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爆发(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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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成, 我想摸摸你。”下了晚自习,恶劣因子持续发作的顾明玉不想回家,拉着周成来到操场上。这个时候的操场只是一片平整的泥地, 除了跑道外, 其他地方长满了杂草,不像后来做了橡胶跑道。

    顾明玉将周成推得仰躺在草地上, 身下是顾明玉脱下来的校服外套。

    熊猫是只公狗,到了新环境第一件事就是到处撒尿抢占地盘, 一时也没功夫理会主人在做什么。

    晚上九点的操场没有一丝灯光, 这边的后门晚上很少有人经过——很少并不代表没有, 顾明玉却不管不顾,也不等周成回答,就撩起他的衣服, 露出他光裸的胸膛——周成没有丝毫抗拒,用手捂着滚烫的脸颊,任明玉为所欲为。

    初春的南方早晚温差大,中午气温很高, 周成仗着身体好不怕冷,只在校服里穿了件长袖T恤,不像顾明玉, 秋衣秋裤加线衫然后才是校服套在外面。

    周成也确实不觉得冷,他的身体温热,摸上去像是暖炉一样。顾明玉的指尖冰冷,触上周成的胸膛时, 冷得他了个颤。不过很快,热度就席卷了两个少年。

    月亮被云层挡住,顾明玉看不清面前的这具肉体,他用绑着手帕的手描绘那肌肉的形状,当触到某一点时,周成身子一抖,发出一声怪异的低叫。

    顾明玉有些惊奇,“原来这里被摸会有感觉?”顾明玉捏起那肉粒婉转碾磨,周成的喘息渐渐变得急促,身体被勾起了热度。顾明玉松开手指,用手掌捏了捏整个胸部。

    “硬的,但是很有弹性。”顾明玉也觉得口干舌燥,他俯下身身体本能地耸动,隔着校服裤,俩人的火热蹭动摩擦着,带来让人头皮发麻的快感。

    只是到底年少,对这种事情还是有几分腼腆,只蹭了两下顾明玉就觉得够了,翻身躺在一边,跟周成一起看着满天的繁星。

    “明玉。”周成的手臂垫在顾明玉的脑袋下给他当枕头,两人亲密无间,“我们好,不管大人们怎么样,我们……还像这样要好,好不好?”

    月光冲破云层,洒在草地上,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蒙了层纱,充满了朦胧的美感。

    周成看着顾明玉,月光下的少年是那样的美好,就像是一个梦,一个远在云端却又近在咫尺的美梦。

    顾明玉点点头:“好,我们还像以前一样。”

    “拉钩?”

    顾明玉被周成的幼稚惹得笑出声,却也没有反对,伸出指勾住他的手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周成得了保证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低声在顾明玉耳边:“其实……有些地方可以跟以前不一样。”着就要凑过来亲顾明玉的嘴。

    正在此时远处似有人走过,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外隐隐有对话远远传来。

    “你看那边有人。”

    “该不会是一对情侣吧,胆子真大。”

    “不对好像是两个男生!”

    “咿,真恶心——”

    周成身子一僵,等人走远泄气般躺了回去,顾明玉心里也不好受,略躺了一会儿起身招呼熊猫回来。

    “走吧。”

    周成点了点头,默默跟在他身后。

    顾明玉那天比平时晚了四十多分钟到家,顾怀立在门口等他,门口的灯被开,照亮了顾怀立略显佝偻的身影。

    省里的公文终于下来了,没有顾怀立什么事,一个名叫陈斌的科长被提拔为副院长,这个陈斌本人没什么本事,在院里口碑也不算太好,只是他父亲是已退休多年的老院长,亲哥哥陈磊在省公安厅任厅长。

