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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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皎耍无赖将刘氏拉得入伙了, 又跟着李恒去城外的大营转了一圈。

    李恒的先锋军驻在校场, 几个偏将和周志坚领着,日日操练不已。顾琼也在那处, 做个兵,虽有信来, 但也需得守规矩。

    那些黑甲肃然得很,兵器在暖风里闪着寒光, 将王从事和刘氏的脸照得雪白。郡守手里握着军权,他要作甚, 谁还能个不字?

    顾皎悄悄看他们不安的模样,声对李恒, “感觉自己仿佛坏人。”

    李恒勾了勾唇, “他们以后该谢你。”

    顾皎倒不指望着谢,只想把事情做起来,多扶持些能干的庶族官员, 自在些。

    果然, 王从事和刘氏回家便唉声叹气。

    “去寻房契。”王从事想了许久, 咬牙道, “抵出去,也能得几十,一百的银子。”

    “能抵甚用?”刘氏愁眉苦脸。

    “他们要的, 也就是个态度。”王从事摇头, “既然开口在明处, 一点不给过于得罪人。命要紧——”

    无法, 刘氏只得将房契寻出来,顺便将自己陪嫁的两套头面也包了。幸得儿子女儿还,不到亲的时候,还用不上这些。只求这位郡守能安稳地任上许多年,每月粮饷按时发,再节约些,总能将亏空给补上。

    次日,刘氏果然依约将一百两的现银搬着去了郡守府的后院,并随附了一篮子自家做的点心。

    郡守夫人一点也没推辞地收了,却写了一张入股书给她,“刘姐姐,你若有交好的姐妹,寻那些可靠的也来投些啊。我今日已让长庚去前面找量地的从事了,若将五牛道那处的地开出来,立马就要下种了。龙口商会那处来了信,已是带了许多育好的红薯苗上路。若待他们来,再想入股就难了。商会的规矩,比我又严了许多。”

    刘氏唯唯诺诺地收了入股书,并没有很认真,只随手揣在衣袖中。她只心中腹诽,那郡守夫人胃口大,一百两也不满足。略聊了几句后,她便借口家中有事,需得回去。郡守夫人并不留她,只令一个美貌丫头将她带的提篮送回来。她拎了提篮,死沉沉的,以为是普通回礼,也不太在意。

    刘氏回家,见屋中已是空荡荡,十分气闷。她头痛得很,便歪在床上休息。大女儿贴心,泡了茶来叫她吃,又去收拾提篮。

    “娘,这是甚?”

    她起身,“郡守夫人回的礼罢。”

    提篮的盖子已经开,里面放了许多东西。最下面的是几个绸缎卷子,黑蓝青粉银俱有。上面却是用油纸包成六包的吃食,有甜香扑鼻的果脯,有炸物,还有烘得脆干的不知什么片,甚至还有一大块烤肉。

    刘氏心下吃惊,寻常回礼不过是写菜干或者花生、鸡子等物,郡守夫人怎这般实在了?只那些绸缎便值许多钱,更不用没见过的点心。

    大女还捡起来一张纸签,上面写了,乃是各种薯类做的点心,请刘姐姐品尝,以后庄上也会出产。

    刘氏心中开始荡漾,那郡守夫人不是正经想要做事吧?

    刘氏这处还没想出甚来,郡守夫人那边却接连着催促她找人入股。她咬牙,将平日交好的七八个庶人从事夫人找来,细细地了。只提前好,不知顾皎是真要做庄子,还是借机生财,然她那般殷切,不给回话不好。她只传话,愿意投钱的投钱,不愿意的只当没听见好了。

    其中便有个机灵的,道,“顾家送军粮,挣的钱海了去,哪儿差你那一百?郡守大人和士人有仇,不互相使绊子都是好的了,哪儿能互相扶持?必然是要想咱们庶人的办法,她既给了咱们机会靠上去,便靠上去又如何?”

    此言一出,果然纷纷出钱,也都是凑足的一百银子。

    郡守夫人合计得了九百现银,开出来九张入股书。她似乎很高兴,每人送了同样的谢礼之外,还单开了一席宴请她们吃酒。酒席上,她将郡守李恒找来,当面甚要郡守府的公账上拨银子,算是政府投资,连着龙口商会送来的好几千银子,立马就要开干起来。

    刘氏听得云里雾里,见郡守二话不地同意了,回家同王从事道,“郡守当真爱重夫人,随她玩得开心呢。”

    王从事却有些抱怨,“也是过于儿戏了。郡守今日将咱们投钱的几家男人全找过去,既然入了股,就要当自己的事情做起来。让咱们九人排班,轮着去庄上驻守,监管后面商会请过来的人——”

    啰嗦一通,大意是龙口顾家那个商会,投了五千银子、种苗并一百的庄人来,占七分股;郡守府的一千银子,占二分,算是义仓所得;剩余的一分是他们这九个股东分。

    刘氏听得仔细,“倒是像正经做事的样子。”

    “做事不怕,只怕人捣乱。”王从事愁苦得很。

    刘氏狠不相信,“那些人捣乱,能干得过咱们郡守?郡守那可是——”

    杀人不眨眼呐。

    捣乱自是有人捣乱,然因李恒这煞神在,也只嘴上的功夫罢了。

    无非是言语郡守夫人不懂规矩,没有礼仪,收刮下属,贪财等等。

    李恒和魏先生自然是听见了,只冷笑三声而已。李恒每日骑马去城外的校场,耀武扬威,马蹄声敲得全城心惊胆战,得两日便没再了;魏先生却极客气,日日将那几家的男人拘在郡守府上办公差,历年的案子和账目点算出来,凡有那不清楚的,当场便要辩得清楚明白。

    一手军,一手政,搞得下面人苦不堪言。

    顾皎晓得李恒怎么帮自己出气的,道,“郡中的士人被你收拾过了,既恨你,又怕你,短时间来应不会有甚动作。最多不支持你,不给你银钱使,冷落你。咱们若是无钱,总要被他们制肘,若是有钱,他们却拿咱们没办法了。因此,农庄建起来便尤其重要,更要想别的生财之道。至于河口、京州和远川三郡,名义要受你管,可马家人现根本不睬你吧?”

