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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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似向前的山道,却只能把人带回原地,如果无法破除其中的秘密,那么登山者只能徒劳地一遍一遍走上山道,然后绝望地一遍一遍走回原地。

    桥头那三名情绪低沉的登山者,便在这样枯燥绝望的循环中最终放弃,此时他们看到宁缺这个同行者,看到他站在山道前沉思,想着他稍后会像自己先前一样再次尝试走上山道,然后片刻后又会神情惘然地走回来,他们的脸上不由浮现出同情的神情,又有些讥讽。

    谢承阅脸上没有同情怜悯,也没有讥讽,宁缺没有被这条神奇的山道震惊,但当他看清楚从山道上走回来的宁缺容颜时,顿时震惊的无法言语。

    在书院入院试之后,在不停登楼的日子里,谢承运一直把宁缺当作自己最强劲的对,然而在那场期考之后,他才确认自己高看了这个边城来的军卒少年,在此后的时光里,宁缺被书院诸生排挤冷落,他虽没有再去落井下石,但确实已经遗忘了这个曾经的对。

    书院二层楼开启,他的目标是隆庆皇子,甚至也想过考试过程中会出现很多别的强劲对,但他就是没有想起宁缺,因为他认为自己已经战胜了对方,那么何必再投注以更多的关注?曾经倒在自己面前的下败将,有什么资格让自己分心?

    直到今日在桥头,他看到山道上的背影,看到山道上走下来的宁缺,心脏陡然一紧,才知道原来自己根本就没有战胜过对方,甚至可能自己从来没有看清楚过这个同窗。

    桥那头的山道,会给登山者带来怎样的痛苦,谢承运亲身经历过,此时此刻的他自然能想到,能够挺过那段山道的人,又怎么可能因为一场赌约,就称病弃考?一个令他感到更悲赡推论出现在心中,这半年在书院里,宁缺没有做过任何辩解,没有尝试向自己再次发出挑战,也许不是因为他心虚,而是因为他的眼中根本没有自己。

    谢承运看着山道下方低头沉思的宁缺,扶着树艰难地站起身来,看着他犹豫片刻后道:“山道是假的,元气在自然流动,根本无法找到通道,你过不去的。”

    宁缺睁开眼睛,没有回头,没有回答,只是盯着面前这条山道看。

    这一年里他在旧书楼看了太多修行类的书籍,到眼界之宽广,无论是谢承运还是别的人,很难和他相提并论,刚才在这条神秘的山道上走了一圈,他就判断出来,山道上被人布了阵法,而这种阵法与山崖道石坚密结合在一起,因为和谐所以强大。

    只可惜阵法与符道一样,都是修行世界里最繁复难学的法门,就算陈皮皮的了解也不多,宁缺只是看了些书,知晓一些阵法基础知识,连皮毛都没有学到,自然更谈不上破阵。

    宁缺想了想,悬在袖外的双拢至胸前,指尖互搭做了个意桥,催动念力经由雪山气海输出,感知着山道里的地元气波动,然后缓缓走了上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山道上再次出现宁缺的身影。

    他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走到桥头后,继续回头盯着那条斜斜向上的山道发呆。

    先前这一次走山道,他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感知山道里的地元气波动,试图寻找到阵法之外的一条通道,然而他发现,山道里的阵法果然很神奇,当登山者试图用念力操控地元气,去感知阵法通道时,这些被登山者调动的地元气,一旦接触到阵法,便会催生阵法自动发生一些极细微的变化,这些看似细微的变化,对登山者而言就如同一道道悬崖。

    更神奇的是,登山者念力越强,能操控的地元气越丰沛,一旦触及阵法,掩盖真实山道的地元气产生的波动便会越狂暴,直接把登山者刚刚摸到的那些通道摧毁。

    这也就是,想要走过桥后山道的人念力越强大,能操控的地元气越丰沛,便越容易发现隐藏在阵法里的真实山道,然而同时也会越快速地摧动阵法改变,把真实山道再次掩盖。

    如果登山者想要通过这段被阵法掩盖的山道,只有三种方法:一,你身形速度够快,当你刚刚发现真实山道后,便化身为电,抢在阵法被触动改变之前飞过去。二,你的境界足够高,不需要调动地元气去触摸感知,只需要用意念随意一看,便能看破阵法,看到山道间的元气流动,然后寻找到那条道路。三,你的念力足够强大,可以操控地元气准确地感到阵法里的那些通道,但同时你还要保证这些地元气不能让阵法所感知,从而发生变化。

    比阵法触发速度更快的修行者肯定有,比如那些传中进入无距境界的圣人,但那个人肯定不是宁缺。境界足够高能一眼看破阵法的修行者肯定有,比如此时已经进入山腰雾中的隆庆皇子,但那个人肯定依然不是宁缺。

    对于宁缺来,对于桥头这几名惘然绝望的修行者来,事实上他们只可能选择第三种方法,但如果仔细分析,就可以知道这第三种方法,基本上不可能做到。

    他们就像是一个不能视物的盲人,山道上构成阵法的元气波动,就像是一道由比奶油更加柔软的物质构成的迷宫,盲人只能用去摸那些奶油墙,必须摸的极为仔细用心,才能找到这片奶油迷宫的通道,而同时不能让奶油墙有丝毫变形,因为一旦变形,迷宫又会变了。

    要做到这一切,需要那个盲人有一双世间最温柔的,这双温柔的可以轻捉林风而风不知,可以脱光床上女子罗裳而女子不醒,可以拂过砚中墨汗而不沾一点黑。

    对于修行者来,这双温柔的就是他们念力所调动的地元气。

    他们必须保证调动的地元气足够精确,足够温柔,能控制细针去绣花,能让花朵粘住蜜蜂,能让蜜蜂在针尖上跳舞,如此方能尝试做到他们想做到的事情。

    然而人世间有哪个修行者会无聊到这种地步,冥想培养出来无比强大的念力,却要强行把调动的地元气变得微弱温柔,然后又花上无数功夫去练这对修行毫无益处的绣花功夫?

    “在山道上布阵的人肯定是个老变态。”

    宁缺看着眼前的弯弯山道,在心中对书院里那位阵法大家做了一个自认为最准确的评判,然后他把伸进怀里,摸到那叠极薄微凉的物事,默然想道:“不过我好像也很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