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十七岁
公演倒计时一天,练习生们几乎是二十四时泡在教室里。甚至连中餐和晚餐,都是统一交由组内两人包带回来。
担心公演当天肠胃掉链子,几人晚餐都没有吃得过于油腻。温免看看自己饭盒里的蔬菜,又看看教室角落中转动的摄像头,压低声音故意做哭丧脸状:“粉丝看到了,一定又会呜呜呜地哭着,我儿子好惨,连肉都吃不上,你想吃什么,妈妈都掏钱给你买啊。”
祁缓亦极为上道地补充:“今天投不努力,明天儿子没肉吃。”
林椰在旁边泼冷水,“不定这镜头都不会播。”
听得其他几个排名中等的队友连连叹气。
晚饭时间江敛不在,剩下A组四个人时不时插科诨,唯独颜常非却频频起身离开教室,即使坐下也是满脸心不在焉。
毕竟公演在即,任何人出了问题,都会或多或少地影响整个队伍。祁缓忍不住向和对方同寝室的温免探:“他这是怎么了?”
温免皱眉道:“他家里人得了急病住院,节目组特批把手机还给了他,让他保持和家里人的联系。”
剩下不知情的三人皆是一愣,也不知道该怎么人安慰才好。
温免见状,展眉笑起来,“颜常非那性格,其实也不太习惯被人安慰,你们只要像以往那样,正常对他就好了。”
众人也就不再提及。
他们吃完饭,江敛也掐着点回教室了。六人进教室排练,其他教室的练习生过来探敌情,纷纷趴在门边惊叹:“这组舞好齐啊,还好我们不在他们的对手组里。”
B组成员当即就不服气地反驳:“我们组也很齐的好不好,我们组和他们组势均力敌。”
探情况的练习生以为他心虚嘴硬,毫不吝啬地嘲笑道:“行行行,你们组最强,行了吧。”
B组成员横眉竖眼,上手搂脖子抱腰,和对方闹作一团。
江敛暂停音乐过去关门,转身对五人道:“他的没有错,论团队整体实力,明让那组的确和我们不相上下。最后一个晚上,我们都不要松懈。”
程迟问:“今晚要通宵吗?”
江敛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看向五人,“通宵你们能坚持吗?”
林椰想了想,“我应该没问题。”
剩下四人也道:“没问题。”
江敛点头,“那就视情况而定。”
到午夜时,整座训练大楼内没有一间教室熄灯。又过两个时,直到凌两三点,教室外的走廊上才陆陆续续响起练习生们离开的脚步声。
A班教室仍是无一组练习生回宿舍睡觉。
连续几时的高强度排练让所有人疲惫不堪,身体更是犹如浸泡在汗液里。
中途停下喝水时,江敛从支架上取下录视频的平板,在地板上坐下,“休息十分钟,我们看看视频。”
散开去喝水擦汗的队员们纷纷放下手中东西,围靠过来。颜常非顺势在江敛左侧坐下,祁缓和程迟两人在江敛右侧坐下。
林椰来得迟,错失掉观看视频的最佳位置,只得退而求其次地在江敛身后单膝跪下,从颜常非与江敛之间的夹缝里扬头看过去。
温免是最后过来的。半夜三更他仍是精神抖擞,丢下擦汗的毛巾,跑过来径直朝林椰背上一扑,单手搂住林椰脖子,将身体的大半重量压在他背上。
被他扑得猝不及防,林椰整个人跟着朝前歪倒,胸膛撞在前方江敛的背上,下巴磕在江敛的肩头,匆忙间更是抬高双手,直接抱住了对方的脖颈。
像是冷不丁地从身后抱住了江敛整个人。
江敛侧过脸来瞥他一眼。
林椰被看得眼皮轻跳,正要开口解释,却发现对方什么也没,又将脸转了回去。甚至指尖点着屏幕上的画面,语气平常地与颜常非讨论起来。
林椰微微一愣,转头又见温免也加入讨论,亦是一副对自己所作所为毫无察觉的专注模样。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索性也就放松下来,放任自己趴在江敛肩头。
颜常非接过江敛手中的平板暂停,“这个地方还是有点不齐,我们可以再练练。”
画面中能够清晰地看到,问题出在祁缓身上。江敛问坐在右侧的两个vocal:“你跳这个动作的时候,有没有意识到自己没跟上?”
