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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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令置鞬落罗、宇文莫那,那匹孤儿寻得到就寻,寻不到尽快扶立拓跋新主。” 檀石槐声如铜钟般浑厚,吩咐道:“大战将至,若有人胆敢趁拓跋势微,行吞并之事,某挥师灭其全族。” 檀石槐的话,掷地有声。 下人看着檀石槐,弱弱的问道:“大人,不如吾与你同归,再赴西部传令。” “不用了!” 檀石槐一摆:“路上若有不测,那也是旁人。” 下人看着檀石槐,自嘲似的笑了笑。 檀石槐大人,一身英雄胆,若是自己执意跟随,他便要单骑赴稒阳,来看看这吕奉先。  夜幕中,吕布一行回到了支就塞。 城头上,守城吏卒间,矗立两人身穿常服,尤为显眼。 严瑜与妻黄氏。 吕布遥望城头之上,这时间居然还在等苓儿,为父母者,真是为子女殚精竭虑。 若是父母在,不知也如这严氏夫妻,终日在家中盼儿归。 马车速度渐缓,苓儿在马车中探出头来,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城头上的父亲。 “哼!” 严瑜见到女儿了,哼了一声,拂袖下城而去。 黄氏顺步道下城,迎出门外。 “娘!” 苓儿在马车上跳下,扑入母亲怀中:“苓儿不孝,让娘担心了。” “傻孩子,你和奉先在一起,娘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你爹,这几日寝食难安。” 黄氏刮了下苓儿的鼻子。一脸的疲惫,任谁都看得出,她这话是宽慰苓儿,也是给吕布听。 “严夫人,布擅做主张,带苓儿秋射,还望见谅。” 吕布拱施礼,和黄氏道:“严先生若有怪罪,布愿承担。” “怪罪什么?” 黄氏一脸窃笑:“只要你全心全意对苓儿好,这门亲事我做主,就定下了。三年之后,苓儿及笄,三媒六聘可不能少。” “夫人放心,吾与苓儿大婚,必是举世之亲,整个大汉为我二人欢度。” 吕布咬了咬牙,想起上一世与苓儿的婚事。战事紧迫,官位不高,草草了事。 这一世赴弹汗山,凯旋而归之时,便是我与苓儿大婚之日。 “这孩子得,礼数周到就好,我严氏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 黄氏笑了笑,她看吕布真挚的眼神,就知道吕布不只是而已。 然二百石少吏,想要大婚之日举世瞩目,显然这吕布是想三年内居公卿之位。 这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多少次出生入死,黄氏想都不敢想。 他只愿苓儿寻一知冷暖的男儿,相夫教子,渡此一生。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鄣尉二院中。 正房严瑜、黄氏免不得一番争吵。夫妻二人相濡以沫十五载,严瑜居然气得大吼一声:“你这愚妇,莫逼我休书一封。” 黄氏愣住了,眼泪在眼圈中打转。 少许,黄氏几粒墨丸放在砚中。 “来,为妻为你研墨。” 加少许水,持研石,将墨丸渐渐研碎,清水渐渐变黑。 一滴泪。 在墨中化开。 严瑜执笔,轻沾点墨,望着中木简,潸然泪下,一个字都写不出。 只有泪水,浸润了木简。 良久,夫妻二人携卧于榻上。 西厢。 苓儿看着书生陶俑,满心的女儿心事。 打开窗,望向东厢,里拿着那件没做好的复衣内衬,想着吕布将自己这一袭复衣穿在身上,是否合身。 东厢,吕布躺在床上,梦回前世: 中平四年,冬十二月。 白雪皑皑的九原城,无论官吏还是民,都在筹备着正旦岁首,如何祭祀祖先、何处走亲访友。 正旦未到,恶号传来: 南匈奴叛反,寇略边关各郡,不日将至九原城。 九原城军民,翘首以待,等待大汉援军。 没想到等到的却是朝廷诏书。 帝诏令:五原百姓牵于河东。 大汉要放弃五原了,一同放弃的还有上党、朔方等郡。 吕布跟随边军南下,一路上尽是饿殍。 兵马行至一处残垣中。 吕布见一老叟怀抱孙儿,在残垣间避风。 那老叟,眼见孙儿饥寒交迫,瑟瑟发抖。居然割肉烹之,喂与孙儿。 看着孙儿狼吞虎咽,丝毫不知是老叟身上肉,老叟眼神中那种慈爱的光芒,看得吕布鼻尖发酸。 这老者,白发苍苍,衣不蔽体,臂、胸腹处,除了血淋淋的伤口,还有糜烂的冻疮。 老叟仰头看向吕布。 吕布低头俯视老叟。 “五原城池坚利,为何不守?” 老叟突如其来的质问,吕布竟然无言以对。 扭头要走,忽然臂被人拉住了。扭头看去,那是一只骷髅! 再回头,那老叟周身皮肉渐渐消散,一具冷若冰霜的骷髅,立在眼前。 骷髅一脸狰狞的摇臂质问吕布:“为何不守?” “为何不守?” 老叟的孙儿,不知何时业已化作骷髅。 “为何不守?”  惊醒! 吕布满头大汗,眼眶中略有湿润。 “这一世,一定为你们守住边关。” 吕布喃喃自语,记不清那老叟的样貌,却知那是五原百姓南迁的众生相。 朝廷放弃整个并州以北,完全是明年一场恶战的遗祸。 还有十个月。 届时,大汉举国之力,三路大军,共讨鲜卑。 乌桓校尉夏育出高柳,破鲜卑中郎将田晏出云中、匈奴中郎将臧旻出雁门。 出塞二千余里,与檀石槐三路大军一场恶战。 汉军大败,吏卒战死者十之七八,三路将领,各率数十骑逃回。 至此,大汉再无力北进。 汉室从此开始衰微。 为什么败得如此惨? 军粮克扣、私盐出塞、里通鲜卑。 大汉边关糜烂不堪。 今时将入冬,牛羊正肥,鲜卑人应该正在联系边关,用牛羊、马匹换得粮草。 若是过了这个冬日,牛羊皆瘦,也便卖不上价了。 那克扣的军粮,恐怕就是要与鲜卑互市的。 阻互市、断盐路、诛边关里通鲜卑之人,方能安稳后方。 这是出征鲜卑之前必须做的。 单单一个私盐,就牵扯到了宫中的平氏君,那么牛羊、粮草互市,又会有何人居于幕后? 直觉告诉吕布,不是平氏君,应该还有旁人。大批牛羊马匹入境,五原本地定还有望族、商贾牵扯其中。 恐怕,还有匈奴人。 他们会是鲜卑牛羊,最大的买主。 如何与之一斗? 又到了吕布的痛处,没有良才与谋。 毕竟这不是征战沙场,不是一刀一枪的打下来。支就塞一干娃娃吏,仓中一群落魄士人。 “不知元节公,可否为某谋得。” 吕布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