    陈副院长一上任就意气风发,目标直指即将退二线的正院长职位,对顾怀立这个曾经的竞争对手很不待见。一下子顾怀立事业家庭双双出现危机,人也苍老了不少。

    春天的夜晚对火力十足的年轻人不算什么,对年近五十的顾怀立却有些凉了,顾怀立三十三岁时顾明玉出生,明玉今年十四,顾怀立四十七岁。

    顾怀立不知道在冷风里待了多久,抬头看见他们,勉强笑了笑:“我还以为熊猫丢了,找了半天,原来这家伙跟着明玉去学校了。”他又跟周成了个招呼,态度和以前一样慈祥。

    周成有些受宠若惊,不知道该什么,又怕他母亲在楼上看见他跟明玉一起回来,只好点点头喊了声“顾叔叔”,便飞快地开门蹿进自家院内。

    顾明玉抿了抿唇,见顾怀立连了几个喷嚏,没好气地:“既然会冷就进屋啊,我又不用你等。”家门口的道上没有路灯,自从初二开始上晚自习,只要顾怀立在家就会开院子门上的灯,站在门口等他。

    顾怀立醒了醒鼻子,笑道:“没事,习惯了。”

    顾明玉走进院子,把熊猫带到它的窝里让它躺下,伸手抚摸熊猫的脑袋。

    顾怀立跟在他身后,看到顾明玉手上绑着的手帕,眼里满是心疼,“是不是晚上的时候弄伤了,要紧吗?”

    顾明玉的手顿了顿,装作没事一样,将手收回。

    回房间写完作业已经是十一点多,顾明玉去浴室洗漱完出来,就见顾怀立抱着枕头被子站在他房间门口。

    “明玉,爸今晚跟你睡好吗?”

    自从父母开始吵架,顾怀立和胡珍就分房睡,顾明珠留在深圳工——胡珍的事业一朝尽毁什么也没有留下,顾明珠只能当工妹,做不了老板。

    顾怀立这些天在家都是睡的明珠的房间,不知道怎么突然要跟明玉一起睡了。

    顾明玉目光低垂“嗯”了一声,从顾怀立让开的位置走进房间。顾明玉的单人床只有一米二宽,还是孩子用的款式,床头是恐龙造型,非常可爱——周成的床跟他的一模一样。

    只是床太睡他一个人都勉强,虽然顾怀立很瘦个子也不高,却也还是挤得动都没法动。

    “下次给你换一个大床。”顾怀立。

    “嗯。”顾明玉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上被玻璃窗反射过来的月光,等待着父亲进入正题。

    果然没过一会儿,顾怀立幽幽叹了口气,问:“明玉,如果爸爸做了对不起妈妈的事,你会原谅爸爸吗?”

    瞬间顾明玉的心如坠冰窖,父母的矛盾来得突兀,顾明玉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一对恩爱的夫妻变得整天争吵不休,顾怀立的话解释了一切——其中一个人做了对不起另一个人的事。

    顾明玉虽然早熟,却也猜不到顾怀立到底做了什么,此时的他也不想知道。沉默良久,顾明玉终于开口。

    “爸,你对不起的人是妈还是我?”声音带着几分冷漠,像是在无关的人。

    “……我明白了。”顾怀立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天晚了,睡吧。”

    顾明玉却突然不想放过他,他转了个身,看着左手上包扎得很漂亮的蝴蝶结,眨了眨干涩发胀的眼睛,背对着顾怀立轻声:“我没有权利原谅与否,只有那个被你伤害的人,才有资格决定是不是要原谅你,如果她不想——”

    顾明玉咬着下唇,他用包着手帕的手挡住绝提的泪水,缓了一会儿,伪装出满不在乎的声音,“如果她不想……我会站在她那边。”

    这是最正确最理智的作法,如果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站在自己身边,母亲会有多伤心?

    背后没有回应,只能听到顾怀立低喘的声音,情绪非常激动。只是顾怀立最终什么也没,顾明玉沉入梦境时似乎听到他一声低叹和一句抱歉。

    第二天醒来,顾怀立已经离开了家,床头柜上留下了一瓶眼药水。

    顾明玉把手帕洗干净,也不还给周成,就放在自己口袋里用,假装没看见周成傻兮兮的笑脸。

    从那天起顾怀立不再和胡珍争吵,不论胡珍什么,他都沉默以对,他像是在等待着最终的判决——他已经找胡珍摊牌过,不先开口是因为在那个年代,如果他先外人会对胡珍指指点点,什么难听的话都会冲着胡珍,顾怀立终究是个体贴的男人,他不愿意因为自己害得胡珍名声不好。

