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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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计归合计,若是换做以前,我身为他的贴身侍女,还可以委婉地和他提议提议,今时不同往日,我自然不会再多事,也就这么一合计罢了。一路走到一间比碧霄宫还要蔚为壮观的宫室,我起先以为是他的正殿“太霄宫”,不想远远看见匾额上写着“紫霄宫”

    三个字,宫门十步之外负责值守的黑衣冥将一个个执法器,左右排开,脸上十分威严肃穆。通报完毕,一名冥将出来传谕,命我进去觐见,我吸一口气后,又再吸一口气,定一定神,做出一脸恭谨正经的态度随这些陪我前来的仙娥步步地入内,先目不斜视地对正前方拜了数拜,报上名号道:“沉鱼参见帝尊。”

    这时,我才看见原来李下也站在殿内,与我对视一眼后,照旧默不作声。殿内,还另有一名绿衣女子,容貌甚是美艳,上一边为他磨墨,一边只管笑吟吟地低头望住我。我脸上红了红,在青玉铺就的地上再毕恭毕敬地对他揖了揖道:“听帝尊老人家正为白水神女的病情忧心,南极仙翁特地叫我送一枚仙丹来,保管药到病除。”

    话虽这么,不过,我猜他身边这位就是那位白水神女,看她这副模样,显是一早已病愈。他弯腰在书案前徐徐书着什么,淡淡命道:“起来吧。”

    写了几行字,才眼也不抬地反问我:“忧心二字你听谁的?”

    我闻言已起身,一声不响地移开眼珠,双颊火烧火燎一般。他贵为帝尊,我总不好当着李下和白水的面,我和南极仙翁都亲眼看见过他在七张画纸上郁郁不乐借酒浇愁,再,即便爹娘自便一再教导我凡事不可与人太计较,但事关我名声和性命这两样大事,无论如何,我心里还是有一些计较的。

    男女授受不亲,他贵为天地至尊,明明已经亲自选定了帝后,却,却我咽一口口水,将他在空桑山湖边与我亲嘴的那次从头脑中好像翻画纸一样翻过去,这还是其一。其二,他既可以用法术治好白水神女,可听这些仙娥讲,我足足在他的云阶前腆着肚皮躺了一个时辰,最后还是李下报上太白金星的名号,求莫颜神将出救的我。

    才一想这些,鼻头便一酸,眼泪在眼眶中滚了滚,便想着此地不可久留,于是照着南极仙翁交与我仙丹时的话脱口而出道:“听闻一个月前,冥帝帝尊老人家已命人将白水神女接至幽冥殿静养,这是仙翁特为托我转交的仙丹,还请帝尊收下,沉鱼也好交差。”

    他哂笑了一下,笔下不停,依旧在纸上不疾不徐地书着,他身边那位美人却“噗嗤”

    一声笑出来,作势往两边望一望,笑问我道:“白水在哪里?我怎么没见到?这位沉姑娘,你听谁帝尊已命人将白水神女接至幽冥殿静养,你亲眼看见了?”

    我一怔,正绞尽脑汁在想这其中的缘故,不料这时,他突然放下中的狼毫笔,脸上似笑非笑,问道:“才写到‘青青子佩,悠悠我思’这一句,倒忘了后面一句,尔等可有记得?”

    我当即心咚咚跳,脸越发涨得通红,他才的这一句,正是我当日写给他的那封情书的上半句,不过我心里知道,他这是故意要笑话我的意思。果然,那位绿衣美人也瞄了我一眼,轻轻摇一摇头,掩口笑道:“恕玄女驽钝,却也忘了接下的这一句。”

    他便一笑,从李下身上不动声色地移目过来,看了我一眼,我随即将身子一扭,抿紧嘴巴,强作镇定地袖着两,眼观鼻鼻观心地垂眼望着自个脚尖处。

    耳边就听他命道:“你下去吧。”

    随即是玄女的应声,裙摆曳地,经过我身边时,我特意用眼角瞄了瞄她,心道原来她就是艳名远播的玄女上神。他便再问李下道:“太白金星的书写到第几部了?”

