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完结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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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场前线。

    机甲的残骸越来越厚, 像给大地盖上了一顶色彩斑驳的礼帽。

    自联邦援军出现后, 双方前后包夹,愈战愈勇。

    联邦众人气势汹涌,奋不顾身。他们大多身居高位已久, 对于前线对战早已陌生, 然而此刻, 他们仿佛回到了年轻气盛之时,没有深谋远虑, 没有运筹画策, 没有迈一步都要思考十七八种可能的结果。只将所有的诚挚,热情和精神力,都献给这场生死之战。

    “还好你们来得及时,再晚一步, 我都想着同归于尽,不留活口给对方寄生了。”杜康跨着五尾兽, 在队伍频道里道。

    韩箬箬和李子芍也心有余悸。

    他们哪想过, 被徐卜赢用影子拉进了基地后, 刚规整好队伍到战场援助, 就看到老大的机甲炸成烟花。

    好在老大这人性格风骚,操作更加风骚, 凭着血肉之躯加上精神力伴生物, 竟也能在敌方的□□火炮里游刃有余。

    趁着新来的援军攻势强大,杜康接连数十个雷系异能朝前方机甲处落,阻挡对方视线, 迅速后撤。

    他可没想功成身退退出战斗,而是到后方找陆闻青要一台新机甲。

    陆闻青正和第一军元帅李御沐配合,拉扯着一队允密幸的突击型机甲,看到杜康驾着五尾兽的身影,先是嫌弃了一句“真浪”,而后配合默契的丢过一个机甲空间钮。

    新机甲比不上杜康之前使用的【新非鱼号】,但在场面已经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其并不需要力挽狂澜,倒也足够使用。

    战火越来越密集,轰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没有一处平静,仿若众神在天际锤着战鼓。

    大片机甲在废墟上缠斗,地面似乎都颤动起来,仿若潮涌浪翻。

    韩箬箬和李子芍的援军凭借数量优势和突袭,一举斩断了允密幸阵营的后勤优势。

    联邦阵营信心倍增,原本临时拼凑的草台班子愈加默契,前前后后范围内有了配合。

    允密幸阵营则颓势愈显,被杜康一人“千里走单骑”后,允密幸人心态上开始动摇。这份动摇,在联邦援军如神兵天降后达到顶点。

    “不要慌,不要被乱节奏。我们在人数上还是占据优势的。”乌老在团队频道内强调。

    只可惜,军心开始涣散时,若无出现强心针般鼓舞人心的事迹,军心就会如长河决堤,一泻千里。

    乌老显然也感觉到场上的颓势,然而任他如何激励,也无力挽回败局。杜康之前以一敌千的举动,大大挫伤了众人的信心。更让他心慌的,是他和允十七失去了联系。

    感受到场上节节败退的趋势,乌老心下算计着,若真的无力回天,不如先行撤退,保留实力,等到他日东山再起。

    毕竟,他们在联邦受到的挫折,也并非头一遭。

    可显然,杜康和联邦都不算给其机会。

    这群人里,有因为他们失去至亲挚爱的,失去朝夕相处的同僚,有因为他们家破人亡的,有因为而一生郁郁寡欢的,新仇旧恨,都在这与世隔绝的战场里,决出胜负。

    一旦一方有了撤退保全的心思,一方却依旧穷追不舍,局势会更加偏向强攻的一方。

    机甲的残骸如同过境蝗虫,密密集集铺满一地。火炮和激光像是长夜里的鬼火,诉着不为人知的幽怨。

    当硝烟渐渐散去,轰鸣声渐渐减弱,所有人意识到,这场战斗即将要结束了。

    总统薛芝豫点开了单人通讯频道。

    “杜康。”

    仍专心致志于战场的杜康愣了一下,回了一声“嗯”。

    “杜康,我有一个请求,希望能留下一部分允密幸活口。”

    杜康不以为意。“怎么?算采取怀柔政策,感化对方?”