    然而胡珍却始终未开口离婚,就这样一拖再拖,折磨顾怀立更是折磨她自己。

    2003年的愚人节,一个有名的香港演员跳楼自杀,震惊了全国。顾明玉在此之前只看过他几部作品,并不了解这个天皇巨星的生平。

    那一年县城里已经有网吧了,周末的时候许刚带他去过几次。上网查阅时顾明玉才知道他是个同性恋,并且已有相伴多年的爱人。那时候社会对抑郁症这种东西多存在误解或干脆不明白那是什么,只让人唏嘘同性恋群体在社会中遭受的压力竟能将人逼到绝望的境地——虽然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那段时间顾明玉看了许多他的作品,其中《春光乍泄》和《霸王别姬》对他影响很大,随后顾明玉一发不可收拾,又找了其他几部关于同志题材的片子,如《蓝宇》《美少年之恋》《喜宴》等等,这些片子各有各的故事,却都在告诉十四岁的顾明玉,同性恋这个群体在成长、社交、生活中需要承受的压力。

    而顾明玉也终于通过电影确认了自己的性取向——他,是一个同性恋。

    顾明玉的青春期几乎是在沉默阴郁中渡过的,父母之间的矛盾和周家的矛盾以及自己的性向问题,每一桩每一件都让顾明玉觉得身上像是压了几座大山,只等着某一天山崩地裂。要不是他较常人理智,只怕早就受不了压力自暴自弃了也不定。

    许刚受不了家里的氛围,整天不是窝在后院的画室,就是待在外面不回家,跟家人的交流也越来越少。他依旧留着长发,戴着耳钉,和堂弟许强赶潮流玩起了音乐。

    顾明玉去听过几次——辉煌的老板后来亲自到顾家道歉,不知怎么倒是很看得起许刚,率先抛出橄榄枝,还买过许刚的油画,一来二去的,许刚那单蠢的性子就把人当了兄弟。许刚要玩音乐,第一想到的就是找辉煌借场地。

    顾明玉不太喜欢辉煌夜总会那地方,更不喜欢辉煌的老板蔡老七,除了外面传辉煌里有人卖摇/头/丸之外,还因为看见蔡老七就让他想起关老三——他们这个排行听是当年一次街头械斗后,还站着的几人嘻嘻哈哈地认了兄弟,按照入行时间排序,所以虽然蔡老七比关老三年纪要大,却排在关敬后面——关敬十五岁就出来混,十八岁因为砍伤人入狱。

    当时顾怀立审查起诉材料时发现关敬户口簿有误,因为户籍人员记录错误,使得关敬户口簿上的年龄比出生证上大了一岁,经过多方调查走访,证实了案发时关敬未满十八周岁,本该进监狱的关敬被转去未成年感化所,从而逃过一劫——听被他砍伤的那拨人找了人想在监狱里弄死他,所以出来后关敬就把顾怀立当做自己的救命恩人,对他尊敬有加。

    虽然顾怀立只是做了一个法务人员应该做的事,并不是特意想卖他人情——顾怀立骨子里还是清高,有点看不上关敬那样的混混。

    那次之后关敬一直和顾明玉有联系,虽然还没见过面,但逢年过节还有明玉过生日时,关敬都会让人带一份礼物给他,不算很贵重,却时时刻刻显示自己的存在感,让顾明玉记得欠下的那个人情。

    许刚的声音低沉沙哑中透着一股空灵,倒是意外的很适合唱歌,他们这个县城也不知道什么是摇滚什么是乐队,捡着喜欢的歌胡乱唱着,倒有点雅俗共赏的意味。

    初三那年周杰伦在校园里很火,许刚的歌单还停留在虎队那个年代,他声音并不适合那种青春欢快的歌,起初只是一般,被顾明玉鄙视了一回,学了他推荐的几首周杰伦许巍的歌,却是就这样被他唱出了名堂。捧场的人越来越多,到后来甚至有学生慕名而来,其中还有顾明玉的同学。

