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金屋
顾皎大约知道历史上的士人, 以有钱有权, 风雅好享受, 且清谈无敌而著称。作为朴素的劳动人民, 一直无缘见识那些奢靡的场景, 即使嫁了个前朝皇子的郡守,日日也就吃穿好些。她心里约莫有些自信, 李恒和自己正在情热的时候, 他也非那般不讲究的人, 不会和眼前的美女有甚见不得人之事。
下车,快步过去,并不太捉急生气。
崔妈妈见了她, 略有几分尴尬。
然那玉做的美人却有些懵懂的模样。
顾皎冲她一笑,“你叫甚么名字?”
“奴婢如脂。”美女开口,声音也如同玉铃铛一般好听。
崔妈妈道, “夫人,此等闲杂事——”
那如脂听得顾皎是夫人, 连忙躬身行礼。只她衣着华丽,扮得异常精致, 生生将一身布衣的顾皎衬得丫头一般,内心十分惶恐。
顾皎虚扶, 要她起来。她又问崔妈妈,“郡守呢?”
崔妈妈叹口气, “一早就和先生回来了, 现去校场那处了。”转而又声, “郡守刚去校场,那李家人便送了这车来,着实让人烦恼。”
如脂怯生生地看着顾皎,既纯情又可怜,还有种不知世事的天真。
顾皎是个女子,也不免生出三分的怜惜来。她认真端详了如脂一番,温言道,“是哪位老爷或者少爷送你来的呢?来的时候,交待什么了?”
如脂轻声道,“是李少爷。要奴婢好好伺候郡守和夫人。”
崔妈妈解释道,“乃是李家的大少爷,李昊。”
顾皎想了想,进门对崔妈妈道,“请她进来吧,给安排一个单独的院子。”
崔妈妈张了张口,无言。
含烟和杨丫儿要跟进去,崔妈妈却声叮嘱,让她们好生看着夫人,若是有情况,立刻出来通知。
顾皎回家,先洗澡并换衣裳。因她习惯了自己动手,含烟和杨丫儿只在外间伺候着。她泡了一会儿,杨丫儿进来送香粉和干净的布巾,看了她一眼;过一会儿,含烟进来收拾脏衣服,又看了她一眼。
泡得差不多了,顾皎起身穿衣裳,杨丫儿又进来帮忙擦湿头发,偷看;头发擦干后,含烟抱着妆盒来帮忙梳头,还是看着她。
中间勺儿来问要吃甚,庄上带回来的鸡鸭和鱼肉是不是要立刻做了;柳丫儿也跑来显摆,她在院子里新种了许多香喷喷的花草,全都活了。
态度全都有些讨好又心翼翼。
顾皎开始还不觉得,后来梳头的时候杨丫儿手重,拉掉了一撮头发,立刻白着脸道歉。她在镜子里看着杨丫儿和含烟,才恍然大悟一般地笑出来,“你们这是在作甚呢?以为郡守移情别恋了?怕我生气?”
“夫人,可不好这么话。”含烟阻止她乱话。郡守是正派人,也十分爱重夫人。然现时的男人,并不把丫头侍女当人看,兴致来了睡上一睡并非甚大事。也有许多男人光明正大地和妾睡着,却怀念妻子的情深意切。因她都懂,反而更担忧顾皎。毕竟,顾皎平日表现,对郡守的好已经超越了妻子对丈夫应有之义。
人一旦动了真情,难免会出昏招的。
她们怕的,也不过是顾皎的真心。
顾皎晓得她们的担心,便逗弄道,“不怕。就算郡守爱上别的女人,我也能带着你们出去过好日子。”
杨丫儿见她一脸戏谑的样子,才晓得她是真不担心,道,“夫人,那如脂虽影响不了什么,但直接请进来容易,要送走——”
“送走也容易啊。”顾皎不觉得有什么,道,“况且,她还挺有用的呢。”
见状,两个大丫头不插话了。
沐浴完毕,略吃了些点心填肚子。
崔妈妈从外面来,要和顾皎话。府中这几日有些事,她如何处理了。话题最终落如脂身上,确实给她安排一个离正院最远的院子,单给了两个丫头。只不知李家是如何养的她,身上穿的,随身带的行李都是好的。冷的不吃,热烫的也不吃,自家并不做活,略动动茶壶也要丫头帮忙。
顾皎好奇道,“甚都不要她做,养她作甚?”
崔妈妈见她是真不懂,只好含糊地。
顾皎这才恍然大悟,床下甚都不做,自然床上是甚都要做了。她啧啧两声,真是会享受,也真会磋磨人。
她不生气,崔妈妈也松了口气,便开始讲起一些秘闻来。她摇着头可惜,“年纪的时候还好,鲜嫩着,也还有用。年纪稍微大些,用不上了。或者送人,或者配人。夫人想想,一夕之间天上地下,早被养得不知疾苦的人乍然被丢出来,能如何?一多半早死了,还有一半不成人样子,当真能挣出来的千中无一。”
“投身成奴婢已是悲惨,她们这般的却又更不幸一些。”
如此,顾皎想起来阮之穿越之前的那个真身,大约也是这般身份。
崔妈妈安抚好顾皎,自出院去,去大门口等李恒。
因此,李恒回府来,便见崔妈妈迎上来。
“妈妈,甚事?”他弹拨身上的灰尘。
魏先生笑言,“担心志坚呢?那子操着兵丁,日日去山里逛荡,精神头好着呢!”
