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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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蹇济鸿在十七岁生日那天之后,就成了夜色酒吧的常客。

    几乎每天晚上十点钟都能看见他来酒吧,点一杯最便宜的啤酒,也不喝,就坐在酒吧最隐蔽的角落里,偷偷听黎禾唱歌。

    黎禾在一个星期后才发现蹇济鸿的身影,但是他什么都没,当做没看见一样,继续弹自己的琴。

    反倒是蹇济鸿知道黎禾发现他后,开始试探性的从角落里,缓慢往外挪,直到他的座位从最边缘的那一桌,变成离钢琴台最近的地方。

    他开始明目张胆地看,日子久了,蹇济鸿又试探地往杯子里扔费,先是五块,十块,慢慢变成十五,二十。

    在蹇济鸿往里面塞二十五块的时候,黎禾先他一步将杯子倒扣,然后蹇济鸿就明白了,费的限额是二十。

    蹇济鸿也试图在黎禾下班后,陪他一起回家,但是黎禾防心重,走出主干道就停下脚步,不许蹇济鸿继续尾随。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了那年期末。

    蹇济鸿在酒吧做卷子复习,突然听见黎禾弹了一首之前从来没弹过的曲子。

    等那首歌结束后,蹇济鸿抬头问黎禾:“这是什么歌,真好听。”

    黎禾活动了下自己的手:“……哦。”

    “恩?”蹇济鸿迷糊了下,这段时间来,蹇济鸿发现黎禾是真的很喜欢音乐,每次他找其他话题时,黎禾都很少回答他,但只要是关于音乐的,几乎都能收到回应。

    这还是黎禾第一次没有直自己在弹什么曲子。

    黎禾垂下头看琴键,没话。

    蹇济鸿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站起身走到黎禾身边,声问:“这个曲子是你写的吗?”

    黎禾还是没回答。

    蹇济鸿瞬间明白过来,他惊喜到:“也太好听了吧,黎禾,你好厉害!”

    黎禾皱起眉:“你回去坐好。”

    蹇济鸿才不理,挤到黎禾身边并排坐下:“这歌叫什么名字,有歌词吗,可以不可以唱给我听呀?”

    黎禾沉默了好一会,才:“没有。”

    蹇济鸿追问:“是没有名字还是没有歌词?”

    黎禾:“都没有。”

    蹇济鸿歪头思考了下,随即合掌道:“那要不要我帮你写!”

    黎禾怀疑地看向他。

    蹇济鸿瞪眼:“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可是今年的文科状元,你应该感到很荣幸好吗?”

    黎禾:“你才高二。”

    蹇济鸿哦了声:“对,那我就是明年的文科状元,好了就这样决定了,我来帮你填词。”

    黎禾无语:“随你。”

    蹇济鸿嘿嘿笑,他用肩膀顶了顶黎禾:“黎……黎。”

    黎禾转头瞪他。

    蹇济鸿瘪嘴:“干嘛,我们不是朋友吗,还不许我叫你黎啊?”

    黎禾面无表情地摇头。

    蹇济鸿哼声:“我偏要,我不仅要叫你黎,我还要——”

    蹇济鸿突然闭上嘴,他看着黎禾在酒吧冷白色灯光下,更加白净的脸,一瞬间想到了开满江城的梨花。

    江城人都爱梨花,爱它如雪般的洁净美丽。

    蹇济鸿下巴微扬,嘴角高高翘起,带着一股子独属于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对他面前的黎禾:“我还要叫你,雪梨!”

    黎禾:“……”

    黎禾:“你是不是想死?”

    蹇济鸿身子往前凑近,冲着黎禾喊:“雪梨雪梨雪梨雪梨!!”

    黎禾淡色的嘴唇抿得死紧,冷冷地看向蹇济鸿。

    蹇济鸿笑开了眼:“雪梨,那我们就好了,这首歌让我帮你写词想名字哦!”

    黎禾用力地看着蹇济鸿,最后无奈道:“下去,不要扰我工作。”

    蹇济鸿耍赖:“啊,我想挨着你坐嘛。”

    黎禾:“滚。”

    蹇济鸿:“雪梨,让我挨着你坐好不好,好不好嘛!”

    黎禾:“……别撒娇,安静。”

    蹇济鸿:“嘿嘿嘿嘿好的,我保证不扰你。”

    当天晚上,蹇济鸿就拿着从黎禾手里磨来的曲谱,开始写歌词。

    可写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写出一句满意的。

    蹇济鸿以为是自己一时没灵感,谁知道他一直到放寒假都没能写出来。

    蹇济鸿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没天分,可他也绝不可能把曲子还回去,告诉黎禾自己写不出来。

    他好不容易才从黎禾身上挖出一点东西,能够让他参与进去,不管怎么样,蹇济鸿都不算退缩。

    于是蹇济鸿偷偷去请了老师,从头开始系统的学习。

    江城艺术气息中,这边的孩子几乎从都会被家长带去学乐器,蹇济鸿也学过,但是他就学的时候学过几年提琴,之后就再没碰过。

    现在为了黎禾,他又想捡回来了,甚至蹇济鸿还想学得更精一些,这样才可以和黎禾有更多的共同话题。

    蹇济鸿觉得自己简直太不容易了,为了和自己的同桌有一个良好的关系,真的是要学好多东西呢。

    不过蹇济鸿心里也不免出现了一个疑问。

    黎禾家里条件不好,他还自己没有家,那么他的钢琴是从哪儿学的呢?