    还有半句话,杜康没有——“当年你做出所谓‘最正确’的决策时,可曾对联邦无辜民众,有过一分愧疚。”

    总统的思维显然和杜康天差地别。

    “不,明年是我们和海梏洛帝国建交十周年,允密幸人一直是海幸人统治者的心腹之患,我想让联邦以‘侵犯联邦罪’的名义,将囚犯移交给海梏洛帝国。”

    杜康一听这话,就知道薛芝豫的什么算盘。

    海梏洛帝国当下的统治者是海幸人,然而历史上,允密幸人以其出众的天赋,统治着海梏洛帝国相当长岁月,以至于海幸人对其心怀忌惮。

    然而海梏洛帝国帝国和联邦一样,是一个民主自由的国度,强调着种族平等和天赋人权。

    在海梏洛帝国的土地上,海幸人统治者想对允密幸人做出惩戒,若无合理理由,显然违背了海梏洛帝国的精神,不被民众所支持,不利于多民族的团结。

    而允密幸人在一段时间的修生养息后,日益崛起,时间长久,允密幸人就成了海幸人统治者的眼中钉,肉中刺。

    警惕的海幸人统治者自不会任其发展。在他们隐蔽的压迫下,允密幸人最终想出了出走他乡,再行反攻之计。

    若联邦将允密幸人清除干净,也不过是一场普通的抵御侵略者之战。更甚者,若联邦单方面发布公告,还会引起轩然大波,毕竟对于海梏洛帝国的人民,允密幸人是其组成一部分。同胞侵犯他国,无论错误与否,情感上都会偏向本国人民。

    这就导致海梏洛帝国统治者陷于两难境界,难以在民心和对外关系上取得平衡。

    而将战犯移交给海梏洛帝国,则表明了联邦尊重友邦的态度,不会在两国关系上产生敏感的情绪。而对于海幸人统治者,将两国之事变成本国家务事,一来安抚群众,二来则可以借其为苗头,对仍在海梏洛帝国的允密幸人实施政治威压。

    其可谓一举多得。

    杜康轻笑一声,回了一声“好”。

    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利益最大化”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只是不知为何,心底的某处总有几分堵塞。

    ==

    战斗临近尾声。

    乌老看着难以挽回的败局,长叹一声。

    他们在联邦苦心经营了数十年的事业,就这样一朝倾塌了。

    乌老忽然感觉到生命的晚钟在心头敲响。

    他曾经恐惧岁月之漫长,以五百年的寿命,吃下了只有允密幸族长能够承受的树果,获得了逆天的异能。

    他从不害怕死亡,可在这一刻,他忽然希望时间慢一些,至少,杀出一条血路,保全一些族人。

    他忽然想起刚来联邦的第一年,远离故土,远走他乡。那时候,他和允十七一起仰望陌生的夜空。

    那个夜空和今晚一样,雨停雾散后,星河璀璨。如同他们复兴允密幸族的抱负,闪着熠熠光芒。

    现如今,夜空还是这片夜空,雄心壮志也未曾改变,可却有什么东西,消逝在了这数十年间。

    时过境迁的,从来不只是年岁与容貌。

    乌老吸了一口气,正算与身前数台机甲拼个你死我活,忽然感觉到脑海里一根精神力断裂。

    那根精神力与众不同,是他吃下树果后产生的。这根精神力只有一个效用,一旦族长死亡,他将一同殉葬。

    这根精神力断裂,也就意味着……

    乌老忽觉全身冰凉,他的手脚已经不能动弹,他感觉自己陷在一池的酒水之中,晕晕乎乎,沉沉浮浮,不知飘向何方。

    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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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束了?”

    “赢了?”

    “我还活着!”