    上了高中的顾明玉跟一年前完全不一样,他变得不太爱话,显得有几分高冷。有跟他初中同学三年升上来的人在高中重点班重逢,本来兴冲冲过来招呼,都被他淡漠的眼神给吓住,尬聊了几句就走了,之后顾明玉也从未主动想要亲近对方。

    高敏敏中考的时候幸运地坐在顾明玉身后,考到她最不擅长的数学和英语时,高敏敏疯狂地踹顾明玉的凳子。顾明玉没办法,只好侧着身子写卷子,露出另外一半给高敏敏看。

    得到顾明玉帮助的高敏敏顺利考到一中,只是她男友安佳璇却不幸落榜,进了二中,俩人相隔半个县城。

    不过至少比以前好,偶尔放假还能谎称去明玉家补课,偷偷出去跟男友约会。

    胡一苇中考发挥失常,没能进重点班,而是跟高敏敏一样分在十六班,顾明玉在一班重点班。

    一次在校园里遇到胡一苇,不知为何那个一向骄傲斗志满满的少年见了顾明玉像是了霜的茄子一样。

    唯一没变的大概就是周成了。

    周成的性格中有几分单纯,尽管比明玉大一岁,却还像是孩子一样,好像没有什么烦恼。即使顾周两家已经势如水火——周明没多久也回来了,留在家中不再外出。某天在后院修剪树枝时,不知怎么跟胡珍大吵了一架,从此两家彻底撕破脸皮——只要顾明玉私底下还愿意跟周成好,周成就非常开心。他们依旧共用一张借书卡,看一样的和漫画,只是不再像以前整天腻在一起。

    周成家的车棚里放了个梯子,他家有颗枇杷树,刚搬来那年种下的,是杂交过的品种,水份多个头大,而且很甜外头买不到,现在已经两层楼高了。那梯子就是用来摘枇杷用的,前段时间枇杷成熟,周成摘了满满一篮子递给顾明玉。

    那梯子周成多半用它来给顾明玉传递东西,或者只是想跟明玉聊聊天,就捡个石子站在梯子上去丢二楼顾明玉的窗户。

    明玉听到声响就会走出来站在墙根下跟他话,周成最喜欢看他仰头看着他的样子。顾明玉不常运动,身上没有一般的男孩那种汗臭味,他是洁净白皙的。因为常年练习毛笔字,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当他抬起头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性感的锁骨一览无余。

    运气好的话还能从他宽大的衣领内看到白皙结实的胸膛——常年骑单车上下学,丘陵地带多山,道路多陡坡,即使顾明玉不太爱运动,身材也矫健挺秀不会显得太瘦弱。

    顾明玉这两年抽条,现在长得比周成还高,肤白貌美腿长腰细,加上那略显高冷的性子,不知道迷倒学校多少女生。

    高中的男生女生比初中要会玩得多,如今对颜值也更加吹捧,什么校花校草每个年级搞了个投票,顾明玉自然是榜上有名,甚至还得了个女生最想嫁的男神头衔。

    周成对此嗤之以鼻——谁想嫁他也不许!周成对顾明玉的占有欲从他还不懂得什么是喜欢时就已经开始了,每次去顾明玉班上,看着那些女生躲在角落、走廊里低声议论顾明玉,周成就会感到一种愤怒,一种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窥探的愤怒。只是现在的他不会向时候那样幼稚,甚至对着顾明玉发脾气。

    反正那些人永远都会不知道私底下顾明玉跟他是如何的亲近,也不知道顾明玉脸色潮红情/动的样子比他平时还要好看百倍。

    每次只要一想到这个,周成就觉得自己非常幸运,他是距离顾明玉最近的人。

    顾怀立给明玉买了台二手电脑,蓝白色的大头,比电视机还重,往书桌上一放,键盘都没地搁。顾明玉很喜欢,虽然网速很慢,还经常看着看着就断网,但总比去网吧吸二手烟的好,而且还能保护隐私。顾明玉当初是在网吧看那些同志题材的影片,他旁边有个三十多岁的大叔频频看向他的屏幕。

