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吃完东西去店里拿裙子，付款后店员送了一条项链——极细的链子，坠着一颗圆嘟嘟红润润的水晶樱桃。材质不怎样，但胜在款式别致巧，很配那条裙子。

    但两个人看到链子的一瞬间，想到的都不是配裙子，而是别的什么。曹珍珠摸了摸那颗红樱桃，收下了但没有应和店员夸奖的话。

    店员也是很会看人表情，发现曹珍珠兴致缺缺，笑着道：“曹姐如果不喜欢这个款式，我们还有其他款式，可以换的。”

    曹珍珠摇摇头，“就这条。”

    宋一媛又有一瞬间喘不过气来。

    曹珍珠朝她笑笑，“走吧。”

    两个人都不提。

    晚上宋一媛和曹珍珠看完电影，禹毅接她回家。宋一媛买了许多东西，堆在车厢后座。禹毅原本以为宋一媛今天很开心，但是上车后，看人窝在副驾驶座上，一副很疲惫的样子。

    “今天怎么样？”

    “很开心。”

    禹毅看看她。

    宋一媛看回去，笑笑，“总的来是很开心的。只是嗨了一天，现在很累，很想睡觉。”

    禹毅听不出真假，只能凭感受，觉得宋一媛今天应该发生了什么。

    但宋一媛不，他不会问。

    好在宋一媛在睡觉前了。

    “今天在冷饮店点吃的时候，有一个吃叫黑糖麻薯，糯米里加黑糖，做成麻薯皮儿，包绵软香甜的红豆沙，外面再洒一层黑糖糯米粉，软糯Q弹，很好吃。”

    “杨歆最爱吃这个，每次遇到，都一定点来吃。”

    “今天我们看到这个点心，都想到了她。”宋一媛不紧不慢地，“但珍珠什么都没提。”

    “杨歆还很爱吃樱桃。樱桃价格有点贵，读书的时候杨歆有时候不吃晚饭都要去摊子上买一点吃。她在网上任何一个社交平台的名字都叫‘爱吃樱桃的杨桃’。今天珍珠得到一条樱桃项链，我想她也想到了。”

    “但我们也没提。”

    宋一媛拱了拱，“大概珍珠觉得那个时候不怎么能这个，所以用其他话题盖过去了。但看她明明不想笑却笑着另外的事，我也不好受。”

    “我也知道不提是最好的。毕竟生活里处处都是杨歆存在的痕迹，不能遇到就提。”

    沉默许久，宋一媛不了。

    她更清楚，其实想到了不提是彼此都还没有做好这件事的准备，她没放下，珍珠也没放下，自然两个人没有办法镇定自若地谈论。和好不容易，两个人都不敢在和好之初沉重的事。另外，也未尝不是，两个人六年之后再和好，都还在试探着找彼此身上熟悉的感觉和陌生的刻痕，还在确定是不是真的要和好如初。

    破镜重圆，必然会经过这样一段粘合。

    禹毅拍拍她：“你们都需要时间。”

    “嗯。”宋一媛靠着他，缓慢地把玩禹毅的大手，“我知道。迈出了第一步，就有后面九十九步要走。”

    “嗯。”

    宋一媛瞌睡来临，了一个呵欠。禹毅亲亲她，“晚安。”

    “晚安。”

    一夜无梦。

    宋一媛第二天又飞Y市去看杜重。

    病来如山倒，杜重腿好像彻底坏了，站不起来，只能坐轮椅。宋一媛推他出去晒太阳。

    杜重：“贵妇的生活很无聊吗？这才两天又来医院玩儿。”

    “您再趣我，我就在Y市买一套房子。”宋一媛，“住下来，每天都过来。”

    “每天带苦瓜汁。”

    杜重笑笑。

    经过护城河的时候，杜重：“我们去那儿。”老头指着河边某棵百年老银杏。

    宋一媛推他过去。

    两个人静静吹了一会儿河风。

    “一媛。”杜重不再笑嘻嘻，面色平静祥和，“我真的老了。”

    “嗯。”宋一媛在他旁边坐下来，“所以老了就要做老了的事，不要再逞能。”

    “那你呢？年轻人，不做年轻的事。”

    “老师。”宋一媛笑笑，“我也不年轻了。”

    “你和珍珠和好了？”

    “嗯。”

    “能面对过去了吗？”

    “能。”风吹着她的头发，“需要一些时间。”

    “所以还‘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吗？”

    宋一媛笑：“中华本来就崛起的。”

    “中华崛不崛起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句话里面的精气神。”

    “这句话里的豪气太大了，初生的牛犊能用，我用不起。乱世能用，和平年代用不起。二十岁的时候天真地用这句话，是仗着自己多读了几本书，多了解了两三件事，就觉得这个社会太操蛋了，死水一潭，僵虫一只，中国文坛也是光秃秃一片，谁都没啥意思，没有一个写的东西能震得人灵魂颤抖，久久回不过神。所以觉得可能这个世界在等我，我一定能写让人灵魂颤抖的东西。”宋一媛笑了笑，“但真的很天真啊。写东西比想象的难。即便不写，就我对世界的认识，都是错的。”