    “不急。”李恒慢条斯理,“辜大都看着呢。”

    辜大自然也跟着顾皎来郡城了,他不入内宅,挂在李恒的侍卫名下,做些暗活儿。郡城周围的城,山庄,何处有流民,何处有山匪,他当真摸得一清二楚。

    “你要作甚?”顾皎好奇死了。

    李恒笑一笑,“老把戏,剿匪。”

    李恒要剿匪,那是当真有土匪。

    京州王兵败后,许多士兵和民夫失了路,就近没入山中,占山为王。他们劫掠附近的庄人和来往商贩,日渐势大起来;又因二三四月青黄不接,许多农人连农作物的种子也无,又被土匪骚扰得痛苦,干脆也入了山。

    只辜大带人探明的,郡城官道附近便有三四拨稍大些的土匪。

    士人们住在自家的庄子和堡垒里,又有私兵和护卫,自然无人敢去抢;可来往的行商却吃了偌大的苦头,日日有人上书请李恒做主。

    特别是顾青山,领了一百民夫并工匠来建农庄,又带了许多茶叶和货品,要往北方卖。茶叶金贵,在大漠里能直接当钱使,因此便被盯上了。距离郡城不够五十里地的时候,便冲出来十多匹马,十几把长刀,一通乱砍,砍翻了护卫和车夫,夺了一车茶叶便走。

    李恒的亲老丈人被抢,土匪的事便不能当没看见。他亲点了几百先锋军,要去土匪。可动刀动枪,难免就要动钱,问顾青山要了许多银子。顾青山给了银子,李恒又土匪祸害的不仅仅是行商,还有本地的士人,因此叫魏先生也去问那些士人要钱。不见钱,他就不剿匪。

    这般无赖行径,实在令人不齿。然林立的刀锋守在庄外要收钱,若是不给钱那些兵立马就能成匪。于是,被李恒杀过一回的士人家,只好忍痛将银子搬出来。更有其它三郡的马姓郡守,因刚投到青州王账下,寸功未立,要告李恒的状也无处告,只好捏着鼻子送了许多银子来。给钱,免灾,双方也算是有默契,钱给了,李恒就不去那三郡闹事。

    因此,银子搬到郡守府那日,周志坚立马领了兵士冲去匪窝。一通杀,宰了几十个人头,高挂在城墙上。

    此时,便算是完结了。

    李恒十分满意,让魏先生写了一篇文采风流的文章,夸奖那些士人深明大义,又马家果然是青州王的忠臣。

    真真把人恶心得够够的。

    顾皎本以为自己已经够不要脸了,不想李恒和魏先生才叫真不要脸。只一通威逼,居然轻飘飘搞来几万多的银子。她目瞪口呆,“你们这样,和土匪有什么区别?”

    李恒笑,“你以为,甚是军权?”

    魏先生也道,“非常时候,行霹雳手段。你当真以为和士人讲道理,他们就把钱拿出来了?”

    “他们本就恨咱们欲死,也不多这几分。只要争得一年时间,产出许多粮食来,后面自然有无穷的回转余地。”李恒安慰顾皎,“你有许多仁慈的道理,等到这几个郡认我为主了,再慢慢讲也不迟。”

    论杀人和争权夺利的本事,顾皎自愧不如。她略想了想,道,“剿匪要剿,仁慈的手段还是要行的。咱们写告示出去,只郡城和商会要在五牛道那处建新庄子,现招庄户和庄人。只要得出名姓的人来投,去庄子上正经干活,便包一日三餐和一年四身的衣裳。农闲的时候去做修路和修水渠的活,再单给工钱。”

    若能做良民,谁愿当土匪呢?

    李恒想了想,点头同意。

    顾皎在北方为着粮食烦恼,顾璋却在南方如鱼得水。

    他拿着王允先生的信,顺利地通过三川道,走水路向南方。

    有人来接应,将车马引去了一处姓徐的庄上。

    车厢开,一个个木头箱子搬下来,最终起出了七八百余斤土豆种来。

    有个文士掏出一颗土豆,奇道,“这便是王先生信中所言,亩产超水稻十倍之物?”

    “然!”顾璋点头。

    “比起青州王的红薯有些不如,但却也相当可观了。”那文士招了人来,便要开始下种。

    顾璋便按照顾皎的信中所言,如何将一颗土豆按照芽口分切成五六块,裹上草木灰埋入土中。又如何育苗,如何浇水施肥,最终得了一大片七八亩的土豆地。七八亩地少,但到了六七月便能产出一万来斤的种子。南方气候暖和,一年种两季土豆是寻常。便立刻将那些种子在八月种下去一百多亩,以十倍的速度翻出去,待明年便能大丰产,养活一支队伍了。

    那文士却有些忧心,“高复来势汹汹,岂能等到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