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中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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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宸直接从马棚牵了马, 骑着它出府的动静闹得太大。

    饶是府里看管马棚的马夫们碍于他的脸色没敢什么, 但主院的施夫人,却早就听见了下人们的禀报,得知了此事。

    “宸儿骑着马出去想要做什么,他这是要去哪儿?”施夫人问底下的人。

    前来回禀的厮答道:“似乎是二公子院子出了事, 少爷便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出事了?”施夫人微一皱眉, 转头看了张管事一眼。

    张管事察言观色, 立即道:“夫人可还记得, 将军府那边早上来府里拜访过,谨遇少爷生性顽劣,与二公子院里的人发生了冲突也不定。”

    “我怎么没听。”她的那位好大嫂今日确实是带着孙儿来了侯府, 但寒暄一番之后,也就回去了,并未看见他们有在府里逗留。

    张管事压低声音, 轻声道了句:“大夫人谨遇少爷的长命锁丢了,便在院里找了一番,之后在荷花池旁找到,就回去了。”

    施夫人手指轻点, 不时敲着桌面。

    “夫,夫人……”厮像是想到什么, 哆嗦着开口。

    “有话直。”她冷冽的眉眼看过去。

    他忽而跪了下来, 颤声道:“少爷,是带着软鞭出去的。”

    施夫人怔了下,低骂了句:“胡闹!”

    上门还带了武器, 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过去找茬的吗?

    她苦恼地揉了揉眉心,看向一旁的张管事:“你吩咐几个护卫,让他们尽快跟上那臭子。”

    随后,施夫人顿了顿,慢慢道:“宸儿这性子也是急躁,等他回来,我非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听这口吻,竟是不算阻拦他。

    “还有,”施夫人叫住他,“顺便让霖儿跟过去看看。”

    长子处事得当,也是时候让他们兄弟两人合作一次了。

    张管事面色不改,恭敬地应了句:“是,夫人。”

    *

    大夫将猫接过去的时候,它依旧没有苏醒过来,众人围在一处,各自用着办法,替它诊治着。

    席昕在一边安静地看着,没有出声扰。

    随后,他看见最开始将圆圆接过去的大夫面露疑惑,并且发出困惑不解的声音:“奇怪。”

    “怎么了?”席昕问道。

    老大夫盯着似乎是进入熟睡当中的猫,摸了把自己的胡子,道:“这猫看着并没有异样,完全不像是生病了。”

    席昕下意识往圆圆那边看去。

    过了不久,其余人也得出了与老人相同的结论。

    圆圆并没有生病。

    “那它为什么会一直不醒?”席昕又问。

    “看它气息平稳,并不像是有病症的模样,想必不久之后便会醒来。若是今日还不能苏醒,您再让府里的人去医馆唤我,我再过来瞧瞧。只是再不行的话,便只能换个大夫了。”他将自己带来的药箱提起来,对席昕微微行礼。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跟着拿起自己的紫檀药箱。

    席昕逐一向他们答谢。

    厮很快便带着他们去结了诊金,然后将他们送了回去。

    席昕目送着他们出门,紧接着又回到屋里,担忧而困惑的目光望着圆圆。

    随后,他听见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叫声,席昕眼睛一亮。

    他跑过去,唤道:“圆圆?”

    猫微微睁开眼,十分精神地从方才的桌子上跳下来。

    “喵!”它的声音听上去中气十足,哪还有刚刚虚弱疲惫的模样。

    席昕走了几步,很快停下脚步,看向它,问:“你这是好了,还是一直没事?”

    “喵?”圆圆歪头看过来。

    它朝席昕走来,似是想要对他些什么,大声地喊道:“喵喵喵!”

    人与猫实在是无法进行沟通,即便席昕再如何聪慧,也没办法从这短短的叫声当中分辨出来猫的意思。

    只是他低头看向圆圆时,它的其余一只爪子似乎抓有什么东西,一直弯曲着,从席昕今日看见它开始,仿佛就是这个模样。

    圆圆走过来,那只弯曲的爪子一松,原本握有的东西便滑溜溜地滚到了地上。

    席昕定睛一看,发现是一颗黑色黏稠的药丸。

    “这东西,你是哪里得来的?”他将它捡起来,拿在手中看了看,一股令人不适的气味传来。

    想到它今天早上的异样,席昕问:“这是将军府那边的人拿来的?”

    圆圆没有反应。

    席昕凝眸想了想,拎着药丸走到它面前,弯下腰,将东西试探性地递到圆圆跟前。

    果然,它一嗅到气息,下意识就将爪子伸过去,把药丸勾走,抓在爪子里不放。

    “我明白了。”席昕轻声道。

    他们果然是想对猫下手,只不过动物本就聪明,哪里会食用不明来历的东西,更何况这药丸气味如此难闻,圆圆更加不会上当了。

    席昕动作轻微地将圆圆爪子里的东西拿回来,对着它笑道:“做得好,下次遇见坏人,也要这么警惕。”

