩，自然要耗费些功夫。”

    仪器的运作声交杂着屏幕里传来的声音，密密的交织在不算宽敞的房屋内。徐子康看着一排光点来回闪烁，仿若孩童在玩黑白棋的翻转游戏。“乌老，时间不多了。”他幽幽道。

    乌老这才将视线转到他身上：“怎么？”

    徐子康：“我已经等了五十年了，我快没有耐心了。坐在这个鸡肋职位上，每一天都是生不如死。”

    乌老转回头：“副总司令的位置还叫鸡肋，让芸芸众生情何以堪。”

    徐子康：“总司令部本身就尴尬，好听点是集大权者，难听点，九个军团没人买账，当初一个第九军都敢仗着山高水远，一年都不选出新元帅，白白拖到杜康回来。”

    “那是意外不是，毕竟杜康民心所向，军心推崇。”

    “呵，以见大，只要老制度不改，总司令部就无法彻底凌驾在军团之上。还有那头疼的联邦中央政府，大事事都能插一脚，也不怕踩多了把自己淹了。你放心，等到整个联邦都由我来做主的时候，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乌老笑了几声，笑声却不似从嘴里发出，而是从肠胃里翻扯出来，带着跋扈的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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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倍慢升系统地图。

    千疮百孔的土地带着未尽的硝烟，像一张张吐着浊气的嘴，浊气里是无穷无尽的哀愁。

    陈咬之看着夷为平地的第三基地和第六基地，哪怕知晓眼前一切是虚拟的，却有一种无尽的怅然从心底升腾。

    一个半时前，杜康所在的第十基地和顾序初的第一基地联手，将第三基地和第六基地夷为平地。

    按理，若第三基地和第六基地联合抵抗，他们未必能如此轻巧拿下。

    只怪第三基地的陈海西心思太多，在他们攻第六基地时，出工不出力，想要保存实力，以至于他们攻下第六基地后，轻松让第三基地全军覆没。

    杜康的机甲摘了一簇巨大的花，在陈咬之的机甲前晃了晃。见他依旧发呆，想了想，灵活的将花簇扎了两个对戒，套在了两架机甲手指上。

    不远处的魏居安：大哥，众目睽睽下收敛一些。

    第一基地的顾序初扯扯嘴角，心下暗道，这杜之果然非比寻常，连着两番大战过后，非但面不改色心不跳，还有心情谈情爱。

    顾序初：“杜之兄，合作愉快！我就这陈海西心思贼多，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是和杜之兄这般正气凛然之辈合作比较愉快。”

    魏居安坐在机甲里，在听到正气凛然这词后翻了个白眼。

    “和光明磊落的顾首领合作，我也很开心。”杜康似笑非笑回应。

    第三和第六基地灭亡，也宣告了第一基地和第十基地的合作结束。顾序初客套几句，率领部队离去。

    李建国憋了半肚子的疑惑道：“这顾序初真没暗地做什么手脚？”

    杜康：“确实没有，毕竟这场联盟，看似公平，实际第一基地占了便宜。得了便宜还卖乖就没意思了。”

    李建国：“怎么，我觉得他们还算尽力，不然我也想留几手。”

    杜康：“从地理位置上来，第一基地临近第三基地和第六基地，若我们不和其联手，三六联盟远交近攻，最先遭殃的肯定是第一基地。”

    李建国：“难道对方真没留后手？”

    杜康：“后手还是有的，他们有一张底牌，陆苏钦。”

    在看到对方倾尽全力的迎战后，杜康心下了然。这顾序初并不算和他玩战术策略，反而算赤条条的厮杀。双方总体实力差别不大，人员损耗也相差无几，若不算用计，只剩下对攻一种可能。

    敢玩对攻，很显然，对方必定有致胜绝招。

    李建国显然也听闻机甲制造世家陆家的名号。“有个顶级机甲制造师这么关键？能够左右战局？”

    杜康摇头。

    顶级机甲制造师确实会成为左右战情天平的砝码，但在这种短时间的虚拟战中，按理影响并不大，没有相应的仪器和材料为机甲制造师提供发挥空间。

    第十基地的机甲飞过第一基地所在星球的上方。

    钮禾星是这次赛事中体积最的星球，原始星球的表面覆盖着当地特有的植被，名为水磨黄草的一级异植。

    这种植被会随着地下水的流淌而迁徙，本身呈现微黄的白色，头部带点浓黑，远远看去形似浇了酱油的豆腐脑。

    杜康猛地有了灵感，问魏居安道：“这水磨黄草，是不是有什么特性？”

    魏居安可谓百科全书，不用在脑海里搜索，张口就来：“这水磨黄草并非标准异植，其实际是一级异兽黄贺蛾孵化失败的卵，和钮禾星当地的水草产生反应，在菌丝的作用下，产生的一种新型品种。一无食用价值二无药用价值三无观赏价值，可谓名副其实的三无产品。你这种东西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魏居安的百科全书后有一行字，名为利润衡量手册。

    杜康没搭理魏居安，他隐约记得，陆闻青曾和他提过这种草。以陆闻青的德行，若和机甲制造无关的事情，他是不会主动提起的。

    “那个……”陈咬之开口了。“我似乎曾在一本名为《异植的非正常用途》里看过这植物。”

    陈咬之素日里就喜看些闲书野书，尤其是书名奇特的。

    “我记得，书里提过，正常情况下，水磨黄草触感粗糙，摸上去会有微微刺痛感。一旦其接触到六十度以上温度，触感就变得极度光滑，一旦外界温度超过一百度，其触感会变得极为黏糊。当地人会将这属性应用于异兽捕捉中，限制其行动。”

    杜康：“对，就是这个。”

    魏居安不解：“怎么，对方难道算在基地外铺一片水磨黄草？这确实限制了敌方行动，问题不也作茧自缚吗？还是他们对空战格外有信心？”

    杜康摇头：“没猜错的话，对方算利用水磨黄草的特性制作新武器。”

    杜康隐约记得，当年和陆闻青相识不久时，对方曾经向他展示过各式稀奇的新道具，其中就有水墨黄草制成的简易新武器。

    陆闻青将精神力聚能炮的能源弹药进行简易改装，混合上水墨黄草，聚能炮在发射的同时会产生高温，聚能炮混合着粘稠性极强的水墨黄草，会在攻击时产生粘稠物，一定程度上阻碍对方机甲的行动。

    杜康回忆了两个时前的战斗，心下有了答案。“对方应该算利用精密聚能炮。”

    陈咬之：“对，刚才在战场时我也困惑，明明用普通的聚能炮效果更佳，为何对方队伍不约而同采用精密聚能炮，现在想来，他们似乎以战代练，在练习精密聚能炮的精准度。”

    李建国受到启发：“我明白了，他们是算用改装的精密聚能炮，将水墨黄草的特性用于其上。可是我句实话，水墨黄草带来的阻碍效果相当有限吧？”

    杜康：“若只是普通的击机身或者设置障碍，效果当然一般。但若将其击于机甲的节轴和能源装置处，效果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李建国恍然大悟：“阴险啊，难怪要用精密聚能炮。那现在怎么办？我们也去弄点水墨黄草？和对方对攻？”

    杜康摇头：“不用，回基地休息吧。”

    杜康依稀记得，这项改良装置最后并未被陆闻青采用，因为其有一致命缺陷。

    这陆苏钦虽也继承了陆家的制甲天赋，但比起千年难得一遇的陆闻青，终究还是差了几层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