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你怎么了？”周成不解，走过去轻声安抚她。

    陈玲玲也是了得，不过片刻就平复下来, 笑着：“没事, 只是阳光刺眼，一下子不适应。”

    周成半信半疑, 陈玲玲对他了解甚深，转移话题哄了几句, 然后催周成上楼收拾东西。

    虽然在周成心中对母亲已经不如时候那样崇敬孺慕, 但周成却依旧不敢忤逆她, 只能祈求她。

    “妈，后天的机票改签吧，现在不合适, 我走不开。”

    “这段时间机票便宜，改签的话很难用这个价格买到了。”陈玲玲虽然假装冷静，但她的眼神却隐隐有些急躁，不过周成不是个心细的人, 只当她是不愿多花钱才着急。

    “可是您不能这样啊，都不跟我商量就买好了机票，就算是三本, 我这样突然就不回校了，学校那边我怎么交代？去了美国定下了学校还不是要回来准备资料，我会被导员骂死的！”不知道为什么周成下意识不想在陈玲玲面前提起明玉受伤的事情，仿佛像一个禁忌, 出口的话，将会有什么东西天崩地裂。

    陈玲玲盯着周成的双眼，似乎能看穿他的一切，好半晌她按着周成的肩膀把他推上楼：“这些你都不用担心，我来和你学校的老师联系，你只需要上楼、收拾东西，然后我们出发。”

    “等等，那我爸呢？他不去吗？”周成被母亲的雷厉风行得措手不及，明玉现在还在医院手术，他原本还想等下他醒了再过去看看他，而且周智的事也得找机会去查一查。

    “你爸有事去外地了，约好了机场见，他会赶到的。”陈玲玲笑眯眯地，目光却瞥向一旁的角落，墨绿色的落地窗帘后面似乎有个影子。陈玲玲了个寒颤，又催促儿子，“快去，我在楼下等你！”

    周成根本连话的机会都没有，陈玲玲早有准备，房间里他的衣服用品塞满了一个巨大的行李箱，他从柜子底下翻出一本厚厚的相册，放进行李箱中，想了想又在书桌抽屉上方摸索了半天，抽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宣纸。

    宣纸很薄，即使没有展开也能看清上面的墨迹，一张毛笔字字帖。如果顾明玉在这的话一定能认出来，那是他八岁时的练笔作，落款还盖了顾怀立亲自刻好送他的私章。

    周成捧着那张脆弱的纸张，心翼翼地夹进相册里。整理完东西后他没有动身，就在床沿坐下——他的床还是时候那张儿童床，床头是淡绿色的卡通恐龙。由于时间久远，油漆的颜色已经泛黄，看起来又脏又旧。陈玲玲几次要给他更换，都被周成拒绝了，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只能死死的抱着儿时的回忆，梦想着活在回忆里。

    陈玲玲上来喊人时，周成正低头看手机，他在等一个电话，顾怀立答应明玉的手术一结束就给他电话，可是已经两个多时了，周成还没等到。

    “周成，出租车已经到了，我们走吧。”

    周成闻言皱了皱眉，“我们坐出租去省城？”

    “不然呢？车都到了，赶紧走！”陈玲玲走过去一手拉箱子，一手去扯周成的衣袖。

    周成不吭声了，他感觉不太对劲，出租到省城未免太奢侈了，三百多公里的距离，至少两百起步，他们家出门穿过一条路，然后走五百米就是汽车站。虽然要翻过一个土丘，拎着行礼有些难走，但半时一趟班车去省城，票价还不到五十。

    以他母亲平日里的勤俭节约，不选班车却叫了出租车，实在是太反常了。

    周成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陈玲玲为什么这么急——是的，自从进门开始，陈玲玲就一副很急的样子，就比如现在，周成躲开她的手，她脸上就露出焦急地神态，然后又伸手来扯他。

    周成越发觉得不对劲，他反手拉住母亲的手，“妈，你跟我实话，为什么你要这么急去美国，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陈玲玲脸色变了，好半天不出话来，周成再次追问时，才勉强扯了扯嘴角，“哪有什么事，我省城的朋友告诉我这几天机票折，我就一时冲动买了下来，后来才想到确实给你带来很多不便，但是……这不是看在钱份上嘛。”

