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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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皎要做局坑高复, 魏先生第一个拍手赞成。

    “李家我是妖女。”顾皎瞪眼,略想明白了些, “那是想我往你娘的路上靠,要我死, 捎带手也坑延之。”

    “高复这些年, 全身上下通无罩门。咱们好不容易抓了一个, 不能放过。”魏先生手指揉得嘎巴响, “有许先生里应外合——”

    两人正在兴奋中,要开始讨论做局的细节, 不料李恒的声音却传来。

    “我不允许。”他一字一顿, 得清楚明白。

    魏先生收了笑,脸上一片了然

    李恒起身, 有些恼怒道,“李家和高复勾连,胡言乱语,我自找李家算账。高复痴心妄想,我怎能令他如愿?甚引他出都城?以身犯险的事,想也别想。”

    顾皎张了张口, 想要劝他。只不过做一局而已, 若方法得当, 她万无一失,不必担忧。可魏先生却冲她缓缓摇头, 她只好闭嘴。

    李恒见两人私下动作, 提高声音, “先生,杀高复,为娘亲复仇,乃是为人子的本份。我既想你承诺必将高复斩于刀下,便绝不食言。你无须——”

    算计皎皎。

    他最终没出无情的话来,又转而向顾皎,“皎皎,你活的时候和这处不同,万不可因心存侥幸而把命当成儿戏。刚才那样的话,我不想再听见第二次。”

    完,他走去门口,将门开,道,“百工,进来。”

    顾皎头次被李恒呵斥,有些无措。魏先生却走到她身边,叹一口气道,“延之旧伤未愈,乃是惊弓之鸟,必不愿你和高复见面。万分之一重蹈覆辙的几率,他都不允许。”

    她低头,看着地板上的石砖,有些闷道,“我明明再三注意,图纸检查过许多遍,无一处过份,为何李家还能探知隐秘?”

    魏先生冷笑一声,“未必当真知晓其中机窍,也有可能是胡言乱语,歪正着而已。否则,何必刻意提及阮之那妖女二字?高复只不过为头疾所苦,连带得了心病,才显得急切起来。”

    “可见,他当真迫切地要寻一位异乡人——”魏先生的声音越发轻起来。

    顾皎意动,看他一眼,两人眼中有了默契。然李恒在场,不是事的好地方,后面再想办法。因此,两个人尖子立刻走得开了些,均作出一副被斥责而郁闷的模样。

    李恒拉了唐百工进门,要商量改造大炮仗之法应付青州王,见先生和娘子离得远远的,稍放心了些。

    可他内心充满了愤懑和警惕,这一老一,当真从不让人省心。

    李昊被顾皎怼得一场,浑身热血沸腾,精神亢奋得难以平复。

    李端见他两眼赤血一般,浑身热气腾腾,整个人如同陷入那食药后不能自控的状态。她暗暗称奇,只道顾皎胡言乱语切中李昊的心病,却不愿管束他。她立刻起身,叫了侍女,坐车返家。

    被妹子嫌弃非一日,李昊毫不在乎。他只觉全身热气腾腾,如醉云雾之中。顾皎看他的那一眼,有种高不可攀的凌虐之感,再三咂摸,越琢磨越是欲心深重。他起身,挥着大袖,也自回别宅而去。

    宅中侍女和从者迎了主家进门,立刻帮他脱外出的厚重衣裳,换了半新旧的宽□□衣。

    他目光落在侍女的脸上,琢磨半晌,突然扬手,便是一巴掌。

    四个鲜红的指印落在白皙的皮肤上,尤其显眼。

    那侍女怔了一下,垂头跪下,俯身求饶。

    管事上来问,“可有甚做得不妥当了?少爷何必自个儿动手?叫人来拉了出去教训便是。”

    侍女身体颤抖,哀声连连。

    李昊衣裳松垮,将手举到眼前端详了一会子,不紧不慢道,“抬起头来。”

    侍女不明所以,管事立刻将她的头强行掰了起来。侍女面容哀泣,皮肤惨白,脸唇也变得有些青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美则美矣,却满含了泪水和哀求,连一丝火光也无,全是逆来顺受。

    他凑得近,只见得泪水滚滚落下,瞳孔里能见自己张狂的模样。

    突然,便十分无趣起来。

    李昊站直,挥挥手厌烦道,“出去。”

    侍女似是不懂,管事却立刻呵斥,“少爷不跟你计较,还不赶紧谢恩?”

    侍女磕头,膝行着退出房间。

    李昊又想了想,道,“给我挑个性子烈些的来。”

    管事连忙点头,即刻去办。

    李家别宅中,侍女和从者无数,个个都被家养长大,深知内宅规矩。或者脾性有所不同,但对主人家恭顺乃是第一位,紧急间如何寻那性烈的?倒是有擅长耍些女人性子和花招的,然管事断定了少爷要的不是那般普通女子。

    今日外出,管事随行,自晓得发生了何事。

    那郡守夫人羊毛虽然算不得绝美,但别有一种楚楚可怜的风姿;又兼不施脂粉,更显得清水芙蓉一般。可当那夫人似笑非笑地发起威来,浑身上下立起来的尖刺能扎得人浑身血淋淋的。李昊向来要甚有甚,何尝被女子那般鄙薄过?又何曾有欲要而要不到之物?两相加成,管事自然摸清了自家少爷那点子不清楚的心思。