    ……

    联邦阵营内,一群平日里趾高气昂的人们,像一个个得到玩具的孩童一般,充满了最纯粹的喜悦。

    他们无所谓平日里对立的立场,抛弃在政坛上的针锋相对,拥抱着,欢呼着,宣泄着心底的情绪,庆幸着劫后余生。

    杜康则没有放松,警惕的注意着四周。没有理由允密幸人兵败如山,允十七却没有出现。

    许多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若这场胜利,最大的功臣就是杜康。

    杜康以往的丰功伟绩,他们多也曾听闻。但比起联邦民众爱慕惊讶,他们不嗤之以鼻,多也认为过于神化。

    今日亲身与其并肩作战,亲眼所见所感,才发现口耳相传的事迹并无夸张。他们忽然能够理解为何一个元帅死亡将近一年,军队还无法推举一位继任者。

    不少人死里逃生后,心思也活络起来,企图上前攀谈。

    杜康并未搭理,他猛然想起,陈咬之还在联邦阵营后方。以对方的性格,没理由战斗结束,他却没有声息。

    杜康急忙发了一个信息,又觉太过迟缓,立马驾着五尾兽朝后方奔去。

    在看到断裂地缝上站立的允十七,杜康只觉全身热血都往脑袋上涌,只差没从五官七窍冲出。

    很快,杜康看到不远处半跪着的陈咬之,其身边趴着一只皮毛脏兮兮的狗,周边散落着一地的红酒瓶,大腿上还垫着一个人。

    杜康快步上前,这才发现躺着的人是金呦。

    “没事吧?”杜康关切。

    陈咬之恍惚一会,这才抬起眼。

    两人没有话,就这样静静凝视。

    他们本都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一个游戏人间,一个潇洒超脱。

    可当两条平行线交集,他们的生命从此并轨而行,于千万人之中,于千万年之间。

    “都活着,真好。”陈咬之轻声道。

    “是啊。”杜康笑道。

    第一次,杜康庆幸死里逃生,当生命有了牵挂,活着的每个日子都会格外珍惜。

    陈咬之找出一个单独的储物器,将金呦的尸体置于其内。他没有心情讲述刚发生了什么,杜康也默契的不再多问。

    渐渐地,前方的人群也朝此处涌来。

    “陈老板,你的红酒太厉害了!”粘嘉树有感而发。

    “嫂子,你刚没看到老大威风八面的样子,看到了你绝对爱得不能自拔!”热衷于调解夫夫矛盾,促进夫夫和谐生活的李子芍道。

    韩箬箬一唱一和:“我吓得魂都飞了!今天这大日子,不如把婚事给办了,冲冲喜,压压惊。”

    韩箬箬的话遭来辛婆一脑锤:“能不能正常点,老大的婚事岂容儿戏,那必须要挑个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生人海的日子。”

    韩箬箬委屈,他这不是看老大和陈老板迟迟无进展,想要推波助澜一番。

    第一军的李御沐元帅也凑上前:“杜老弟的婚事,那必须挑个江水竭,山无棱的日子。”

    第九军团众人:你纯粹是看不得我们老大好吧?

    杜康和陈咬之没有加入这场嬉闹,他们双手交握站在原地,感受着彼此手心的温度。

    ==

    三个月后。

    一切恢复平静。

    联邦人民并不知晓三个月前某一日,联邦差点成为殖民地。他们依旧在为各自的生活事业奔波,而三个月里最热门的话题,仍旧是总统竞选。

    三个月内,陈咬之的红酒铺迎来送往一批权贵。

    这些平日里只在新闻里出现的人物纷纷造访,搞得林忍和肖柯爱不明所以。

    陈咬之也耐着性子,一一请走了这些大神。

    唯一例外的,是第一军的元帅李御沐。

    李御沐不是套近乎的,也不是来求酒的,而是来求人的。

    他想向陈咬之听金呦的下落。

    刚和杜康将金呦葬于古伦特星的陈咬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李御沐买了一瓶店里普通的红葡萄酒,坐在店里饮用,絮絮叨叨地讲起许多往事。

