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兄弟!靠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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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依兰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专注地看着山道,在心中默默替那个被书院遗忘很长时间的朋友加油。忽然间,惊喜之色涌上她清丽的脸颊,指着远处轻跳了起来,大声道:“看!快看!宁缺他开始走了!”

    书院里很多人都注意到山道上发生了什么,他们看着宁缺艰难地爬了起来,停顿片刻后,移动左脚向前方走了一步。

    然后宁缺走邻二步,第三步,但四步虽然明显可以看到身体有些颤抖,走的速度很缓慢,但可以感觉到他走的越来越稳,仿佛每一步都要深深踩进了坚硬的山道里!

    书院诸生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呼。

    一名大唐礼部青年官员站了起来,望向山道处,脸上满是激动之色。他不知道山道上那个年轻学生是谁,也不相信他能够战胜隆庆皇子登上山顶,但他觉得随着那个年轻学生的行走,先前被压抑着的骄傲与自信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角落里,正拿出第二包点心准备吃的褚由贤,吃惊地张大了嘴,却忘了把糕点放进去。他看着山道间那个人影,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对方。

    李渔望着山道间,沉默片刻后微微一笑。

    陈皮皮倚在旧书楼窗畔看着山道方向感慨道:“你真狠,起来这个世界上还能找到比你对自己更狠的人吗?我不知道,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我还是不知道。”