祁缓面露尴尬,“我以为自己是刚好踩在点上的。”
程迟替他话:“会不会是拍摄角度的问题。”
“不会。”颜常非摇头,“整齐的舞蹈,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过去,都是整齐的。”
几人七言八语,但始终没有听见林椰开口。江敛皱眉侧头,想叫林椰的名字。还未开口,耳中先传来轻缓悠长的呼吸声。
江敛微不可见地扬眉,却没有将趴在自己肩头睡觉的人叫醒,神色如常地转回脸来,一语敲定道:“这个地方,我们再练一练。”
却没什么时候再练。
其他四人理所当然地以为是休息过后练,坐在地上的三人就地躺下恢复体力,温免从林椰背上起来,拿起放在窗台上的水杯,转头问其他人:“你们有谁要去接水的?”
前一刻才躺下的三人又从地板上爬起来,拿起自己的水杯跟上温免,朝教室外走去。
江敛转头将挂在自己肩上的人拍醒,问得轻描淡写:“困吗?”
林椰挣扎着睁眼,人已经困得有些不清醒,下意识地答:“困。”
江敛又问:“想回去睡觉吗?”
林椰:“想。”
江敛似笑非笑,“是谁可以熬通宵的?”
林椰瞬时清醒过来,一边从江敛肩头爬起,一边揉着眼睛自语道:“刚刚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江敛拽住他的手腕,又将他拉回来,按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掰过来量一眼,松手道:“行了,回去睡觉吧。”
林椰微微一愣。
与此同时,接水回来的四人声音已然由远及近,甚至隐约能听见他们的闲话内容。
江敛从地板上起身,看向进门的那四人道:“精神不好会影响舞台上的发挥。我们今天先练到这里,剩下的早上再排。”
面容神采奕奕的四人亦是一愣,温免更是满腹疑问,看看身侧的人又想想自己,是谁精神不好?
不管怎么,回去睡觉的决定最后还是全票通过。六人定好早六点在教室集合,前前后后地回了宿舍。
室友都没有回来,大门还是两道反锁的状态。林椰一边眯眼哈欠,一边开门进入,然后反手关门,开墙边的灯。脱掉衣服进浴室冲澡,最后关灯上床睡觉。
前后所花时间大约不超过五分钟。
只是闭上眼睛堕入梦境中的前一刻,他隐约回忆起来,自己大概是忘了做什么事情。仅剩的清醒并未让他来得及思考出,到底是忘了做什么。
浓浓的睡意很快就让他失去意识。
这一觉不过短短几个时,林椰却始终陷在漫长如囚笼般的梦境里。
他在梦中回到十七岁那年的夏天,炙热难耐的天气,聒噪起伏的蝉鸣,衣服上的汗液与油渍,还有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的烤鱿鱼味道。
林椰终于想起了被刻意遗忘的事情。
当时他并不是只有练习生这条路可走。在星哥找过他后的不久,奶奶曾经托人替他找过一份做销售的工作。
那人曾信誓旦旦地对他过,那样的工作不看学历,只看绩效与提成。初高中时辍学,工作一年就能买房的案例在公司中比比皆是。
林椰虽然没能再继续读书,却也能够轻而易举地分辨出,两张大饼中,比起做练习生出名赚大钱,可信度更高的还是脚踏实地地靠自己赚钱。
他却选择了去做练习生。
进公司的最初目的真的只是为了钱吗?林椰在梦中问自己。还是,曾经对跳舞的热情终于在两年时间里被蹉跎和消磨掉,就连他自己,都将年少时的初心忘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