    看在钱份上，却要出租去省城？

    周成不信，他心中有个很不好的猜测，手上的力道大了些。陈玲玲突然叫了一声，捂着手臂喊疼。

    周成连忙放松力道，撸起母亲的袖子，却见那白皙的手臂上一道青紫赫然在目，周成惊讶，就算他刚才用的力道大，但也不可能造成这一的伤，这很明显是跟人扭时形成的，而且时间至少在几个时以上。

    “这是……我爸？”

    陈玲玲哼了一声，抽回手，将衣袖弄整齐，“除了他还有谁？”

    “所以妈你才这么着急要去美国，你这是算带着我离家出走？”周成哭笑不得，刚才那个猜测一下子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也是，她母亲怎么会买/凶/杀/人，何况她和明玉又无仇无怨。

    这些年陈玲玲和周明貌合神离，陈玲玲在职场混得风生水起，周明却在家当起了花匠，花农和白领丽人走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违和。

    周成想劝：“没必要这样吧，我去跟他，让他道歉？”

    陈玲玲冷笑：“我有必要就有必要。”她像是突然耍起性子，拉着周成就走。楼下的窗帘依旧和之前一样，只拉开了一条缝隙，周成看不清客厅的全貌，只觉得鼻端似乎嗅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

    但陈玲玲走的很快，顾明玉家门口那辆警车还在那里，取证的警员刚巧从顾家出来，看见陈玲玲了声招呼。

    “陈科长好。”

    警察有两名，一年纪大点，一个年轻看着就初出茅庐。老警察喊完人又冲年轻的警察介绍，“这是检察院的陈科长。”

    年轻警员便拘谨地跟着喊了声，“陈科好。”

    等到陈玲玲和周成坐上出租车走远后，年轻的警察才一脸疑惑地问老警察，“这检察院的科长，又不是咱们系统的，师傅你怎么这么热情？”

    “公检法三家不分家，这都不知道，回去多背背书！”老警察挑了挑眉，“再啦，这位陈科交友广泛，号称警界交际花，身边一堆护花使者，记住得罪谁也千万别得罪女人，心机深沉、记仇能记你一辈子。”

    “哎呀！我刚想起来，刚才陈科旁边的那位就是她儿子周成吧，昨晚的报警人，龚局特地嘱咐要喊他到警局去做笔录！”此时车屁股刚好消失在巷口，警察一脸懊恼。

    “没事，待会儿个电话，人还能跑了不成？”

    警察点点头，“也是。”

    顾明玉再次醒来时，有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找了过来，在得到医生的允许后，他们做了个简单的笔录。

    “顾先生确定听到了韩东了周智的名字？”韩东就是黄毛，基于上头的重视和顾明玉的证词，他们很快从一起入室盗窃意外伤人事故跳到了买凶伤人案。

    “是。”顾明玉坐在床头，脸色非常苍白，他现在还在输液，每一句话胸口就痛得难受。

    纪林远坐在他身旁，心翼翼地扶着他，听着顾明玉叙述案发过程，纪林远恨不得那些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好不容易等警察离开，顾怀立出门去送，纪林远看着他额头直冒冷汗，心疼得不得了。

    “我扶你躺下？”

    顾明玉摇头，往后靠了靠半躺在纪林远身上。他身上难受，心里便有几分脆弱，不自觉地撒娇。

    纪林远轻抚他的背，一下一下给他顺气。

    “我以为我会死。”顾明玉声音很轻，他不敢用力地话，那会给他的肺造成负担。

    “不会的！”纪林远眼中闪过恐惧，他伸手抓住顾明玉的手，“只是伤，医生没事的。”

    “我是那时候，刀子插进身体的时候。”顾明玉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我那时候什么都没想，我只是……害怕。”

    顾明玉仰头看向身后的大个子，“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会？我的明玉很勇敢，超级勇敢，对不对？”要不是现在时机不对，纪林远真想低下头吻上那张毫无血色的唇。

    顾明玉一动不动，用那双漆黑的眸子和他对视，良久，他：“不要叫我明玉了，我妈喜欢这样叫我。”

    纪林远温和地笑，顾明玉什么他都觉得对，“好，那我该怎么叫你？”

    顾明玉眼珠子轱辘转了一圈，脸上的笑带了几分恶作剧的意味，“叫老公？”

    纪林远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然后他低下头，亲昵地贴在顾明玉的额头，轻轻吐出两个字：“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