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避让
“你”他明显大怒,举就要隔着牢门打过来。
我不避不让,闭上眼睛等着他高高举起的右落下,等了半天,脸颊上也没有出现意料中的刺痛。
忙疑惑地睁开眼。
只见阿史那岚凌空正架住了那个人的右,重重地一把甩下,阴冷着脸孔狠厉开口:“出去!”
那个男子一脸的不忿,却终究没有什么,狠狠瞪我一眼,听命离去。
阿史那岚命令狱卒打开牢门,一脚踏了进来。
他慢慢走上前,用那只刚刚钳制住别人的,抚上我的脸庞。
我看不透他此刻的意图,一步步退到墙角,退无可退,徒劳地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才十六岁,”他侧过头去,用一种平静得近乎诡异的声音,慢慢地叙述:“那个时候,在战场上,明*里很害怕,却还是要镇定地举起刀,颤抖着双砍下去鲜血喷涌而出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我的恐惧”
地牢的铁门上,锃亮的铜锁衬着昏黄的烛火,泛着阴沉沉的冷冽光泽。我突然觉得有一丝害怕,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杀人其实很简单,”他看着我,笑了笑,随将我的一缕乱发拨开,“杀多少人我都不在乎,可是,想到要杀了你我很不开心”
阿史那岚的一双幽黑瞳孔,在迷蒙的光晕中闪动着妖异的光,这一刻,我竟然在他眼底看见深浓的悲哀。
“为什么会是你?”他逼近我,离我越来越近,终于一伸撑住了我身后的墙壁,“老天太残忍,但凡让我得到一件美好的东西,一定会在我的眼前毁去。越是喜欢,越是得不到我所珍惜在意的一切,至今没有一件能保留下来”他眼神凄厉,逼迫得我无处回避。
这样的眼神,让人心生恻隐,却又无法直视。
“看着我!”他用力捉住我的下巴,痴痴看过来,“筱柔筱柔你也要离开我了,你会恨我么?”
我望着阿史那岚孤峭清秀的侧脸,心中不忍,隐隐泛起一丝疼痛。曾经恶毒的恫吓,喜怒无常的欺辱,一切强加给我的折磨;月下的诗情,提到父亲时的激愤,甚至寒夜披衣的温暖这些日子经历的过往,矛盾纠葛,竟然让我无法痛恨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的目光流连在我脸上,渐渐痴迷,“除了我母亲,只有你见过我痛哭的样子,是不是觉得我很狼狈?”
我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他低头苦笑,“很多年,没有人那样待我了从母亲坟前离开以后,我再也没有哭过”
清冷的烛光,映在他的脸上,轻扬摇曳。此刻,这个反复无常的少主,似乎只像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全然不见平日的狠厉。
“筱柔,你知道么?你的肩头很温暖就那么一点点的温暖,突然舍不得让你离开,那天舍不得,如今也舍不得”他伸握住我的肩头,逐渐上力,慢慢,慢慢地,将我拥入怀抱。
我费力挣脱出来,没有呵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缓缓放开,也温和地回望过来。
“阿史那岚,”我看进他眼睛深处,第一次柔声唤他的名字,问出的却是这辈子最沉重的问题:“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
阿史那岚悲悯地凝视着我,那不舍的眼神,似乎有种奇异的力量,足以蛊惑一切。
我侧过脸避开,万般不情愿,还是听到了最不愿意听的话
“三天,我答应他们,如果三天后,天朝还没有人来营救你”
“你就会杀了我,拿我的鲜血来祭奠你的都将军,以此安抚将士”
“不,筱柔,你不要再下去了!”他惊急地开口,猛然打断了我。
“为什么不要再下去?”
他艰难仰起头,终于抑止不住泪水滑落。
“如果一开始就得不到,我不会奢望,可是为什么给过我之后,又要残忍地拿走?”阿史那岚深深吸一口气,痛苦地闭上眼睛,“看见你这么美丽的样子,我怎么舍得你死去,筱柔,我不甘心”
可是你不得不这样做。我在心里对他。
“是只有三天了么?”