    看见顾明玉的脸后,还想伸手摸他的大腿,被顾明玉拿桌上的烟灰缸砸了脑袋。

    许刚现在有人罩着,这县里第一家网吧他和许强占了大股份,出于当时长辈对电脑类似于街机的概念,许刚没敢告诉顾怀立,怕他自己不务正业,是胡珍偷偷拿了钱给他投资——用的是胡珍最后剩下的钱,当时本来是想在家做点生意,作为启动资金才预留的,现在胡珍也没心情了,曾经的女强人这两年把自己活得像个怨妇。

    许刚常常他的东西就是明玉的东西,在自家的地盘遇到这种恋童癖的家伙,顾明玉可没那么容易放过。砸了之后还不算完,跑去前台跟正在看店的许强一。

    强子一向把顾明玉当亲弟弟一样,这一听还得了,顿时火冒三丈,找了几个混混把人拖到后巷了一顿。

    那天顾明玉正在房间里看电影,网络很卡,缓冲十分钟只能看十几秒,顾明玉就有些坐不住,正好楼下有人敲门,顾明玉便跑下来对正在厨房钳鸭毛的胡珍:“我去开门。”

    胡珍笑了笑低头继续做事,顾怀立前些天出门了,隔壁那个女人也跟着出差,胡珍气不过跑去检察院大闹了一场。郁结的心情得到发泄舒畅了不少,这才有心思想给明玉做顿好吃的。

    顾明玉开门就看见陈玲玲站在自家门口,已经一年多没有跟她过话的顾明玉尴尬得不行,也不知道该什么,只低低地喊了声玲玲阿姨。

    陈玲玲递给他一张纸,语气有些冷硬,“这是你爸的检查报告,我正好去省里办事,顺便给他带回来。”熊猫时候是陈玲玲喂大的,听见她的声音,不知道从哪窜出来,摇着尾巴在她脚边转。

    陈玲玲不理它,脸色阴沉沉的。

    “嗯?我爸怎么了?他身体不舒服吗?”顾明玉惊了一下,顾怀立前几天出门只跟他要去出差,没提去医院做检查,顾明玉拿起那张报告,看了几行没看到什么大问题——只是一些常规检查——顾怀立这两年身体差了很多,年轻时加班加点拼命工作的后遗症显露了出来,时常进出医院,家里这样的检查报告很多,顾明玉完全能看懂。

    只是他才刚松了口气,就听陈玲玲冷冷地问:“你妈在家吗?”

    顾明玉心神还在医院的检查报告上,随口回道:“她在厨房洗菜。”

    陈玲玲便不客气地将他推开,径直走进顾家,看起来怒火高涨的样子。熊猫拦在她脚边撒娇,被她一脚踢了出去,趴在地上发出委屈的呜咽。顾明玉走过去心疼地摸了摸它的脑袋,慢了两拍才反应过来,在她身后问:“阿姨你找我妈什么事?”

    “大人的事孩别管!”

    陈玲玲脚步很快,进顾家的客厅也不换拖鞋直接穿着鞋踩进去,顾明玉就知道她来者不善了,连忙跟在她身后。客厅的玻璃门被关上,熊猫爪子拨不开,只能在外面呜呜地转悠。

    顾家的格局和周家一模一样,当年建房的时候就是用的一张图纸,陈玲玲对顾家像是对自家一样熟悉。

    走进厨房看见在正在忙碌的胡珍,竖起眉毛走过去冲她吼道:“你为什么要去我单位乱讲?!你知道不知道我所有的一切都被你给毁了!”

    胡珍愣了一下,随即冷笑,“怎么,你敢做还怕别人知道?该不会你老公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是个勾引别人老公的婊/子吧?”顾明玉跟着进来,刚好听到胡珍这句话,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陈玲玲看了他一眼,见他瞪大了眼睛地看着她满眼不可置信,心中羞愤,眼眶一下就变得通红,转过头张开五指恼羞成怒地朝胡珍脸上抓去。胡珍撇头躲了过去,反手揪住她的头发,也用指甲去抓陈玲玲的脸。

    胡珍不是包子,既然她敢动手,胡珍又怎么不敢反击?何况她早就想撕这个跟自己丈夫有私情的女人,忍了一年多,身体差点都要忍出毛病来。

    顾明玉没想到她们几句话的功夫就厮了起来,在顾明玉的印象中陈玲玲是个有文化的知性女人,胡珍这些年在外面走南闯北,性子也大气雍容,哪想过她们会像村头的泼妇一样架,顿时被惊得手足无措,只知道傻站在一旁。

    陈玲玲原本甜美的声线尖得刺耳,一边厮一边哭喊,“都是你,这叫什么事,我以后还要不要见人!”