    他问话的语气明显比方才玄女在时平易近人,像是要和李下拉家常,不想李下扑通一声跪倒,向上答非所问道:“的有要事禀报帝尊。”

    我一听登时竖起了耳朵,脸上照旧绷得一本正经,袖着两垂眼不响。按李下也是名门之后,礼数肯定不缺,完这句怎么也应该等他应允了方能再往下讲,果然,李下略顿了顿,我也将眼一抬,正好对上他波澜不惊的视线。我脸上便又红了红,移开眼珠,就听李下在一旁等不及道:“帝尊明鉴,自古天地有眼目,天恢恢疏而不漏,三界中,事无巨细均难逃帝尊的法眼,是以帝尊才会治了前任阎君滥用私刑贪赃枉法之罪,又因阎君一案治了玉帝帝尊身边文昌星君失察之过。的不才,在家听祖父训诫,一曰此二人获罪,四海八荒的吏治亦将为之一清,实乃我三界众生之大幸也。”

    我闻言咳嗽了一声,我的意思是万万想不到李下着急的这个“要事”

    是拍马屁,实在叫我有些失望。

    他便笑了笑,似是对李下才奉上的这通阿谀之词十分受用,却仍是不发一言,这时李下才将话锋一转道:“只是,的尚有一些事不明,想请帝尊明示。为何花朝节上凤凰鸟才落在白水神女身上,她便遭此重劫,这是其一。其二,西王母是听何人讲,霜女中有灵药可救白水神女的命,她与霜女又是如何起的争执,霜女中到底有没有灵药?”

    到这句,李下特意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其三,沉鱼当日与西王母殿内的其余六名宫娥一起起舞,只有她一人的花篮里平白多出一只鞋子来,害她误扔到帝尊身上,并因此获罪,又是何人陷害与她?”

    我心咚咚跳,遂抬眼一脸景仰地望着身边这位白衣少年,可见方才是我误会了他,原来他之所以要先拍冥帝帝尊的马屁,原是要引出这些阴谋,好还我一个清白,南极仙翁他足智多谋,果然不假。冥帝帝尊侧过脸去,似是笑了一下,等到再转过视线看着我时,眼中已明显带有讥讽之意,向我淡淡命道:“你先退下。”

    他同我话的语气,不仅比不上和玄女话时的亲切,甚至还不如他方才对李下话时平易近人。我脸上再红了红,心里不出什么滋味,李下便对我郑重点一点头,我看出他这是要我在门外等他的意思,便心有不甘地再对冥帝揖了揖,步退出殿外。

    殿门口自然有黑衣冥将值守,我左边望望,右边望望,觉得右边这几个看起来要比左边那几个好话一些,便厚着脸皮走过去,将耳朵贴在墙上听壁角。此事事关我名誉,他却摆出帝尊的架子将我赶出殿外不让我听,我不得已偷听一下壁角也无可厚非。就听殿内李下扬声恳求他道:“求帝尊一视同仁依照天地法则将西王母治罪!”

    我才要再听,不料身后有人用一件家什拍了我一下道:“沉姑娘这是做什么呢?”

    我一回头,只见玄女拿一把罗扇笑盈盈地望住我,那些执法器的冥将和一众仙娥正一脸怒意意欲上前,全被她挡在身后,她背对着这些人,对我挤一下眼睛道:“这些是非官司甚是无趣,不如我带沉姑娘四处逛逛,也不枉你千里迢迢来冥帝帝尊的幽冥殿一趟,旁人想要有这个福分还修不到,沉姑娘可是?”

    话虽在理,不过我却没什么兴致逛,但她既然是在这些冥将和仙娥面前替我转圜,我总不好当众驳了她的好意,于是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地请教她道:“不知玄女姑姑可曾见过莫颜神将?”

    我原意是想见到莫颜,谢过他救命之恩,不想玄女却嗤笑了一声道:“罢了,我虽老迈,却还当不起你这样水嫩的女娃儿一句姑姑,再我一向不喜这些繁文缛节,以后对我大可不必用这些尊称敬语。至于莫颜神将,听是为救你,用去一半真气,此刻大约还在他自己房内闭关。”

    我“哦”了一句,心中十分过意不去,一路上搜肠刮肚在想该如何还莫颜这份人情,再一想,反正我已决意要在休与山上避世不出,若真还不上,只好装作忘性大忘了这回事。一边又想,怪道世人都“马屁功夫”

    四个字,我尊称她一句“姑姑”

    原也是奉承她之意,不想却被她一顿抢白,可见我的马屁功夫与李下比,仍不及他。不觉走到一处碧绿的水泊,水上漂了许多落花,我站在玄女身后,见她将一挥,在我与她连这水泊周围画了一道透明的结界。不待我开口,她已转过身来道:“沉鱼姑娘今年多大年纪?”