他没有回答,我只好继续下去:“阿史那岚,如果你对我的死觉得抱歉,那么,就请答应我一件事”
“或许,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后的愿望!”我又。
“是什么?”他睁开眼睛,轻声问我。
“在我死后,请一定不要为难我的侍女,放她回天朝去,她不喜欢这里,也不属于这里!”
“好。”沉默半天,他终于吐出了这一个字,急切地抽身离去。仿佛迟疑片刻,就会忍不住后悔。
阿史那岚一离开,我顿时轻松起来。如果,我的死已经既成现实,那么至少我为纹箫争得了活下去的权利。
黑夜里,久久无法入眠,突然想到在迦叶寺的时候,三戒法师的话。
他,三是劫数,也会是变数!
我的劫数就在三天之后,可惜看不到变数。对于这个结局,我没有失望,大概是因为从被抓来的那一天起,就没有希冀过。
也许三在东方是一个极其特殊的符号,不仅中国,其他各国也同样如此。比如在印度教中,修行的佛陀不会停留在同一棵菩提树下静思超过三天,因为过了三就会生出颇多杂念,积聚许多感情。而修行讲究空无,若要做到无欲无念并不容易,所以会提前规避一切诱惑的可能。
传,释迦牟尼深感人世间的生老病死的苦恼,因此经常在阎浮树下沉思,久久没有得到离苦之道。于是在一个月夜骑上了一匹白马出走,开始访便天下名师,苦行了六年,可惜依然无法达到解脱。
转眼,释迦摩尼三十五岁,中国的孔子到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已经接近“不惑”,但是他还是没有得到解脱。故转到菩提迦叶,这时他放弃了苦修,喝了牧羊女供给的牛奶后,在一棵大菩提树下打坐静思,发誓如不能大彻大悟,终生不起。结果冥想了三天三夜之后,终于顿悟找到了解脱之道。
三天,转瞬即逝。等待我的会是什么?拯救,还是彻底的解脱?
第三天一大早,就有两个士兵过来,带着我去了林子外不远处的点将台。
远远地,就看到阿史那岚的十万大军整齐地站在点将台下,列恃相望,严阵以待。好像迎面走来的,并不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而是天朝的千军万马。
见我过来,十万大军齐齐转向点将台,威武地同声开口,却只有一个字:“杀!”
声音激昂豪迈,回荡不绝,撞得人耳膜阵阵生疼。
我真是不能理解这样的举动---用一个珍贵的生命去祭奠另外一些同样珍贵的魂灵,愚昧又血腥。可是,我知道,这在军营中用来激励士气绝对行之有效,因为,久经沙场的将士需要这种嗜血的刺激。
远处的天空一片淡蓝,映着白茫茫的云雾,站在高耸的点将台上仿佛置身云海雾都。一瞬间,天边泛起亮光,出现了一道红霞,这广阔无垠的天空和无边无际的云海,完全被这霞光融合在一起,分不清它们的界限,看不清它们的轮廓,只感到一种柔和明快的美。
红霞的范围不断扩大,越来越艳,越来越亮,一望无际的天空布满了耀眼的金光,把周围晶莹的冰川点缀得光怪陆离,一时间我竟分不清这神奇的景色,是虚幻缥缈的仙境,还是实实在在的人间。
很久以前就想过,我死去的那一刻,不要是在冷雨凄迷的夜晚,不要是在骄阳肆虐的正午,也不要有晦涩不明的阴霾我贪心地想要自己的生命结束在一个明亮又不失温和的背景里。
如今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很好了吧?我抬头看了看天边冉冉升起的一轮红日,甜甜地笑到了心里。
行刑官转身看了看东方,对着不远处的阿史那岚单膝着地,:“少主,眼下已是日出!”