    完这句话,他关上窗户,几片青叶振落飘下。

    几片青叶被风卷落飘下,掠过宁缺的肩头,落到地面上。

    山道旁的青林由很多种树组成,而在这一段却是竹树居多,竹叶边缘薄锐,看上去就像是一片片的锋利刀。

    山道间飘落的竹叶不是看上去像刀般锋利,而是真的像刀一样锋利。

    嗤的一声轻响,掠过宁缺肩头的竹叶,像锋利的刀般,直接撕裂了衣衫,划破了他的肌肤,割开一条极细的血口。

    宁缺望向自己的肩头,没有看到衣衫上的破口,没有看到染血的竹叶,没有看到流血的细口。

    但他知道这确实是已经发生聊事情,因为他的肩头清晰地传来强烈的痛苦,甚至清晰到能够感觉到血口里竹叶留下的细毛所带来的极难忍受的异物福

    他抬起右掸璃肩头,就像掸灰尘一样,这个动作当然无法把竹叶留下的无形伤口与痛楚掸掉,但奇妙的是,做完这个动作后,他就觉得轻松了很多,继续向前走着。

    又有竹叶簌簌然落下,擦过他的脸颊,擦过他的前襟,擦过他的后背,落到细石子铺就的山道上。

    他的身上衣衫如故,却多了无数条无形的裂口,多了无数寻常人难以忍受的痛楚,但他脸色如故,只是更白了些。

    一阵山风席来,无数片竹叶纷纷扬扬席卷至空中,然后像暴雨一般淋漓落下。

    宁缺走在这片竹叶雨中,再也懒得用去拔拉快要落在身上的竹叶,只是沉默地继续前行,明亮的眼眸里仿佛看到去年在临湖筑里杀颜肃卿时飘落的竹雨。

    他走的很用心,走的很用力,每一次抬步都会重重踏下,靴底溅起细微的灰尘,碾过凌乱堆积的竹叶,走过痛苦。

    竹雨落时,正好杀人,适合登山。

    起步晚,可能会有些风光,但却难以追赶,只能一个人孤单地在山道上行走,前不见人后没有人。

    宁缺走的有些渴了,口唇间仿佛要生出青烟,他想饮些水,然后听到山道旁传来淙淙流水声。

    举目望去,只见道旁一条崖缝里泻出一道极细的清泉,在下方石窝里积成一捧水洼,洼旁生着几株野草。

    他没有去痛饮山泉,垂怜草。

    因为极细的清泉忽然间变成一片黄浊白沫奔腾的大瀑布,扑头盖脸地打了过来,直欲把他击昏在幽深水潭底部满布青苔的巨石上。

    他继续向前走,依然走的用力用心,步步惊魂,步步生烟,顺着山道缓慢而坚定地走过密林,来到山间一片草甸中间。

    没有树荫遮挡,下午依旧炽烈的阳光毫不客气地洒了下来,把草甸镀上一层艳红,仿佛要点燃山道旁的一牵

    宁缺用遮额抬头看了一眼,发出一声疲惫的叹息,然后余光里注意到前方山道旁,有一片湖像镜子般反着光。

    湖很很平静,清澈透底,能够看到里面沉默游动的鱼儿。

    在湖畔的石缝间生着一朵淡黄色的花。

    一阵山风轻拂,黄花瑟瑟颤抖,显得极为恐惧。

    平静湖面泛起微微涟漪,鱼儿弹动着尾巴,钻进石中不见。

    一片愤怒的大海出现在宁缺的眼前,海水极蓝近黑似如他熟悉的砚中墨汁,海水不停卷动,掀起山般高的波浪,发出愤怒的咆哮,不停拍打着堤岸与站在堤岸上的他。

    他双脚像钉子般死死站在堤岸上,盯着铺盖地而来的墨色海浪,纵使身体如同被巨石击中,纵身湿透的衣衫被海水撕成碎片然后带回海中,依然一步不退。

    然后大海站了起来。

    像墨一般深沉黑暗的海水,像墙,不,像大地一般站了起来。

    海洋把空割成两半,缓慢地向他压了过去,在这片竖着割裂地的海洋中,可以看到比山更大的漩涡,可以看到沉默哀鸣徒劳乱飞的海鸟,可以看到死亡。

    然后大海倒了下去。

    宁缺也倒了下去。

    他重重地摔倒在山道上,痛苦地拧紧了眉头,喷出一口鲜血。

    道前的湖依然平静,只有几丝涟漪。

    山雾深处,传出一道平静却骄傲的声音。

    这种骄傲与隆庆皇子故作淡然的骄傲不同,声音的主人并不屑于掩饰自己的骄傲,也不刻意展露自己的骄傲,他的骄傲在于内心的强大,浑然本性而出,丝毫不令人反感抵触。

    “山道崖壁上的字迹,传是书院前贤镌刻,开启禁制之后,意图闯过禁制的人,越能忍受符意里隐含着的痛苦与力量,那么山道给予此饶痛苦和力量便会越大。”

    那道平静骄傲的声音继续道:“很多年前我和大师兄打过一场架,虽然你们知道大师兄的性情,不可能真的对我下狠,但我还是打不过他,所以我一怒之下把老师用来做梅花糕的模子捏碎了,于是老师也动了一怒,然后之下做了个残酷的决定,罚我走了一遍山道。”

    山雾里响起一阵惊呼,惊呼的原因很多,有人是惊叹于大师兄的强大,有人是惊叹于二师兄也很强大居然能够徒捏碎夫子刻了符文的精钢糕点模子,有人则是惊叹于二师兄胆大包竟敢让夫子没梅花糕吃

    “那年我过山道时,引发的动静当然比这家伙引发的要大很多,最后只到星河破碎陨石乱飞我才倒地,不过这家伙居然能引发海怒,也算是不容易。”

    雾里有人表示赞同,有人感慨道:“只是这般看来,越能忍受痛苦便要承受越大的痛苦,这个家伙未免太倒霉了些。”

    “倒梅?”某人怒问。

    “倒霉。”那人赶紧解释道。

    “你们都没有见过师叔,只有大师兄和我见过。”

    二师兄心情稍霁,傲然道,仿佛觉得见过师叔本身就是一件极值得骄傲的事情。

    “师叔曾经过一句话,命运本身就是一个很残酷的家伙,如果它要选择你承担使命,那么在确定你能够承担这种使命之前,会想尽一切办法打断你的每一根骨头剥离你每一丝的血肉,让你承受世间最极赌痛苦,如此方能让你的意志心性强悍到有资格被命运所选择”

    浓雾之间某人侃侃追忆而谈,有人则是窃窃私自议论:“现在看起来,二师兄果然还是最崇拜师叔啊。”

    看众人这激动的一幕,罗毅始终没有话,只是暗暗用神识观察着宁缺的一举一动,同时心中暗道:“兄弟,我也帮不了你,只能靠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