    我老老实实地道:“五百岁了。”

    她先一怔,再一笑道:“五百岁?我像你这么大时,已跟在师傅身边研习房中之术,原来竟过去这么久了。如今你既遇见我,也算是你有这个造化,我也不用你还我什么人情,今日这番度化只当我白送与你。”

    我听得云里雾里,只管一脸恭谨地望着她,佯作受教。她瞪了我两眼,似被我气到,用罗扇抚一抚胸口,这才平心静气地转身对着水泊轻道:“这世间,天生能知情识意的虽少,但像你这般不开化的俗物也不多,难怪有些人如此费心费力。”

    听她这样一,我登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哪知她将眉一挑,拿罗扇指着我命道:“你给我听着,只管照着我教你的做,我什么,你便做什么。你看见这水泊没有,此时,它已被我设成一道情劫,你只管抬脚进去,照我吩咐的做,放心,淹不死你。”

    罢便在我头上随捻了一个口诀,我便迈开一步,直挺挺地抬脚走进水里。

    风吹花落,耳边似听她叹息一声,轻言细语道:“脱去衣物。”

    我便不由自主脚并用地开始脱身上的衣服,先是白色襦裙,再是桃红色底裙,顺将两只绣鞋也一并扔了出去。她站在岸上问我:“脱干净没有?”

    我光着身子答道:“脱干净了。”

    她“嗯”了一声道:“你放心,我虽在你身后,却丝毫看不见你在情劫里的一举一动,所以你大可不必有任何顾虑,只管照我的去做,听见没有?”

    我点头称是,就听她再道:“叫你脱去衣物,是要你更加能看清你自个的心意,现在先闭上眼睛,你此刻心里想着谁,等你睁开眼睛时便可看见谁,你若想的是一头骡子,你睁开眼睛时看见的便是一头骡子,所以须得给我认真想,不要胡思乱想才好。我数到十,你睁开眼睛,等你看见这人,你便走到他近前抱住他,与他云雨一番,如此这个男人即便出了情劫,也必会死心塌地待你,同样,你也会就此将前情往事统统忘掉,从此――”

    我打断她道:“我不大会呼云唤雨。”

    她一时语结,半天才没好气地道:“不会呼云唤雨也无妨,你睁开眼睛看见谁,便走过去抱住他,先将你自个的舌头伸进他嘴里,接下来,他自然会帮你呼云唤雨。”

    我松了口气,依言将眼睛闭上,心里盘桓来盘桓去,在想到底该想谁。不想人一紧张,就越容易出错,我最先想到的,竟然是‘骡子’二字,才一想,便用力将头一摇,定一定神之后,开始细想。其次再想,他既然已经有了帝后人选,我待要如何,苦思冥想了半日,忽然头脑中似被人用法力点拨过一般,灵光陡现,这才想到若是为我自个的终身考虑,眼前太白金星的孙子李下无论家世样貌品性倒不失为一个合适的人选,这样一想,顿时心如鼓擂,就听玄女一声声数道:“十九八七三二一,好,睁开眼睛,此刻你看见了谁?”

    我依旧紧闭两眼,照直走过去,伸先将眼前人摸了摸,果然是李下的身高和脸模。心道这情劫倒也不像玄女得那般灵验,我方才明明先后想了骡子、冥帝帝尊与李下,偏偏被我想出来的却只有李下一个。我便先睁开一只左眼,果真是李下无疑,我情知覆水难收,百般不情愿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走近他些,一脸悲哉地仰头请问他道:“我不大习惯与人亲嘴,你若愿意,我们化繁为简,直接呼云唤雨可好?”

    我才讲完,只觉一阵疾风扫过,眼前一个人影一闪,似有什么物什被人从水中拖了扔出去。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激起千层巨浪,我脚下一滑一头冲进他怀里,才入怀,身上就被人用袍衫严丝合缝地裹住。我当即将眼一睁,只见他阴沉着一张俊脸,用白色帕掩住口鼻,一连咳嗽了数声,目光如炬如电一般低头瞪着我。

    我先抬眼看了看他,要在往日,我定会拉过他的来看一看锦帕上有没有血丝,虽我只是做梦梦见他咳血,可不知为何,我总是不放心,每次总归要亲眼看一下才放心。不过,今时已不同于往日(这也是我家下人书时常的一句套话),再他贵为帝尊,法力无边,与天地齐寿,除了伤风咳嗽,想必不会真有什么咳血之症。这样想,心里略觉宽慰了些,装作低眉顺眼地听他训斥道:“你与李下并无婚约,即便有婚约,一个女孩儿家尚未出阁,光天化日之下赤身裸

    体,随便与人行云雨之事,你爹娘就是这样教你的?”

    我听他这样一讲,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裹着的衣服,心里暗自奇怪我是何时将衣服脱成这样,怎么我自个倒忘得一干二净,再一想,猛然想起方才下水前玄女曾在我头上捻过一个口诀,这就是了。当众脱

    衣服固然是我不对,可眼下我尚有比当众赤身裸

    体更要紧的一件烦心事要烦,于是充耳不闻地再用眼风偷偷往两边张望了一下,一颗心只差提到嗓子眼。

    他嗤笑了一声,淡淡道:“沉鱼这是在看什么?”

