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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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陈启早早就出了门,昨晚忘了问什么时辰,只好早点出来看看。

    很快就要四月了,青州城的百姓也都渐渐换了薄衫。

    来往的行商看起来比之前多了不少,想必是路过青州去齐国做生意的。

    去年冬天的那一场大雪,弥漫了整个齐国,虽然有陈启的除雪之策,但奈何受灾太过严重,又加上消息传回齐国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许久。

    大量的齐国百姓饿死冻死,物资一时间也金贵起来,不少陈国商人也蠢蠢欲动起来。

    陈启到学政衙门的时候还很早,问了问衙门门口的衙役,是下午才来拜宗师。

    陈启又在心里腹编了高源几句,傲娇怪还真是不讨人喜欢品种

    既然已经出来了,倒不如在街上转一转,最近一段时间忙里忙外,陈启有些时日没出来了。

    “陈启?”

    一个许久没听到的声音在陈启耳边响起。

    “老白?”

    陈启有些不敢认,年前还是一头黑发的老白,如今满头白发,眼里也多了几分悲哀色。

    “是我。”

    老白背着个包袱,看起来像是要远行。

    “你要离开青州了?”

    陈启记起老白过,他此生最大的牵挂就是他爹,最大的梦想就是走遍天下,看遍这大好河山。

    如今老白的老爹已经去世了,他已经了无牵挂,也是时候为自己的梦想而活了。

    “嗯,刚才去摊子那边拿了卖摊子的银子。”

    老白如今已不复当初活力满满的模样,话里都带着些萧索味道。

    陈启知道他是因为老爹的突然去世而心灰意冷。

    陈启也没有劝什么,人生遭此大变,出去走一走也好。摸了摸身上,还有出门带的十两银子,塞到老白里什么话都没有。

    老白看了看他,也没有推辞,只是攥银子的更紧了紧。

    老白其实一直过的很悲哀,时候死了娘,村里的人都他是扫把星,不让孩子跟他玩。

    只有对门的翠,总是偷偷跑来陪她,春去秋来,老白一度以为他长大之后会娶了翠,然后跟自己老爹一样撑一个馄饨摊子过一辈子。

    十六岁那年他第一次感到人和人的不公平,陪了他十几年的翠,只一顶花轿,被财主抬了回去。

    没有唢呐,没有亲朋,没有任何成亲该有的仪式。

    因为她成了妾,她哭,没人在乎。

    老白看着翠坐着花轿离去,里给翠做的桃木簪子滑落在地上

    他无能为力,只因为他是最底层的穷人,而那财主,是远近闻名的士绅。

    他也反抗过,跑到财主门口,狠狠地撞门,却被打断了胳膊。

    已经成了别人妾的翠跑到瘫在门前的他面前,让他走,不要再回来,翠哭着求那财主不要打死老白。

    从那天开始,老白就断了念头,一心一意侍奉老爹。

    老爹的身子也大不如从前了,最后几年,冬天都不能下床了。

    老白接过老爹的摊子来到青州府城,他再一次体会到了人情冷暖。

    没有人把他当人看,呼来喝去。

    谁知道隐藏在老白那看似热情的笑容背后,是怎样疲惫的灵魂。

    穷人就活该被无视吗?

    老白以为自己要麻木了,就在这时,一个书生闯入了他的生活。

    他不像其他人,他的眼神里没有鄙夷和蔑视,有的是一种平等的东西。

    老白有些惶恐,这可是读书人,他怎么会正眼看我?

    那天,老白第一次尝到了平等的滋味。

    如沐春风的微笑,爽朗的问答,从容不迫的动作。

    这才是真正的读书人!

    老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有这种想法,但是他却觉得就该如此。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跟这书生渐渐熟悉起来,知道了他叫陈启,来府城赶考。

    后来又来了个模样俊俏的书生,老白看得出来,这其实是个少女。

    每天看着他们赌气般来到自己摊子上,老白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似乎也不错。

    老白本来想靠着自己的努力,看着自己对生活的热情,让老爹好好过个晚年。

    他其实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只是勉强维持罢了,如今也活出了些许乐趣。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一场豪雪,把他的人生再次打乱了,风雪之下自己家的茅屋轰然倒塌,他抱着老爹,瑟缩在冰天雪地里。

    没有地方可以去,这样的大雪,寸步难行!