    因此,再送入房中的侍女,便不再貌美得惊人,眉眼间反而和顾皎挂了几分的相。

    李昊那时刚吃了药,歪在软塌上散着药劲儿,见得那侍女的长相,立刻看了管事一眼。

    管事便知,自己差事办得极好。他悄悄退了出去,将门合上。

    顾皎万万没想到,李恒居然给她搞冷战。

    自那日校场商量不欢而散后,他连着三四日召集魏先生、周志坚和几位主簿幕僚议事。书房外面守着牛高马大的护卫,丫头别想靠近一分。她想套个话,问问商量的是甚事,结果李恒根本当没听见。撒个娇,他干脆将她按床上去;发个火,他一脸纵容地看着她。她想出去散个心,后面除了跟着丫头和护卫,还单派了一队兵丁。

    基本将她当犯人看待的节奏。

    她暗自恼火,想借个机会跟他吵嘴,然后去农庄上几天,算是另类的示威。没想到李恒却直接地将话都掀开了,“皎皎,你要做农庄,开荒地,修新式的房子,或者做其它甚事,我都支持。唯独引高复入局,你想也别想。你故意找我吵闹没用的,毕竟你也不是当真生气,对不对?”

    呕得她半死。

    弟弟长大了,不好忽悠了。

    李恒那处的路走不通,顾皎只好去找魏先生。

    “我倒是觉得夫人的主意极妙,既可探知高复真正的底,又能找出他杀阮之的真实原因来。若是运气好,当真将他斩杀,这天下大势也能彻底扭转。奈何延之惊弓之鸟,舍不得你以身犯险。上次,我也不过是袖手旁观而已,他心里怪我,我都知。”魏先生不和顾皎暗话,明明白白道,“你这次再把我推出去,一旦咱们的局稍有不完善之处,你被牵连得受伤,我和他的父子师徒之情,立刻完蛋。”

    顾皎看着他,“你就不觉得不甘心吗?现联军牵制了高复大军主力,许慎先生和温佳禾也很顺利地呆在高复身边。高复通不知道咱们已知晓一切。我们在暗,正是大肆活动的时候。况且,有李家这个因素在,可以将计就计地用他去诱高复,甚至他家在青州王账下的几个子弟,也可一用。”

    “你的,我岂有不知?”魏先生一脸遗憾,“个实话予你听,王爷帐下随意哪个幕僚面对此般情形,都会毫不犹豫地将你用得淋漓尽致。”

    “我知。女人如衣服嘛,没了旧的,换件新的就行。在你们看来,天下间比女人重要的事太多了,尤其争天下这般大事。对吧?为了我一区区女子,放弃搞死高复的机会,万万是不能的。”

    “臭丫头,是你自己主动跑来找我要当诱饵之事,做甚朝我发什么酸话?”魏先生摇头,“你得没错,这当真是绝好的设局机会,我此刻当真心里油煎火灼一般。等了十多年呀,后面更不知会不会再有,只因延之不愿便要放弃。我正恨得不行,你少来招我生气。”

    顾皎笑一下,“所以,我来寻你做个折中的法子。”

    “甚?”

    顾皎道,“我想了许久,将现时与我生活的后世比较过。对普通人而言,在现时是活不下去,在后世却能吃饱穿暖并有些奢侈享受,当真天壤之别。可对皇族,王族和巨富,其实差距只在生死。后世人可减少一些生产的痛苦,可延迟一点死亡的时间。譬如秦皇,那般开天辟地之人,也无法从容面对死亡,而派人东渡去求什么不老的仙药。后世虽无仙药,但医疗系统极度发达,大多数病症都有法可医。高复病了,肯定不能超脱于秦皇,必然是不想死。他会想尽一切办法续命,即使用现在的一切享受去换也在所不惜。”

    越,她的脑子越是清晰。高复必然是掌握了要回去的办法,心心念念回家治病,然他一人无法,需得找个同乡配合。

    魏先生若有所思,紧盯着她。

    她两眼熠熠生辉,深吸一口气,“另外造一个异乡人出来,再让李家人传扬出去。你猜,他来是不来?”

    魏先生手指在桌面上敲着,眼睛丝毫没有放松。

    顾皎激昂的情绪逐渐冷下来,收起笑容,冷静地回看他。

    他闭眼沉思,半晌道,“若如此,只单纯地杀高复,倒是容易。”

    “高复把持朝政多年,并非蠢人。为万无一失,我需得露个面博他信任。”她轻声道,“先生等待这么多年,也不想功亏一篑吧?”

    “自然。”魏先生突然笑了一下,“只杀他并不能解除我心中之恨。因此,我必得知道他为何要杀阮之,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可稍微——”

    话语中的恨意,令顾皎了个寒颤。

    “如此便定了。先生负责造个异乡人和头疾病人来,我负责服延之,并去见高复令他彻底入局。”顾皎起身,“我等先生好消息,也请先生等我好消息。”

    “可。”魏先生终于表态。

    顾皎冲魏先生点点头,自开门出去。

    魏先生看着那紧闭的门缝,叹口气,端起旁边的茶水喝了一口。

    内间出来一人,赫然便是李恒。只他面色难看,两眼赤红,嘴唇紧抿,略有些偏执之色。

    魏先生道,“听见了吧?这事放着不管是不行的。不见高复,她根本不会死心。”

    他悠然道,“设局杀高复,不是不行,也不是做不到;然只杀他,比活捉容易许多,其实没必要见。她实在过于心急了些,在此处稍微漏了嘴,才露了些马脚。千方百计要见高复,是为何?”

    李恒垂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半晌才出一声,“她,是不是想走?”

    一开始,她只想活;现在,她想走。

    那他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