阿史那岚没有话,停顿片刻,终于默默转过了头去。
行刑官端着明晃晃的钢刀,一步步向我走过来。看到我的笑脸,他一下子愣在了那里,里的刀迟迟落不下去。
“还不动,只管磨蹭什么?”一旁有人向他怒吼,是那个都将军的弟弟。
行刑官犹豫片刻,缓缓举起了里的钢刀。
我微微低下脑袋,似乎感觉到了刀刃上传来的寒意,轻轻闭上了双眼。
“刀下留人!”远远地传来熟悉的一声断喝。
心头蓦地一震,我急忙睁开眼向来人看过去,顷刻间惊喜交加。
阿史那岚立即变了脸色,接着又像是突然松了口气,诡异地笑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采,凑近我的耳边,低低地:“筱柔,你那天还,没有男人会傻到奋不顾身去救别人的妻子,可是今天,这个奋不顾身的傻男人就来了!”
“你胡什么?”我惊怒地呵斥,不想理会他,奋力挣开行刑官的钳制,径直冲着来人的方向远眺。
只一眼,泪水就落了下来。二哥,真的是你么?我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任何亲人了,现在你来了,就像我每次闯完祸,你都会义无反顾地站出来那样。这多好!
拼命睁大模糊的泣眼看过去,来人身着白色貂鼠毛披风,锦带束发,越发衬得面目清润,风神超拔。坐下白马四蹄飞扬,溅得地上黄沙漫天飞舞,白色风氅卷起烈烈长风。一眼望去,恍若浊世中翩翩神?从天而降。
这样的风采,不是我的二哥李宗谕又是谁!
二哥遥遥在点将台下驻好马,还没等我看清楚,就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台来,冷然开口:“阿史那岚,你放了筱柔!”
阿史那岚看他一眼,转身指向台下的一列侍卫,冷笑着问:“就这么几个人,你凭什么让我放人?”
我顺着他指着的方向向下看过去,心里立刻凉了半截,阿史那岚十万大军的边上,正站着我二哥带来的一队侍卫。虽然看上去,个个英武不凡,但是跟十万之众一比,犹如沧海一粟。
“还是你们天朝真的就个个都不怕死?”阿史那岚不由得再次冷笑。
“上阳公主杀了我们的都将军,自然应当偿命,年轻人,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去吧!”一旁又有人。
“阿史那岚,我今天敢过来,就没打算一个人回去,今天你这点将台,我是能劫也得劫,不能劫,也得劫!”二哥回头深深看我,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转过身,向我这边步步走来,一把拉住了我的,“筱柔,你不要怕,二哥来救你回去!”
“有二哥在,筱柔什么也不怕!”我脸上泪痕未干,却还是努力地微笑着。
听到这里,阿史那岚忍不住抚着掌哈哈大笑,隔了好半天才止住,:“我还以为是哪个傻男人,闹了半天,原来是二皇子殿下!不过,据我所知,上阳公主与你并非一母同胞,她的亲哥哥李宗哲都没有过来,你这个哥哥倒是尽心得很!”
台下的将士们这才纷纷对视,露出一脸恍然的神色。
“皇子殿下且,你打算如何救走你的妹妹!”阿史那岚又闲闲地开口。
他的脸色忽喜忽怒,瞬间变化得让人捉摸不透。
“我这就带她走,看谁能拦我!”二哥紧紧抓住我的,一把将我拽到他身后护好,横剑挡在自己身前。
我微微仰头看着他衣服后襟上熟悉的绣纹,竟然莫名地安了心。这么些年,不管遇到多大的祸事,似乎只要躲到这里,我都会立刻逢凶化吉。
阿史那岚怔怔地盯着他,似乎不相信他语气里的坚定,犹豫片刻,终于弯了下嘴角,:“好一个有担当的真汉子!我阿史那岚生平最敬重的就是殿下这样的人品,既如此,我们就不妨单枪匹马地比试一番,也不枉今日与殿下这样的高才相见!”
“少主”台下众将士听他这样,连忙惊急地开口阻止。
阿史那岚淡淡扫他们一眼,脸色渐渐阴冷,“怎么?你们是信不过本少主的才智,还是宁愿我们突厥人背上以少胜多的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