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日迹
夜之时,魏续饿醒了。 窗口射入那一缕月光下,吕布还在木板上雕刻。 “表兄,你这军粮怎么还不到啊?” 魏续抱怨了一句:“边军粮食都配发不出,我怎么感觉大汉将亡呢?” “大汉将亡?” 吕布放下木板,饶有兴致的看着魏续,如今大汉颓势未现,这子怎么看出大汉将亡的? “王者富民,霸者富士,仅存之国富大夫,亡国富筐箧,实府库。筐箧已富,府库已实,而百姓贫,夫是之谓上溢而下漏,入不可以守,出不可以战,则倾覆灭亡可立而待也。” 魏续自幼也读书,却不喜四书五经,单单中意荀子。荀子王制朗朗上口,讲破了汉末将亡的大势。 “那若大汉当真亡国,你我要在何处起势,建他不世之功?” 吕布微微一笑,上一世的此时,思报国还来不及,哪曾想过建他个不世功业。 “那自是关中之地,左崤函,右陇蜀,沃野千里。南游巴蜀之饶,北有胡宛之利,阻三面可守,独一面制诸侯。“ 魏续得头头是道,吕布却知他是在背书。 此乃高祖刘邦初得天下,文成侯进谏定都长安之时所言。 “书读得不错,可惜关中之地,弘农杨氏四世三公。关中士族、豪强以其马首是瞻。你我兄弟二人,就算占得关中之地,又如何笼络关中豪强?“ 吕布这一问,魏续没了主意。他虽也读书,但全凭喜好,这一时也想不出何地还能作为逐鹿中原的根据地。 “你看五原怎么样?” 吕布微微一笑,把根据地放在五原一郡之地。 “行吗?”魏续眉头紧锁:“五原地广人稀,又是茫茫沃野,无险可守。外有鲜卑、乌桓为患,其内胡汉混居,多有摩擦。如此四战之地,如何逐鹿中原?” “得都对!” 吕布微微一笑,五原四战之地,自古便是中原王朝与塞外游牧民族争夺的焦点。 “但是,你别忘了。我五原产良马。西有秦直道,不需数日,可抵关中。东有稒阳塞,南有黄河、又有驰道,水路并进,可抵河南地。“ “守得一土,不如攻城拔寨。“ 吕布眼神忽而转厉:“所谓四战之地,乃是交通汇集之处。三年内,你我踏平弹汗山,绝了鲜卑这一后顾之忧,乌桓自然臣服。到时你我封侯拜将,雄踞五原静待天下有变可好?” “对!守无可守?为何要守,不如一路开疆拓土。” 魏续嘿嘿一笑,险要之处,都是内外互为险要。一路打下去,总能夺得险要之地。 “孺子可教。” 吕布微微一笑,先于其他各路诸侯十年布局,届时定有攻城拔寨的资本。 稍有沉默,魏续唤了一声:“表兄。” 犹豫了一下,问道:“我怎么感觉你蓄谋已久了呢?” “算是吧!” 吕布嘴角上扬,戎马二十余载,为一方诸侯。又怎会没想过,从家乡起兵,如何去和天下诸侯逐鹿中原。 五原人口虽少,边军却是精锐中的精锐。 翌日一早,几片薄云遮不住天边的酷日。 草原上的气候很有趣,只要片缕薄云遮日,夏日就凉爽许多。若是太阳漏出来了,单单站在外面,也会有豆大的汗珠往下掉。 三嫂早早准备了朝食,昨日给赵老三留的一只鸡腿,还有一些肉醢()。 肉醢是肉糜腌制的,可以保存好久。若不是余粮不多了,魏续又贪嘴,赵老三媳妇还真舍不得拿出来给他吃。 拿出了肉醢,三嫂却一直催促着魏续赶紧去和自己男人换岗。 魏续免不了和三嫂斗一斗嘴,嘴里话也不好听。 吕布自幼父母双亡,寄居在舅父魏家,一直生活在魏家的余荫之下。舅父、舅母虽然待自己不错,但吕家子身在魏氏,做人、做事总是不免被人道。 倒是在这里,找到了些许家的感觉。 魏续最后受不了三嫂和保儿的夹攻,叼着鸡腿,攀木梯登烽燧。 吕布牵马带着木臿,开始了一天的日迹。 长城,不单单是一堵长垣那么简单。围绕着长城,有一整套防御预警体系。 烽燧繁星般点缀在长城内外,是这道防御体系的眼睛。塞外草原一览无余,戍卒可以在第一时间得到塞外敌军的动态。 真正到了三五人,或出或入。烽燧线上戍卒也未必都看得清,这时候就需要另外两道相互依存的工事了。 天田与柃柱。 设置在长城内外,紧贴着烽燧的位置。 天田是一道宽数丈不一的沙带,即便是一只跳鼠走过,也会留下痕迹。柃柱上面挂着悬索,即便是有人通过了天田,又将其重新平整,想要出入边关,也需要破坏悬索。 戍卒日迹,就是查看、平整辖地十里的天田,柃柱悬索若有损坏,也是需要修复的。 十里天田,宛如巨蟒,平整起来不是易事。尤其是一只无所事事的狐狸,给吕布造成了不少麻烦。 这边才平整好天田,狐狸就上去走上一圈,吕布只要一过去,它就一溜烟似的跑了。 气得吕布直接回烽燧取弓,再回来这狐狸早就不见了。 “这畜生真是恼人!” 吕布自嘲似的笑了笑,木臿插在地上,箕坐在一土丘之上,北望鲜卑方向。 昨日逃回鲜卑的骑兵应该到了,拓跋鲜卑此时应该在调兵遣将。兵不可能调太多,因为边关有戍卒候望。 任何大规模的入侵,必须经过缜密的布局。早年与大汉共同抗击匈奴,鲜卑人学得了满腹韬略。 鲜卑人都学了满腹韬略,吕布不禁思索,何处去寻一良谋。 上一世有陈宫、许汜、王楷、薛兰。 可惜薛兰乃是治世之才,无奇英之谋。可行萧何之事,却无张良、陈平之能。 许汜、王楷,唯陈宫马首是瞻。 可这公台先生先投曹操,又迎我吕布,复与袁术暗通款曲。荀攸:夫陈宫有智迟。 回首看来,实乃私心杂念太多。多谋而少决,故似智迟。 “也许可以” 吕布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