    胡珍哪会给她好脸,回嘴道:“立牌坊做鸡的婊/子,你还有脸吗?你的脸面早就被你自己丢尽了!要不是我出钱保你们,你还上班?还单位?你跟顾怀立那个孬种早就被双规了!”

    鸭毛不好钳,胡珍拔了长毛,剩下的细毛拿了个镊子一点一点夹掉,双手在热水里泡了有半时,指甲都泡软了,抓人的时候用不上劲,一时占了下风,怒气一上涌便忘了明玉还在张口就来。

    顾明玉原本左右为难,只能拦在中间劝架,被两个女人又抓又咬,听了这话霍然抬头,瞪着眼问:“妈!你什么?!”

    胡珍心下有些后悔,本不欲让孩子特别是明玉知道,却一时恼怒脱口而出,只是这会儿再要补救却也无用,加上与丈夫长时间的冷战,胡珍心里委屈便一股脑儿地跟儿子:“就是这个女人!趁妈妈不在家勾引你爸,你以为她温柔和善对你好,其实她就是个三!她想破坏我们的家!”

    陈玲玲一直都很喜欢顾明玉,几乎是拿他当半个儿子,自己最不堪的事情当着明玉的面被揭露,只觉得羞愤欲死,没脸待在这里,尖叫着跑了出去。

    胡珍刚才厮的时候落了下风,这会儿哪肯让她就这样走掉,拿起架子上的菜刀就追了出去。

    顾明玉想起顾怀立对他做过对不起母亲的事,有了这个佐证,即使不愿却也由不得他不信,他恍惚着跟出去,听到熊猫的犬吠声才回过神来。

    周成原本在房间写作业,听见他母亲和顾明玉在隔壁院子话,就丢了笔,好奇地跟了过来。走进顾家没关的院门时,周成还感叹恍如隔世。熊猫也很久没见周成,热情地摇着尾巴来蹭他,周成这么多年还是没能克服,顾明玉在时熊猫不凑过来还好,这大狗作势要往他身上扑,周成就觉得害怕,转圈圈地躲着它。

    熊猫以为周成跟他玩,追得更加起劲,把周成撵得满院子胡跑。正当一人一狗玩得欢快,听到里面传来争吵扭的声音,周成大吃一惊,刚要进去看看,就看到他母亲陈玲玲哭着往里面跑出来,顾明玉的母亲胡珍拿着菜刀追在身后。

    周成一下就懵了。

    陈玲玲跑到院子,见躲不过胡珍便转身过来跟她扭,把熊猫吓得汪汪叫。

    锋利的菜刀在俩人手里来回,周成和刚从里面追出来的顾明玉魂飞魄散,跑过去一人抱了一个强行拖开。熊猫感到害怕,一边倒退一边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在祈求他们别再吵架。

    好在母亲身材都比较娇,两个男孩力气也大,钳制住俩人不让她们再。

    周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地问:“明玉,她们……这是怎么了?”

    顾明玉不答,他板着脸,一双好看的眼睛阴沉沉的。母亲还在挣扎嘶叫挥舞着手里的菜刀。

    “够了!”顾明玉怒吼一声,放开胡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刀,此时他眼中满是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岩浆,两个女人因为他的吼声而安静下来,顾明玉冷冷地看着陈玲玲,对她,“请你从我家里出去。”

    他发起火来的样子跟顾怀立很像,陈玲玲呆愣地看着他,眼眶再次泛红,捂着脸转身走出顾家。

    周成站在那里看看母亲的背影再看看顾明玉,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正当他上前一步想要拉住顾明玉的手时,却被顾明玉一把挥开。

    只见顾明玉寒着一张脸,用一种周成从来没听过的冷漠的声音对他:“还有你——”

    “出去!”

