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不明的怒气
而如今,娘,你是鱼儿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丝牵挂了
浑浑噩噩间,湖面上方忽然传来一道“扑通”入水的声音,还未来得及思虑,一条有力的胳膊早已嵌在了她的腰上。
与此同时,她的身子亦在刹那间冲破了湖水的包围,触到了冷冷的空气。
“鱼儿!”耳边传来一道焦虑的呼唤。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一名男子正一脸焦虑地望着她。
那男子眉清目秀,俊逸非凡,可能由于过分紧张的原因,如漆的眉锋皱成一团,脯也随着喘息微微起伏。
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声音中带了一丝嘶哑与疲惫,“大哥。”
身子,被紧紧地扯入一副温暖的怀抱,眼前的俊逸男子满脸心痛地抹去她脸上的水珠,声音慌乱而焦灼,“不怕了,有大哥在,鱼儿不怕了。”
那般温柔的语气,那般带着颤抖发音的呢喃,如同三月里的春风般轻柔,轻易便让她湿了眼睛。
不怕了,有大哥在,鱼儿不怕了
只是心中另外升起的一丝酸涩,却是再也不言而喻了
其实早就该料到是他的不是么,在沉府中,除了娘之外,唯一对她还有着一丝温情的,也就是大哥了。
也只有在大哥这里,在这个跟随二娘一同嫁入沉家而与她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大哥这里,她才能够体会到一丝家的温暖,她才能够在这个绝望的困境之中,感受到一丝亲人间的温情。
多么苍白,而又可笑!
待到被萧梓善抱上岸,沉正和已经站在岸边冷眼望了他们半天。
此刻看到满身湿漉漉的两人,沉正和的脸上顿时一阵阴霾,“梓善,你要知道,她是将你弟弟丢进湖里的罪魁祸首!”
那般苛责的语气,带了满腔的不解气与憎恶,似是很不能理解他为何要将她救上来。
她的身子一颤,喉咙痛得几乎爆裂。
萧梓善见状,温柔地牵起她的,坚定地捏了捏她的掌心,声音不卑不亢,“爹爹,你是鱼儿将宗黎扔下湖去的,可有什么证据么?”
“证据,还用证据吗?”沉正和没有瞟她,只是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杜素娟的女儿,除了她还能有谁?”
杜素娟的女儿!
就因为她是娘的女儿,沉正言就一口咬定是她扔进去的。
原来有的时候,判定一个人有没有罪,真的不需要任何理由
她只觉得心愈发地冷。
“可是,如果是她扔进去的,那她为什么还要救宗黎呢,干脆逃掉不是更好?”大哥的声音淡淡的,却带了一种压迫性的力度,“还是,其中的答案另有真相,”罢,用杀人般地眼光扫了沉怡柳一眼,“是有人,另想要至鱼儿于死地?”
“没,没有,我真的没有!”旁边的沉怡柳浑身一哆嗦,双举在胸前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爹爹,您千万要相信柳儿啊,柳儿哪里敢加害自己的姐姐呢,柳儿平日里可是连只蚂蚁都不敢踩!”
那种不打自招的表情,就像拼命澄清自己的囚犯。
“你没有?”大哥继续审视着她,“那你宗黎是被鱼儿扔下湖去的,可就是你亲眼所见了?”
“我没,我没”
“那你也就是在谎了?”目光如炬地逼近沉怡柳,然后一把攥起她的腕,萧梓善的声音带了一丝重重的压迫感,“沉怡柳,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天是你主动要求陪少爷玩耍的吧?那么,少爷应该老老实实地呆在你的上,而不是鱼,我这么,对不对?”
“我”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少爷更大程度上是被你扔进湖中的才是了?”