    我心里正着急,也不瞒他:“我在看骡子,”

    到此处,脸上不免又红了红,一边左顾右盼,一边不时瞄着他的脸色,“我刚刚在这情劫里先后想了骡子、帝尊老人家和李下,所以先出来的是李下,然后是帝尊老人家您,下,下面怕是会出来一头骡子。”

    我的意思是,叫一头骡子对我死心塌地,传出去毕竟不大好听,若是再传到我娘耳朵里,只怕又会狠狠揍我一顿,再连饿我几天。我才完,他越发脸色铁青,用中的白色锦帕掩住口鼻,似也被我气到,又一连低咳了数声,闷声道:“愚不可及的蠢物。”

    若是换做其他人这样我,我肯定要同他摆脸,不过他贵为天地至尊,我总不好同他回嘴,再者我听他这样咳,心里终归有些难过,也就不与他多计较,绞了绞衣带,顿了又顿,学着我爹日常和我话的口气,仰脸甚是同情地望着他道:“现在正是乍暖还寒时候,虽这天庭中四季如春,但想必早晚还是会凉,帝尊老人家还是要当心自己的身体。”

    落花似雪,完这句,我鼻头又一酸,眼泪一时没忍住,骨碌碌滚出眼眶,我忙转过身,用袖口去擦。他便一笑,侧过脸去,半晌无语。

    一个时辰后,我坐在一朵筋斗云上徐徐往下走,李下离我几步,站在筋斗云的边角,一持剑,双臂合抱在胸前。我和他容身的筋斗云旁边,还另有一朵筋斗云,上面站着一位黑衣冥将,是护送我与李下下天庭。今日之事,他他会发落玄女,还会取了李下在情劫之中的记忆,让我好好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话虽这样讲,我总觉得李下自从离开幽冥殿之后,表情就不大自然。走到中途,我因为心虚,一共抬眼瞄了李下三次,咳嗽了两声,每回,李下都目不斜视,对我视而不见甚至听而不闻,这越发让我起疑。心里盘桓了又盘桓,虽我一个女孩儿家当众赤身裸

    体确实于男女大防不合,但我往冥帝帝尊身上扔了一只旧鞋这件事事关我和休与山沉家的名声,更为紧要,无论如何须得问个明白。这样一想,脸上便红了红,神色略显扭捏地试探他道:“我听你向冥帝帝尊提到王母娘娘,不知是何事啊?”

    他果然看了我一眼,我登时心咚咚跳,仰脸朝他呵呵干笑了两声,硬着头皮再暗示他道:“我一直在紫霄宫外等你,听见你提到王母娘娘,却听不大清。”

    他当即脸色一凛,将中的剑柄用力握了握,照旧目不斜视地对着正前方道:“你不,我倒忘了,只是一些事,不值一提。”

    话锋一转,反问我道:“方才走时,我远远看见冥帝帝尊似对你了什么,可有何事?”

    我冷不防被他这样一问,脸上越发红了红,脑子转了又转,实在想不到什么好托词,眼角便往旁边那朵筋斗云上的黑衣冥将瞄了瞄,声扯了个谎道:“也没什么事,帝尊老人家特意夸了我几句,我大,大智若愚。”

    方才他领我去见李下时,确实与我了几句话,起因是我突然想起个事,便仍旧将两袖在前面,一路走,脸上佯作不经意间问起道:“我被绑在三省山狮虎洞七七四十九日,前面十天帝尊隐居的那几间茅屋是在哪里啊?”

    走了几步又再客气地问:“后面十天帝尊独自买酒喝的那家酒肆也十分好,不知叫什么名字?”

    我的意思是,先把地址和名字问来,这样等我哪日在休与山上呆腻了,想去哪里转转,也好多几个备选之地(当时,我并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即便见不到他人,便是到他去过的地方走一遭也是高兴的)。不料,他却一口否认,还将我教训了一顿,大抵意思不外是我与何人学的这些胡言乱语。我见他大步朝前走去,前面月台上已远远看见李下的身影,这一路似比玄女领我来时短了许多,心里便有些舍不得与他这么早分别,一着急,眼泪只差夺眶而出,又被我再咽了回去,仰头在后面喊他道:“帝尊再好好想一想,你当时里拿了一个纸糊的白灯笼,走出柴门将灯笼挂在门檐下,门上还贴了一副对联,上联是‘人面不知何处去’,下联是桃花依旧什么春风。”

    当时画纸翻得太快,我是后来才在一本凡人写的诗集里面看见这首情诗,才知道下联应该是“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句。他闻言止步,转身哭笑不得地向我斥道:“这等艳俗的词句,我会写了贴在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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