    周成一下子脸色苍白,他退了一步,看了眼一旁一脸冷漠的胡珍,摇了摇头又上前想要握顾明玉的手,“明玉,我们好的——”

    顾明玉脸色铁青,揪住他的衣领就把他往院子外推,他紧抿着嘴也不话,拉着院门就要把周成关在外面。

    一头雾水的周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顾明玉想要毁诺——他了解顾明玉,比了解自己还深,他不会安慰自己顾明玉只是一时在气头上。他知道顾明玉在拒绝他,要把他隔离出他的世界,可是……他们明明拉过勾的——不管大人怎么样,他们还像以前一样要好!

    看着他绝情的脸,周成的心像是被针扎一样疼,他紧紧地握住顾明玉的手,眼泪夺眶而出:“明玉你答应过我的——明玉……顾明玉!”

    院门被关上,铁皮门被周成撞得“砰砰”作响,这个天真的大男孩第一次尝到绝望的滋味,他哭得像个孩子,不断重复着那句话。

    “明玉你答应过我的!”

    “明玉!”

    “顾明玉——”

    顾明玉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整个人都颤抖着,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周成每一声哭泣都像是砸在他心脏的重锤,此时的他心里的痛并不比周成更少。只是他明白——一切都不可能回到从前。

    顾明玉仰头看天,灰蒙蒙的天空满是阴霾,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熊猫蹲坐在一边,口中低低地发出呜呜的声音,时不时对着周成的方向叫两声。时候顾明玉跟周成吵架谁也不理谁时,熊猫就是这样——它想他们和好。

    好半天后,他收回目光,弯腰摸了摸熊猫的脑袋,神色如常地对胡珍:“我要听事情的前因后果,越详细越好。”

    胡珍被他这番表现吓到了,光听着外面周成的哭声,也觉得自己儿子绝情,忍不住张口道:“周成是个好孩子,你——”

    “妈,别了。”顾明玉冷冷一笑,如果胡珍知道他跟周成的真正关系,只怕会后悔今天为周成求情,到时候又是一场闹剧,不如早点断了,一了百了。

    “还记得前两年你爸爸差点就升任副院长那事吗?后来又没了动静对吧?那是有人写了检举信寄到省检察院,举报他跟有夫之妇保有不正当男女关系,而那个人就是隔壁那女人。”

    “做这两栋房子的时候,你爸给了她十万块钱——用的还是我辛苦赚来的钱!”

    “当然没有借条!他就是白送!不对——他是花钱嫖/娼!十万块买了她多少晚?!”

    “要不然你以为他们家有什么本事做起别墅?要不是检举信里写得清清楚楚,我还被瞒在鼓里,用我的钱去泡女人,顾怀立真想得出来!”

    “也是我笨,对你爸一心一意,赚到的钱全都交给你爸,自己手里一点钱都没有,还关了公司拿钱帮他在省里点关系,才知道他做的好事都已经在省里传开了!”胡珍当时听顾怀立可能会被双规,便求了好友,帮忙找人压下这事,这才使得顾怀立只是没能升职,要不然一个党内警告,去除职务、留职察看的处分怎么也跑不了。

    顾明玉从保险柜里拿出顾怀立的账本——顾怀立的保险柜密码这个家里出了他本人只有顾明玉知道,他连胡珍也没告诉,不知道是不是防着她这个——发现上面确实有一笔十万元的借款,没有注明借款人,时间正好是建房前后。房子是99年建成,土地加建房总共花费十三万,顾家装修花了十万,周家只是简单装修几乎没有花钱。这样算下来,周家的房子几乎就是顾家白送的。

    顾明玉把账本拿给胡珍,等她看完只了三个字:“离婚吧。”

    然后他开门走了出去,只留胡珍一个人垂泪沉思。

    熊猫蹲坐在客厅门口,见他出来歪了歪头,顾明玉勉强牵起嘴角,然后就呆愣地看向院门。

    此时那里已经安静了下来,隔壁的大门也被关上,夕阳冲破了厚厚的云层,红艳艳地挂在树梢上,将眼前印得火红。

    顾明玉走到门口,额头抵着铁门,熊猫跟着他蹲在他脚边。

    良久,正当顾明玉想要转身离开时,熊猫却突然像是发现什么似的,伸爪子去勾门缝下的东西。

    那是一片衣角……周成的衣角!