“柳儿!”沉正和的脸色一沉,目光顿时刺向了沉怡柳。
沉怡柳还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此刻面对萧梓善的咄咄逼问与沉正言的严厉呵斥,粉嫩的脸儿上顿时现出一丝恐慌,“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可能是我没看清,没注意好,我只是感觉脚底下一绊,宗黎就已经掉进湖里了,我正好看到姐姐也在湖边,就以为是就以为是我真的不是故意冤枉姐姐的”
“你最好是如此!”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萧梓善将目光重新投向沉正和,“爹爹,现在事情的真相您应该清夜了吧,鱼儿根本就不可能做出这种忤逆的事情。”
沉正和干咳了一声,脸上顿时现出一丝尴尬。
却依旧不忘他的威严,紧皱着眉头声音冰冷,“这次的事情,就暂且作罢,我也不再另行追究,只是,以后务必要注意,你们应该很清夜,少爷不是别人,尤其是在这个家中,更是要好好地保护才行。”
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然后答了一声,“好。”
她甚至连跟他解释,唤他一声爹爹的冲动都没有。
其实还有什么可的呢,在他任她在湖中挣扎却置之不理的那一刻,她对他的期待就已经死了。那句恶毒的话语如同魔咒一般地响彻在耳际,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她,沉鱼,在那个男人的眼中,你只不过就是一个该死的祸害而已!一个淹死一个少一个的祸害!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爹就先走了。”大概她的表情让沉正和感到了一丝尴尬,看到她点头后,他立刻便要离开。
相互之间的恶心,怕是她,都不想再看到彼此一眼了。
却被一旁的大哥叫住,“爹!”
将地上的百鸟贺寿图捡起来,轻轻拍了拍,然后递到她的上,萧梓善暗示似地朝着她眨了眨眼睛,“这块布可真好看,是给爹爹的吗?”
她愣愣地望着他,这才想起此次前来前院的目的来。
娘的百鸟图,送给沉正和的生辰礼物,幸亏了大哥的提醒,她才不至于忘记来这里的初衷了。
激地望了大哥一眼,从大哥的中接过百鸟图,原本就已沾染了尘土的百鸟图,经过了再一次的折腾,早已被摧残地更加厉害。
白色的布景与五彩的丝线混合为一团,像已经哭模糊了的脸庞。
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悲愤,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她双捧着百鸟图,恭恭敬敬递至沉正和眼前,“这是娘为爹爹绣的百鸟贺寿图,还请爹爹收下。”
“什么鬼东西啊这是,这么脏!”却不想面对她递过来的百鸟图,沉正和竟然一脸嫌弃地将她的推开,仿佛生怕弄脏了自己的。
百鸟图经过这么一推,再次跌落在地。
狠狠地咬咬牙,止住泪,她冷冷地盯着他的脸,内心的愤怒让她忍不住想冲上去狠狠地揍他一拳,“这可是娘一针一线绣的!”
一丝一线,一夜一夜!
熬出了病,熬花了眼!
看着她一副质问的口气,沉正和的眉头顿时一挑,嘴角微微一撇,明显一副那又如何的表情。
只是当着众人的面,终究还是不好发作,不耐烦地递给旁人一个眼色,让旁人从地上拾起那幅百鸟图,沉正和的语气相当清淡,“哦,那就替我谢谢你娘。”
见她僵持着不动,他又转身从下人的中拿过一个纸包,打开,捏出两块糕点,“新鲜的梨花糕,你们一定很多年没吃过了吧,来,拿着,给你跟你娘尝尝鲜。”
那副一副施舍的语气,仿佛在向她施舍着她一辈子都可望不可即的东西。
她冷冷地站在原地,没接,也没话,只是冷冷地望着他。
她好想冲上前去甩他几道耳光,将他递过来的梨花糕狠狠地扔在地上踩两脚!
她也真的好想大声地质问质问他,一个人究竟能绝情到什么程度,才能够连妻连女都不认,才能够面对亲情,当做空气一般地冷漠决然!
“爹爹让你拿着呢,还不赶紧接过去啊!”看到她不动,沉怡柳立即冲上前来推了她一把,“怎么,一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所以太高兴了,迈不动步了?”
她踉跄了一下身子,还未站直,沉怡柳早已将梨花糕粗鲁地塞到了她的中,而沉正和,亦转身离开了前院儿,似逃离般消失在了院门处。
梨花糕,在中翻滚了一下,便径自跌到了地下。沾染了泥土,由雪白变作了土黄。
而她的泪,也一滴一滴地滑落,掉在了地上,融入了土里。
竟是如此结局
竟是如此结局啊
娘啊娘,何必呢,我们这又是何必呢?他们根本就不稀罕。他们根本就不稀罕啊!
“鱼儿,你别伤心,等明天,大哥去为你买一些热腾腾的梨花糕回来,好不好?”看到她落泪,萧梓善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了一丝心痛,好看的眉头皱得很深。
默默地擦了一把泪,看着沉正和消失的方向,绝望的脸上悲戚地笑了笑,“大哥,这样的一家人,看起来真的很可笑很可笑吧?”
