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赐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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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程带着下人捧着官服来找冯道时, 冯道刚从李存勖那回来,正准备进门。

    “冯大书记, 好久不见啊!”卢程一身紫色官服, 腰佩金鱼袋,摇着折扇走过来。

    冯道对卢程突然登门有些诧异,不过来者是客,还是推开门,“不知卢相前来,道有失远迎,快请进。”

    卢程也不客气, 直接带着下人进了门。

    冯道也跟着进去。

    两人进了正堂, 分主宾坐下,李虎过来端上茶。

    冯道喝了一口,就放下, 客气的问:“不知相公前来有何事?”

    卢程一指旁边的下人,下人赶忙捧着衣服过来, 卢程笑着:“今儿针线房刚做好诸位大人的官袍,我看到你的,想着你忙, 就帮你送来了。”

    冯道一头雾水,卢程向来看他不顺眼,见面不挖苦两句就算了, 今儿居然特地来给他送官袍, 这是太阳西边出来了?

    不过既然送来了, 冯道也不好不收,就对旁边李虎点了下头,李虎走过去,接过下人手中的衣服。冯道点头笑道:“有劳卢相亲自送来了,道不胜感激。”

    卢程一摇折扇,“哪里哪里,本相素来知道冯道你政务繁忙,哪里顾得上这点事,不过这衣裳是绣娘做的,也不知合身不合身,要不你现在试试?”

    冯道看了一眼官袍,他算看出来了,卢程前来,就是想让他穿这官袍,莫非这官袍有什么不妥,冯道心中转念,还是从善如流站起来,“那道去试试。”

    只是试个衣裳,以卢程的脑子,还不会想到在衣裳上下毒、做手脚,那他试试又何妨,正好看看卢程到底想干什么。

    冯道就拿起衣裳,走到里间,检查了一下没有什么逾越的,就把衣裳换下。

    整了整衣袖,冯道走出来。

    卢程正低着头端着茶盏喝水,看到冯道出来,立刻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围着冯道转了两圈,然后咂咂嘴,有些阴阳怪气的:“这身绿袍,还真适合冯道你啊!”

    冯道看向卢程,等他狗嘴吐出象牙。

    果然就见卢程挺了挺胸脯,还故意用扇子挑了一下腰间的金鱼袋,然后看向冯道,“冯道啊,你你也是和本相一起在支使府呆过的,如今本相都身居高位紫衣加身了,你还是个的从八品掌书记,连七品县令都不到,要不要本相给你换个差事,也省得一身绿衣出来丢本相的脸!”

    旁边李虎听了脸色一变,就要提着拳头揍卢程。

    冯道一伸手拦下。

    李虎满脸屈辱,“大人,他侮辱您……”

    “退下!”

    李虎愤然收手,站在一边。

    冯道转头看着卢程,淡淡的:“卢相这是对道的官袍有不满?”

    卢程刚过了嘴瘾,正嘚瑟,摇着纸扇,“哎呀,冯道,也不是我你,你天天跟着王爷,也不知道找王爷要个官做做,如今王爷都快登基了,你才从八品,就算等王爷登基后提拔你,可你一家世,二无背景,想爬到和本相一样穿紫衣也不知道等到哪天,本相都替你觉得难熬。”

    大唐三品以上才可以穿紫衣,从从八品按部就班往上升,大多数人真是一辈子都升不上。

    冯道听了心里却没丝毫波动,淡淡的:“道的仕途就不劳卢相操心了,只是卢相有心在这里和道话,不知殿下吩咐的事情办完了没有,可别等王爷提起,卢相做不完,又挨骂。”

    “你!”卢程顿时被踩了痛脚。

    “看来卢相是还没做完,那道就不留卢相了,卢相还是请回吧!”冯道端起茶水。

    卢程看着冯道,从冯道脸上,既没有一丝生气,也没有羞愤恼怒,还是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突然发觉自己预想看冯道气急败坏的情况一点都没发生,顿时很是无趣,又想到晋王那里留的活,顿时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走了。

    等卢程走后,李虎立刻过来,气愤的:“大人怎么这么好脾气,他都如此欺上门来,大人为何还处处忍让,真闹起来,王爷必然是向着咱们的。

    “好脾气?”冯道笑了笑,放下茶盏,“有人利人利己,这是聪明人,有人损人利己,这是人,有人损人不利己,这是蠢人,和一个蠢人争吵,凭白降了自己身份。”

    “可他欺人太甚,要是就这么算了,岂不是太憋屈了。”李虎气愤的。

    “好了,”冯道拍拍李虎,“你素来性子沉稳,怎么今儿反倒忍不住了,还差点动起手来,他毕竟是宰相,你以下犯上,就算是咱对你也捞不着好。”

    李虎心中一凛,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冲动了,忙请罪,“刚才是卑职冲动了。”

    随及又不情愿的:“大人难道就这样忍了,不告诉王爷?”