    顾明玉屏住呼吸,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知何来的冲动。他猛地拉开院门,一直靠坐在门上的周成便失了支撑,一下倒在他腿上。

    顾明玉僵住身子,一动不动。周成仰头看着他,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顾明玉。

    然后周成从地上爬起,发狠一样将他拥入怀里,两条手臂铁箍一样搂住他,沾满泪水的冰冷的脸贴着他的脸,滚烫的呼吸喷吐在他耳边。

    “顾明玉,你再敢推开我,我就——”周成不知道自己能用什么威胁顾明玉,或许是自己的命?

    顾明玉急促地喘了口气,伸出手紧紧地回抱周成。

    “我不管他们发生过什么,我只知道我喜欢你,我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周成处理感情的方式其实和胡珍还有周明很像,逃避、固执以及懦弱,同时也具备顾明玉不曾拥有的勇气——为爱痴狂的勇气。

    胡珍就不用了,距离她发现顾怀立出轨陈玲玲已经过去了一年多,顾怀立也已经对她坦白,本应利落分手的她却反而退缩了,宁愿面对出轨的丈夫和已经逝去的爱也不愿提出离婚,抱着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的虚假婚姻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周明也是一样,从他突然回家的举动不难得出他并不是一无所知,但比起顾家,周家简直和谐得不像话,周明从未和陈玲玲吵过架,他只是不再外出,每天日落必定回家——像是看管犯人一样守着陈玲玲。

    周成的性格和顾明玉完全相反,他永远都无法像顾明玉那样理智,他从来都是个天真而又固执的孩子,一旦认定了永远,便不管不顾。他和顾明玉就像两个极端,反差巨大。

    顾明玉没有话,他知道他和周成不会有结果,即使两家没有发生这样事情也一样,只是他也终究会有心软的时候。

    或许……他们还有转圜的余地?

    第二天放学回家,顾明玉就看到客厅里坐满了人,除了在外地的姨他外公外婆大姨和两个舅舅都来了——外婆的三个儿女没来,毕竟不是真的亲戚,想来也是知道避嫌。

    许刚低着头杵在门口,身子僵硬,顾明玉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那边外公就开口问他:“明玉,你爸妈要离婚,你想跟你爸还是跟你妈?”

    顾明玉跟外公接触不多,每年也就过年拜年去一次,平时很少见面,听他这样淡淡的语气,顾明玉松了口气——最怕的就是老人抱着宁拆一座城不拆一桩婚的思想劝和不劝分,拖来拖去到时候受苦的反而是他父母。

    只是要他选择,顾明玉却是做不到,他看了眼沉默的父亲和一脸悲戚的母亲,心里阵阵抽痛,摇了摇头默不作声。

    听着他们讨论家产的分割以及他们三个的归属——顾明珠在深圳谈了个对象,已经见过家长下了礼金,月前刚刚查出怀孕,本来想赶回来,还是胡珍劝她路途遥远,要她安心养胎。顾明珠一向重情义,跟胡珍关系好得跟亲母女一样,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也无法站在父亲的立场,表示母亲的要求她都支持。

    只有许刚……不管他们怎么,他都摇头表示反对,不愿意他们离婚。

    或许是他太害怕失去家庭,但他的举动无疑让胡珍非常生气,她带着怒气一锤定音道:“刚跟我,明玉跟他爸爸,房子一人一半——折价给我也行。”

    顾明玉虽然知道结果会是这样,但亲耳听到母亲舍弃了自己选择了哥哥,一时间心里酸涩,难受得不行。

    顾怀立一直沉默着,胡家人很厚道,或许是孩子在场,并没有骂什么难听的话,也没怎么刁难要他净身出户——后来他才知道是胡珍的意思。

    等到离婚协议写好拿到他的面前,顾怀立犹豫片刻,提笔在落款处写下自己的名字。只是当他把那张重如石头的纸递给胡珍时,胡珍却泪流满面,摇着头不肯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