“鱼,你别这样”大哥的眸底一黯。
愤恨地将地上的梨花糕踩碎,犹如踩碎了对沉府的最后一丝希望般,用力推开大哥跑掉。
从今以后,沉鱼,这个沉家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一点都没有!
待返回柴屋时,夜幕早已低垂。
漆黑的夜空中疏星三两,飘渺而黯淡,如冰冷的泪滴。
“鱼,是你回来了么?”还未走近门口,耳边便传来娘满含焦虑的声音。
昏黄的煤油灯光斜洒在娘的身上,将那副本已病弱的身衬托的得更加单薄。
她不由地握紧了拳头。
因为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她甚至都不知道,如此满含了焦虑的声音,到底是因了她,还是,沉正言。
“东西可是给他了?”见她半天未答话,娘的眸子中终于迸发出了一丝紧张,还有一丝难言的焦灼。
她点点头,“给了。”
心中却是猛然涌出了一丝酸涩的,果然,还是为着他啊。
“给了就好,给了就好。”娘絮絮地念了几句,犹如放下了心中的巨石一般,脸上的表情猛然一松,随后便转过身子进了屋。心中的惦念总算结束,她现在总该算释然了吧。
“娘。”眼见娘的裙裾过了门槛,快要消失不见,她不由地伸出去,喊了一声。
娘听见了,回过头,“怎么了吗?”
她呆呆地望着她,声音有些凄然,“在我送布期间,娘可曾担心过鱼?”
“鱼儿”娘一怔,脸上划过一丝惊诧。
她紧咬着嘴唇,继续深究,“有,还是没有?”
哪怕只是一丝丝?
娘的神色忽然便缓了下来,分外平静地对她叹了一口气,道,“鱼,你今日倒是很奇怪呢。”
随后便转了身子,进了屋中,只留给她一道消失的背影。
果真,还是不该问吗
狠狠捏了腿侧的衣裾,任凭身子在风中瑟瑟地发抖,原来,有的时候,不论我追究与否,期盼与否,果真结果还是都一样的啊。
沉鱼,原来,除却你自己之外,根本就没有人沉虑过你的感受没有
没有人在乎你是不是受了委屈,被人欺负而只能忍气吞声。
没有人在乎你是不是罪魁祸首,被人轻蔑却毫无能力反抗。
更没有人在乎你是不是被人家丢进了湖中,却只能听着、看着岸上的人观望冷笑,差点死掉。
沉鱼,根本就没有
自从知悉沉正言已收了百鸟图,娘一晚上的精神都变得格外好,夜里睡觉也很早,待到她走出屋门,来到院内时,娘的鼾声已微微地响起了。
兀自蹲在地上,拣起一片掉落的叶子,拿了它在大树底下逗蚂蚁,银色的月光下,那些黑色而泛着光亮的东西仓皇而无措地奔窜着,慌乱绝望如崩溃的军队。
忽然觉得,它们还真像极了活了十四年的她啊。所不同的只是,就算是同样都寥落窘迫至此,可是它还有它,还有身后一同奔逃的亲人与伙伴们,可是她,却
“我猜是谁呢,能有这样恬淡的心境,连天上的月亮都要特意转成洒下一地的月光来陪呢。”正在出神间,背后忽然传来一道温和而有磁性的声音。
她转过身子,正好撞上大哥那双夜空中闪闪发光的眼眸。黑暗中他的身影朦胧而俊逸,一袭雪白衣衫随风飒飒翻飞,温文尔雅。
“大哥。”她低低地唤了一声,低着头继续逗蚂蚁。
“怎么,还在为白天的事生气啊?”他倒是很喜欢猜测她的心事一般,不客气地蹲在了她的身旁。
对于她,大哥总是这样。每次见到她的时候,不管她介意还是不介意,总是径直靠到她身边,一副宠溺而又温柔的样子。
甚至,有的时候,她都忍不住会想,是不是他原本就是她的亲大哥,否则,他为什么又要对她这么好呢?
她摇摇头,没有停止下的动作,“没,没有。”
“你有。”握着树叶的突然被按住,大哥的声音中突然多了一股不明的怒气,目光也变得有些阴沉,“你明明就是有,为什么不承认?鱼儿,为什么你总是喜欢在人面前压抑自己的情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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