    “怎么错了？”

    “人们不再追求伟大，也远离崇高，关注的都是精致的、众的、私己的生活。和平年代没有英雄，信息时代没有大师。”

    “这些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也是其中一个。”宋一媛，“和平年代里，人们都只剩下日常生活，多的没有。有梦想，没有大理想。在这样的环境下写大理想，好像是很奇怪的事。”

    “这个年代，没有大理想。”

    “找到原因了吗？”

    “隐隐约约感觉到一点。”宋一媛笑，“所以不写了。”

    杜重笑：“那你的梦想呢？”

    “很俗。”

    “。”

    “坐吃等死，看开一点，过风花雪月的日子。”

    “隐于市。”

    “没本领，不上‘隐’。经历少，想得多，就不去碰。”

    杜重沉默了许久。宋一媛等了许久。

    “也好。”杜重长吁一口气，“你倒是比我这个老头子看得透。”

    “我不是看得透，我是望而却步，知道自己扛不起来。”

    “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看到有人扛起来那天。”

    “您等不到，我等。”宋一媛，“总会有人等到的。”

    杜重笑：“也是很难遇到你这样的学生了。”

    宋一媛也笑：“也是很难遇到你这样的老师了。”

    晚上枕着禹毅的手臂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想到曹珍珠，想到杜重，宋一媛：“接触的人越多，越知道遇到一个聊得来又彼此懂的朋友多么难得。你甚至会对聊天挑剔，觉得正常的社交聊天都很无聊。”

    “是我吗？”

    宋一媛一顿。

    禹毅很认真地看着她。

    宋一媛撇开眼，眼神游移了一下，“刚开始……是有一点点啦。不过现在习惯了。”

    禹毅很严肃：“习惯了无聊吗？”曹珍珠的出现，让大高个有了危机感。

    宋一媛含糊“唔”了一声。

    禹毅瞬间恹恹。

    宋一媛心里好笑，爬起来亲他一下，“骗你的，傻子。”和你日常的话，也让我有特别的满足。

    禹毅看她。

    “不是习惯了你的无聊。”宋一媛笑着轻声，“是习惯了你的可爱。”

    禹毅抿抿唇。

    “嗯？”宋一媛已经能凭表情看出禹毅是不是想话了，“怎么了？”

    “我不帅吗？”禹毅问。

    “啊？”宋一媛不明所以。

    “我不帅吗？”禹毅好认真地问。

    宋一媛摸摸他坚毅的眉骨，肯定道：“很帅啊。”

    “那你为什么只夸我可爱？”禹毅看着她，“你夸我可爱我是高兴的，但总夸我可爱感觉娘娘的。”大高个傻不愣登的，“偶尔帅是好的。”

    宋一媛忍俊不禁，扑倒他：“你真的好可爱啊！”

    禹毅伸出手去接住她，稳稳当当抱着，不是很懂，“因为什么？”

    “因为刚才的话。”

    禹毅回想了一下，脸色有些别扭，“不能这么吗？”

    “可以。”宋一媛吧唧一口亲他，“光明磊落，有话直，是帅的。”但宋一媛看禹毅的眼神，像一个慈爱的老母亲看自己正在学走路的鸡仔，真是怜爱极了。

    禹毅自然感受出来了，皱眉：“但你还是只觉得我可爱。”一米九一又常年健身、身材健硕的他，怎么就让人觉得可爱了？原谅一个理科直男的理解能力，男人只能想到金刚芭比。

    宋一媛叠在他身上，熊抱他：“噢，我的傻儿子。”

    禹毅不开心了，面色冷凝，像是生气，“我不是你儿子。”

    宋一媛一呆。

    禹毅耳朵尖却是红的。

    宋一媛问：“你不是我儿子那是什么？”

    禹毅不话，看着宋一媛——要她。

    宋一媛笑眯眯，“啧，可爱又闷骚。”

    禹毅还是看着她。

    宋一媛心里恶魔钻出来，像是没懂禹毅的样子，“不是就不是吧，对不起，以后我不乱话啦。”

    禹毅憋屈。

    宋一媛从他身上滚下来，“十二点啦，睡觉吧。”

    委屈巴巴的禹毅只好把憋着的气儿放掉，把人巴拉过来，轻声道：“晚安。”宋一媛乖乖仰起头，禹毅吻她一下。

    “晚安，老公。”

    禹毅一呆。

    宋一媛闭着眼睛笑。她不用睁都知道禹毅是怎样一副故作镇定又可爱无比的样子。

    还你不可爱，你不可爱谁可爱啊。

    作者有话要：　　作者用肝熬出来的两章，今天一起发了，明天就不更了。（我想睡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