    寒假放了一个周时,全体学生回学校领寒假作业和期末成绩。

    蹇济鸿不出意外又考了年级第一名,黎禾则是班级二十五。

    他们成绩差得有点远,蹇济鸿有点担心起来。

    “雪梨,你想过未来吗?”蹇济鸿忧心忡忡地问。

    黎禾:“……”

    “你想考什么大学啊?”蹇济鸿换了个问法。

    黎禾摇头,不知道是在表示自己不知道,还是不想。

    蹇济鸿又问:“你那么喜欢音乐,以后想做歌手吗?”

    黎禾终于开口:“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蹇济鸿含糊道:“我当然是……关心同桌啊,不可以吗!”

    黎禾黑白分明的眼睛轻飘飘地看着蹇济鸿,像是已经看透了蹇济鸿到底有什么目的。

    蹇济鸿耳朵忍不住发起热来。

    出人意料的,黎禾忽然问道:“那你呢?”

    蹇济鸿愣住:“我……”

    蹇济鸿从没想过自己以后要做什么,他也没有梦想,没有目标。

    蹇济鸿的人生在很早就做好了规划,他的父母都是生意人,家底很厚,他又是家里的独子,以后肯定是要去继承家产的。

    黎禾表情很平静,蹇济鸿知道,黎禾肯定很早就想过这些事情了,所以才不愿意告诉自己,他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因为在黎禾眼中,他的未来和自己不会有任何交集。

    蹇济鸿在这一瞬间心情难过到了极点,他想为自己争辩,可是他却没有任何可以为自己辨证的东西。

    按照现在既定的未来,他确实在高中之后,就会和黎禾分道扬镳,从此或许再没有机会见面,当然也可能很多年后,会在同学会上个招呼,但也仅此而已了。

    黎禾等班会结束,就背着寒假作业走了,蹇济鸿茫然地跟在他身后,像只找不到家的狗,可怜又可悲。

    这一路,就走到了余音茶楼。

    从蹇济鸿记事起,这家茶楼就一直在。

    余音茶楼虽名为茶楼,但并不以茶为买点,它在这里伫立多年未倒的原因,是因为这儿还是江城曲艺与戏曲爱好者的驻扎地。

    每天从开张到烊,这儿的节目从不会断,不论是老前辈还是业内新人,这儿都会接纳欢迎,客座上更是从不缺人。

    蹇济鸿时候陪家里爷爷奶奶来过几次,但年纪,听不懂戏也不爱听,来这儿坐不了多久就要跑,后来也就渐渐不来了。

    他已经很多年没来过这个地方了。

    蹇济鸿追上去:“黎禾,你来这儿做什么?”

    黎禾:“工。”

    蹇济鸿问:“当服务员吗?”

    黎禾摇头,指了下舞台侧方,那里坐着给戏曲伴奏的乐队,全是些七老八十的老大爷。

    蹇济鸿惊了:“你还会这个!”

    黎禾回头看他一眼,像是想结果,却什么都没,转身钻进了后台。

    蹇济鸿想也跟着进去,结果被门口一黑衣老大爷拦住。

    大爷什么都不让他进,没办法,蹇济鸿只好付钱拼桌找了个离乐队最近的位子,捧着茶杯在里面细细寻找。

    很快,黎禾抱着胡琴出来了。

    蹇济鸿眼睛一亮,黎禾竟然换了身衣服,跟他旁边的老大爷们一样穿了身黑唐装,但是黎禾脸嫩又白,俏生生地坐在大爷堆里,就像被一群成年动物包围的幼崽。

    啊……

    蹇济鸿心都化了,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可坐着坐着,蹇济鸿心情又低落起来。

    再可爱又怎么样,高中毕业后,他们俩就要分开了。

    如果可以永远都不分开就好了。

    蹇济鸿心脏一颤,这个念头出现在他脑海的瞬间,蹇济鸿忽然有种就该如此的感觉。

    对啊,他不想和黎禾分开,为什么毕业之后一定要分开。

    什么继承家业,这真的是他想要做的吗。

    蹇济鸿摇头,从到大,他就是众人眼中别人家的孩子,循规蹈矩地做着一个优秀的学生、儿子、朋友,甚至也毫不抗拒成为一个继承人。

    他不知道自己人生可以选择别的活法,这十多年来最开心的时候,回想过来,竟然是黎禾给他过生日的那短短几十分钟。

    他想要参与进黎禾的未来,不管这个未来是什么。

    蹇济鸿猛地站起身,他双手用力握紧自己的书包背带,嘴角笑意愈发张扬。

    他知道了,他终于知道这首歌的歌词要怎么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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