“谁担心那臭子了?”崔妈妈啐了一口,道,“魏明,你跟着郡守出门办事,办的是甚事?”
崔妈妈无端发火,冲的是魏先生,但终究和李恒相关。李恒晓得自己顶不住妈妈的火,便要靠边溜走。
“郡守,你也别走。”崔妈妈眼尖,将人叫人。
魏先生嗤笑一声,“得,这回连郡守也要骂上了。”
“不是我爱骂人,是你那样大年纪了还不懂事。不是了跟李家没甚交情,只去喝酒玩耍吗?怎地还玩了个女人来家?夫人去庄上巡视,生生忙了三天,结果一回家便撞上后门的香车美女。你要夫人怎么想?”崔妈妈很为顾皎话。
李恒有些疑惑,“甚香车美女?妈妈,你在甚?”
魏先生却笑了,拍着手问,“是不是李家送来的?”
崔妈妈瞪着眼睛看他,他却不在意地挥挥手,“那个啊,也就是个侍女而已。”
李恒明了,大皱其眉,心中对李昊的评价又低了一分。他略有些嫌弃,“他送便送,别让进门就行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夫人让请进来,单放最后面那个院子去了。”崔妈妈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存了看好戏的心。
李恒语塞,不出话来。
倒是魏先生添了一句,“当真请进来了?那丫头要搞甚?”
顾皎要做甚?不仅魏先生有这疑问,李恒照样好奇。
他在前院盘亘了一刻钟,整理一番思绪,这才回后院。
院子里照例安静,含烟拎着一个水壶理花木,杨丫儿在屋檐下整衣裳和被褥。两人见他回来,叫了一声后,自发自动地退了出去。他抬脚要进屋,不知想起甚来,又顿住了。
虽然,他自信自己什么也没做,但女人在这种事情上都有些钻进牛角尖。该如何解释?以顾皎往日的脾气,仿佛只要明白就好。可以前的顾皎为了讨好他才显得脾气好,大家开了后,她日渐飞扬起来,后果就有些难了。如此,他也该做些准备。譬如,如果从话术上避开关系?
李恒还没想得清楚如果撇清,窗户开了,顾皎探头出来。
“杨丫儿,给我弄些墨——”她猛然见了他,顿住,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笑来,“呀,郡守回来了?”
郡守?
李恒耳朵动了动,不是延之,是郡守,心里果然是有气的。
“皎皎。”他开口,“我帮你磨墨。”
顾皎上下量他一番,眼睛在沾了泥点子的衣衫下摆停留了一下,这才道,“不用,你先去梳洗。”
李恒没听话,径直进屋,果见外间的书桌上摆了许多书本和纸张,砚台上湿漉漉的,毛笔却胡乱地叉着。她用毛笔写字始终有问题,但日常又不得不写,因此有空便练习。他探头看了一眼,今次不是写文章,乃是作画了。然也不是正经画作,反而一些横平竖直的线条,还有许多不太看得懂的胡乱标记。
“画的甚?”他从架子上拿了墨。
顾皎走过来,手撑在书桌上,略有点为难,“你觉得像甚?”
他端详一番,有些疑惑,“是房舍?”
“对。”她点头,“爹要做商会,连通南北。做在龙口倒是方便了,可北边来往却不方便。因此,他买了几间房舍,准备改建好了后做商会驻地。我无事呢,便——”
突然,她笑了,吊着眼睛道,“那如脂着实漂亮。都金屋藏娇,现娇娇有了,却没得金屋。郡守大人得了这样一个大宝贝,岂能不修一座金屋?”
李恒见她笑的那样,的那胡话,头皮发麻,“甚娇娇?我只有皎皎。”
“还跟我客气呢?”顾皎碰他一下,“人已经送来了,我也见过了,也收进家门了。当真是漂亮。以前吧,我觉含烟的美已是尽头了,不想世上居然还有那般——”她深叹一口气,“若在我们那处,她也该是个大明星,靠美貌就能火足二十年。这样的美人,普通的房子怎么配得上?我画了好几版图,都觉得不对,实在审美跟不上。”
这反应,很不对头啊。
“延之,赶紧写一封信给李昊,感谢他啊。”
李恒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再贴了贴脸颊,没发烧的呀。
“你作甚?赶紧写信呀!”她拍他一下。
“皎皎——”李恒艰难道,“我连她长什么模样都不知——”
顾皎眼睛一横,“我让你写信谢李少爷,你怎不写?还想看丫头长甚模样?过份了吧?”
他瞠目结舌,这是要作甚?
“我爹要修商会的房子,我也想用老唐做出来的砖瓦试试新式建造法,可能要花很多钱。真是天助我也,愁钱的时候落个大美人下来。你,那个李少爷连美人都舍得送你了?还能吝啬一座金屋吗?你赶紧写信给他,就美人你收了,奈何夫人善嫉,唯恐照顾不到被卖掉。你欲筑一新屋藏之,问他要钱!”
顾皎用眼睛刮着他,“既然有冤大头靠上来,咱们不用,才是大傻瓜。”
李恒有些咬牙,伸手捏着她的脸,真是又气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