    怀里的老爹气息渐渐弱了,老白像疯子似的扒着雪,想要找些柴取暖。

    “花花”

    怀里的老爹话都有些费力了,轻轻拍了拍老白的肩膀,眼里带着欣慰。

    自己庸碌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有这么个孝顺儿子。

    老白把他爹放到已经倒塌的房梁下,眼里眼泪就要涌出来。

    “花花啊爹爹怕是不行了。”

    老白的爹无力的倚着老白,嘴里断断续续,眼里却没有多少遗憾。

    “爹这一辈子窝囊你娘跟了我,没过什么好日子生下你也撒去了。”

    似乎想起什么,往年他也是跟老白一样的年轻汉子,也有梦,却被现实一一击碎。

    “爹给你起名字花花其实不是想让你赚银子只是想让你这辈子不为了银子也活的下去爹没文化知道不好听不过你也长这么大了爹知道你看上翠了是爹没本事不能看你娶婆娘不能抱孙子了啊”

    老白早就泣不成声,一个汉子,抱着爹大哭不能自已。

    “咳咳花花以后有了娃娃,也带到爹娘坟前让爹娘看看爹多少年没见你娘了最近就总是做梦想来是你娘也想我了总算把你拉扯大爹也该走了”

    老白的爹像是看到了什么,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嘴里的话却渐渐细微,直至彻底没有了

    老白抱着逐渐冰凉的爹,跪在一片废墟里,纷纷扬扬的雪落到他的头上,身上。

    直到天亮

    老白终于把他爹放下了,抖抖满身雪花,散落一地,只是老白的头发却像是被这刺眼的雪染成了苍白

    陈启跟老白告辞,满头白发,他也经历了难以忍受的悲哀吧。

    他没有问老白要去哪里,有缘自然会相见,人生何处不相逢。

    老白也算他的一个朋友,如今送别,陈启也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兴趣。

    不如早点去学政衙门等着,跟门口的衙役明了情况,一个吏带着陈启进去。

    拜宗师还要等半个时辰,此时正是午饭时间,衙门里还给陈启端来了一盘点心。

    乡试之后的拜宗师其实并不是那么严肃,除了解元和主考官之间会有一种师徒关系之外,其他人只是形式。

    “你怎么在这里!”

    一个诧异还夹杂着不清道不明意味地声音在陈启身边想起。

    陈启正拿起一块点心准备垫垫肚子,结果被吓得一哆嗦,点心也掉到了地上。

    陈启不由一阵火起,这是人干的事吗?

    黑着脸抬头看过去,结果对上了一张比他还黑的脸,看清楚来人,陈启也不由有些讪讪。

    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费子阳觉得自己最近需要去算算命,为什么总是能看到这个讨厌的家伙。

    看着陈启那张脸他脑海里就浮现出草包,不学无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人正是这次青州乡试的主考翰林费子阳,也就是陈启今天要拜的“宗师”。

    当然陈启现在是不知道的,他以为再也见不到这个愤青学官了,没想到又在这遇到了,想起自己乡试时故意无视他,所以有些讪讪。

    “你别告诉本官,你是来拜宗师的。”

    费子阳的声音透着一丝丝期待又有些紧张。

    “不错,学生正是来拜宗师的。”

    费子阳感觉天都要塌了,自己的名声肯定是要不保了,第一次做主考就招了这么个草包举人!

    心里要把青州学官骂死了,这种草包也能中举?怪不得青州举人向来不受待见。

    费子阳作为主考官,他只需要阅地方学官筛选出来的十份考卷,然后点出解元。

    在他看来,陈启这个大草包,定是被青州学官放了进来。

    “哼!不学无术,也配中举?”

    费子阳忍不住忿忿道,他实在是不喜欢陈启这种把科举当儿戏的人。

    就算是中了举人也是投取巧!

    人总是很怪的东西,第一印象很重要,如果对一个人有很坏的第一印象,那不论他干嘛都是错的。

    一个盗贼在抢劫偷窃的同时不断学习圣人教诲,这叫幡然悔悟,孺子可教也!

    相反,一个书生学着圣人教诲的同时去偷窃劫道,他就要被骂死,朽木不可雕也!

    显然,如今的陈启正是后者,一个圣人门徒,不学无术,朽木不可雕也

    陈启本来心里是有些过意不去的,这学官在乡试时也是为他好。只是如今听了费子阳这么,心里也不由不痛快起来。

    怎么了?我吃你家粮食了?

    索性又跟乡试时一样,无视了费子阳。

    反正就是个六七品的学官,到时候自己去京城吃香的喝辣的也见不到

    费子阳见陈启又一副大爷样,不再理自己,心下气愤,却又不知怎么。

    毕竟,陈启是真的什么也没干

    费子阳忿忿地拂袖出了前堂,嘴里恨恨地念叨着几句。

    “朽木不可雕也!朽木不可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