    冯道整了整衣袖,起身,“身居高位却不知收敛,胡乱树敌而尤不自知,就他这样处处得罪人,还用我去告诉王爷,只怕现在王爷就知道了。”

    完,冯道转身去了书房。

    李虎挠挠头,似懂非懂。

    *

    冯道猜得不错,卢程前脚离了他住处,后脚就有人把这事添油加醋讲给李存勖听。

    李存勖听了顿时大怒。

    他的掌书记,他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人笑话了!

    李存勖对旁边内侍招招手,内侍凑过来,李存勖吩咐两句,内侍匆匆下去。

    等内侍走了,李存勖冷哼一声,不就一件紫袍么,他家掌书记怎么就穿不得了!

    ……

    当天晚上,李存勖身边的大太监就捧着一个匣子,带着几个内侍,浩浩荡荡去了冯道住处。

    “李内监,你怎么来了?”冯道笑着迎了出来。

    李大太监天天和冯道一起侍奉李存勖左右,熟得很,也不卖关子,直接笑着:“王爷听闻先生受了委屈,特地叫咱家来赐点东西给先生。”

    冯道看了一眼旁边的匣子,“那道去准备……”

    李大太监一把握住冯道的手,“哎呀,不用准备香案,殿下了,先生又不是外人,让老奴直接送来就是了。”

    “那快请,”冯道拉着李大太监进去屋,转头对李虎吩咐,“上茶。”

    进了正堂,李大太监就把匣子放在正堂的桌子上,然后亲自开,“先生请看。”

    冯道往里一看,顿时一惊,只见里面整齐的放着一件紫袍,一条玉带,紫袍上,还有一只金鱼袋。

    “……”冯道看着里面的东西,转头看向李大太监,“这紫袍……有些逾越了。”

    李大太监顿时笑了,“看先生您得,这官袍是不能逾越,可您怎么忘了一条——赐金紫!”

    唐制,三品以上官服紫色,五品以上绯色(大红),官品不及而皇帝推恩特赐,准许服紫服或服绯,以示尊宠,曰赐紫或赐绯,赐紫同时赐金鱼袋,故亦称赐金紫。

    李大太监在旁边笑着拱手道贺,“由绿赐绯,由绯赐紫,唐时不算少数,可这由绿衣直接赐紫,哪怕唐时,只怕也没听过,先生这可是头一份,老奴先在这提前恭喜先生了。”

    冯道默然,看着匣子里的紫袍,伸手摸了摸那只金鱼袋。

    *

    卢程气冲冲跑进卢质院子里,看卢质正在喝酒,一屁股坐在卢质旁边。

    卢质放下酒壶,瞥了他一眼,“谁又惹了你,跑我这来发疯?”

    “堂哥——”卢程突然抓着卢质使劲摇摇。

    “哎哎哎,干什么!”卢质本来就喝的晕晕乎乎的,被卢程一摇,顿时更晕,忙拍开卢程。

    卢程松开手,直接气呼呼的:“气死我了,冯道那个家伙,天天下我脸!”

    卢质满头雾水,“可道用得着下你脸?”

    “堂兄!”卢程气结。

    “好好好,你。”

    卢程就把他去笑话冯道穿绿袍,然后晋王却赐紫袍给冯道故意他脸的事给卢质了一遍。

    卢质听完,很是无语。

    “你好好的,去惹可道干什么?”

    “谁让他笑话我没学问的!”卢程怒道。

    “这个还用笑话么?”

    卢程顿时更怒,“可就算我不擅长笔墨那种事,他也不该出来。”

    卢质扶额,突然觉得自己词穷。

    卢程看着卢质,又开始摇他,“堂兄,你倒是句话啊!”

    卢质叹气,“你让我什么好,你自己去惹人家,人家没理你,后来传到王爷耳中,王爷看不惯,特地赐了金紫,这前前后后,都是你惹出来的,你让我什么。”

    “那你就是不管了。”卢程甩手。

    “管,去帮你给可道赔罪?”

    卢程顿时怒了,“谁要给他赔罪!我是让你帮我教训教训他!”

    “呵呵,”卢质突然笑了。

    卢程转头,“你笑什么?”

    “你可知王爷为什么赐他金紫?”卢质往后一倚,灌了口酒。

    “不就是我他没有,王爷给他长脸么!”卢程不在意的。

    卢程嗤笑,“绿衣赐紫,何等荣耀,你以为是给你弄着玩呢!”

    “那为什么?”

    卢质叹了一口气,“王爷,他给冯道许了一个相位!”

    绿衣赐紫,若不是宰相,如何穿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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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赐紫:来源《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