    他,他和金呦并肩作战多年,他以为他沉迷的是两人在战场上的默契无间,殊不知纯粹是沉迷身边人。

    他,他恨自己当年古德星战役时的无能为力,更恨自己面对金呦的质问,无法放下元帅的面子认错服软。

    他,和允密幸人的一战让他想通了很多东西。他想要找到金呦,告诉他自己后知后觉的爱意,无论他接受与否。

    他,即便金呦不爱他,不原谅他,都无所谓。这一生还很长,他们还有时间慢慢折腾。他的眼神充满了浓稠的怅惘和坚定的爱意,陈咬之只能沉默以对。

    一直到李御沐离开,陈咬之也没有出金呦已逝的事实。

    这是他对金呦的承诺。

    ==

    每到傍晚时分,红酒铺最准时的常客就会造访。

    林忍和肖柯爱两个店员知情达趣的回避。

    “我,一个元帅这么清闲真的好吗?”陈咬之无可奈何。

    杜康搂着心上人,语气轻快:“这明联邦国泰明安,我能早日下岗,不知道那时候陈老板愿不愿意给我一个饭碗?我这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特别能暖床,还不用支付薪水的员工,陈老板不心动?”

    陈咬之酒柜里取出一支酒。

    这是他们每日必行的活动。

    有句老话得好,人生最重要的日子,往往需要一瓶美酒相伴。

    可是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天都非常重要。

    两人一起坐在窗边,对饮着酒,看天色从白日至夜幕。聊起他们认识的人,畅谈一日的所见所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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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退而结网团的众人。

    陆闻青依旧在为没有进展的生物机甲事业忙碌,不同的是商务部的蔡先生每日准点骚扰,要其信守在一起的承诺。

    魏居安依然在盘算着如何扩展商业新疆土,他最新的计划,已经将版图扩展到联邦外的星域。只可怜了尤纶,活得像个守寡的。

    肖柯爱在陈咬之的建议下,算重拾学业。他本想报考联邦中央音乐学院歌剧系,最终在众人婉转的劝下,委委屈屈的改报了第一军校机甲系。

    林忍现如今是1848红酒铺的主力大将,在老板沉迷美人乡时,只能由他苦心经营。每日林忍都会在吃狗粮后幽幽叹气,和成语君一起背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萧殷和杜康的关系缓和了不少,虽然杜康还是叫不出爷爷,但两人已经能对坐喝茶,一起闲谈联邦事务。

    胡瑰兔终于结束了苦逼的卧底生涯,正式到第九军报道。一同前来的,还有彻底被杜康折服的戚迎风。

    徐卜赢在允密幸之战中力挽狂澜,用鸡肋的剪影异能扭转局势。本以为军事界要冉冉升起一颗新星,未料其忽然发现,还是综艺圈更适合自己。

    至于临渊羡鱼团的众人,他们的生活回归日常轨迹。每日按时操练,定时耍嘴皮子。当然,他们耍嘴皮子的内容,已经从军部例会彼此互损,同仇敌忾的变成如何让杜康早日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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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上醒着的红酒发出幽香,暖风吹进窗棂,贪婪的裹着酒香。

    成语君趴在桌上,两只耳朵叠着,继续开始他旁征博引又狗屁不通的圣贤古话。

    杜康倚靠在陈咬之身上,哪怕是在睡梦中,也抓着他的手腕不愿松开。

    一切都是这般,岁月静好。

    这世上有很多不完美,不确定。

    不是每一条河流都一定会汇聚到大海,也不是每一次付出都能得到上天的回报。两个人间不一定都能破镜重圆,一别两宽后也未必各自欢喜。

    然而这已经不重要了,无论最初还是最后,葡萄酒香的醇美还在唇齿间蔓延,而再过不了的心结,投掷在岁月的长河里,也会变得微不足道。

    陈咬之看着酒杯里的红酒。

    要酿造一杯红酒,要先采摘,破皮去梗,榨汁,放入橡木桶和酒糟中培养,最后澄清和分装。哪一步出了差错,酿造的酒就会品质不佳。

    但没有人会因为可能酿造出劣酒,就放弃红酒的曼妙。

    人生漫长,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红尘里走一遭,从来不应该因为害怕受伤害,害怕被欺骗,害怕终失去,而拒绝所有的爱与善意。

    我从来都不缺一个人面对所有的勇气和执着,但我很荣幸遇到你,与你风雨同舟,共同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