    圆圆睁着那双蔚蓝色的眼睛看他,随后,它尾巴甩了甩,在地上滚动,做了个四脚朝天的姿势。

    席昕不由得被它逗笑。

    他看着手里的东西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等二公子回来后,把这个交给他看看。

    只是……

    席昕目光转向猫。

    “你现在是没事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席昕问它。

    圆圆跑到他跟前,直接靠在席昕腿边,用行动证明了自己这会儿健康得很。

    另一边,施宸骑着马径直闯进将军府,看门的家丁曾经试图阻拦过,但无一不被他一鞭子到边上,动弹不得。

    他这么一闹,就连对门的二老爷府都被惊动了。

    施霖带着护卫赶来,看见受伤的仆人,对着身后吩咐了一声,让他们替人找大夫,然后也无视了守门的家仆,不等通报便走了进去。

    施谨遇歪在祖母怀里撒娇,大夫人替孙儿梳理着头发,眉眼间净是一片慈爱。

    她想到白天的时候,眸色忽而冷了几分。

    不过是一只上不了台面的动物,居然也敢给她的孙儿脸色看,靖恪侯府的人看不起将军府也就罢了,如今连一只随随便便来的猫,也能挑衅他们。

    若不是它过于警惕,趁机溜了,她早就将这不长眼的东西弄死。

    “祖母,为什么好端端地要给它下药啊?”施谨遇抬头,不解地问道。

    他虽然看不惯施宸那人,但也不至于连他养的宠物也不放过,还好那只猫聪明,没有因为一时好奇就将药丸吞了进去。即便是他,也不敢不听祖母的话。

    大夫人将梳子放在一边,对着孙儿笑道:“你这孩子,哪里懂得这些。”

    她不过是想试探一下,侯府里究竟是什么情况,那日她便看出来了,施宸这子与那叫席昕的书童感情看上去不一般,只是不知道林氏得知此事的时候,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她故意想伤害那猫,也是知道席昕似乎十分在意这东西,侯府的二公子如此在乎他身边的书童,她作为伯母的自然要帮他一把,让他的父母看见了。

    等到林氏得知真相,想必动怒吧,一向敬爱母亲的施宸会如何呢?到时候,靖恪侯府一定会很热闹。大夫人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真是可惜了。

    怎么就没把那只猫给弄死呢。

    施谨遇默默低头,心里却不以为然。

    外面忽然一阵喧嚣,动静闹得很大。

    大夫人不满地起身,对着外边喝道:“怎么回事,你们是想反了不成!”

    大门却被鞭子大力地抽开,施宸轻松下了马,慢慢朝他们走来。

    大夫人脸色一变,将施谨遇护在身后,瞪着施宸,冷声道:“宸儿,你伯父与兄长不在,难不成你就可以在将军府为非作歹了么?你可曾把我这个伯母放在眼里!”

    施宸笑了笑,掂量了一番手里的软鞭,慢悠悠地:“我兄长在侯府,你的儿子,算我哪门子的兄弟?”

    “你!”

    施宸依旧朝她走来:“施瑞想必没有告诉你,我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你以为你心里的算计,我母亲不会知晓?”

    他一鞭子抽过来,大夫人护着孙儿,瞬时尖叫出声:“你们是瞎了不成,难道要看着主子被欺负吗!”

    施宸这一鞭,直接将屋内的一个名贵花瓶弄碎了。

    施谨遇想要出来保护祖母,却被她死死压在怀里。

    紧跟而来的施霖,听见将军府那边的动静,脚步微顿,随后派了几人跟去施宸那边,自己则是走去了另一边的院落。

    “什么人?”婢女声音清脆地问道。

    施霖微微一笑,谦和有礼地道明来意:“施霖有事请见长嫂。”

    屋内的大门被轻轻推开,一位丫鬟探着头出来。

    她道:“少夫人,将军府的事情,她做不得主,世子还是去找大夫人吧。”

    罢,她便想进屋。

    “将军府,也该换个女主人主持中馈了。”施霖忽然道。

    丫鬟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听见施霖道:“即便长嫂不在乎,莫非连谨之的前途,都不想理会了吗?”

    她迟疑片刻,眸色逐渐坚定,“您等等,我再去跟主子通报一声。”

    *

    将军府那边的动静,已经传到席昕这边来了。

    他抱着猫走去外面,听着外边的声音,情绪复杂极了,而在看见门外跪着的人的时候,更是吓一跳了。

    席昕没有想到,他们居然就顶着日头,在太阳底下暴晒,他看了眼不远处,那里有着一片竹林,抵挡了不少的日照光线。

    席昕道:“竹林那边,会好一些。”

    那些人不敢动弹,忙摇了摇头,但心里却也是记着席昕的一片好意。

    谁知席昕又补了一句:“这边挡着道,二公子回来看见了,肯定会生气的。”

    他对着他们眨眼:“竹林那边宽敞,也不会挡着人。”

    众人皆是一愣,随后,他们又是一喜,连忙半跪着退到了竹林边上。

    来到这里,阳光便没有这么强烈了。

    有人看见席昕一直望着将军府的方向,便知道他心里在担忧着些什么。

    他对席昕道:“他们不敢对二少爷做什么的,夫人已经让大少爷去请将军府的长媳出马了。”

    席昕愣了下。

    施宸先前曾经提及过关于那位堂兄的夫人的事情,她与施夫人一样,皆是世家贵女,身份高贵,但却性子喜静,不爱管府内的事情。他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神色淡漠,并与席昕道,无非是大夫人顾忌着蒋氏的身份,却又不肯将手里的权交出来,死死僵持着罢了;而蒋家教出来的女儿不屑于与旁人争权,懒得理会,若不是当年大老爷向皇上求情,让他给自己的孩子赐婚,依着蒋家嫡女的身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嫁到将军府的。

    所以,蒋氏才会如此淡泊名利,对于将军府的一切均不看重,她不在乎的,也就不强求。

    只是任何人,都有着底线。

    施谨之便是她的底线。

    她若再不出马,她的孩子只怕是真的会毁在他的祖母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