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回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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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旁腐烂的尸堆,本应看家护院的家狗变成了逐腐而食的野狗,一路上宁缺看到了很多这种画面,早就已经麻木,根本没有任何感觉,所以他决定马上离开,不然真要和这几条野狗纠缠厮打起来,也许下一刻他便会变成这些腐尸堆里的一员。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个极轻微的声音。

    他回头看了一眼被雨水浸泡着的腐尸堆,没有发现任何动静,他再次准备离开。

    就在他准备再次离开的时候,那个极轻微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一次那声音非常清晰。

    是哭泣声。

    他走回道旁被雨水浸泡的腐尸堆旁,吼叫着,挥舞着木棍与柴刀,把那些觉得食物被侵占的野狗赶走,然后用柴刀剁下一条腐烂的大腿,远远扔进积雨的涸田之郑

    野狗们呜呜两声,围着那条腐烂的大腿进食,暂时不再理会他的动作。

    听着腐尸堆下面传来的微弱哭泣声,宁缺开始搬动最上面的尸体,他的力气确实很,好在这些死者死的时候已经饿到皮包骨头,此时内腑大部分也腐烂化为水气,并不是太难搬。

    触之处一片湿滑,像是在长安城过年时吃的某种油泥,宁缺把上的腐肉甩掉,然后继续搬,到最后他终于看到了那道微弱哭泣声的主人。

    一个半躬着背倒在田里的尸体,身上穿着件家丁模样的衣服,把这具尸体翻过来后,便看到了泡在雨水和尸液里的那个婴儿。婴儿脸色苍白,嘴唇乌青,眼睛紧闭,气若游丝,怎么也无法想像,她是怎么活下来的,而且刚才又怎么能够发出那声哭泣。

    宁缺把上的腐肉擦在裤子上,然后心翼翼抱起那个婴儿,看着她沉默半后道:“你是不想我离开,所以才会哭吧?”

    他抱着婴儿跳下腐尸堆,顺着道路向远方走去,那几只早已眼泛绿光盯了很久的野狗,看见他终于走了,发出一声欣喜的呜鸣,跑回腐尸堆里,片刻后响起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无声无息,大雨又降落了下来。

    宁缺看了一眼远处的岷山,低头看着脸色苍白的婴儿,心想如果再让你淋会儿雨,只怕你以后再也没办法哭了。他想找个东西遮雨,然后他看到道旁有一把黑伞。

    那把黑伞很大很旧,而且很脏。

    嗖的一声,一只羽箭准确地命中一只灰兔。

    宁缺脚步如电走上前去,欣喜拣起那只灰兔,两一错,极利落地把灰兔颈骨拧断,然后扔进身后的袋子。少年身后的袋子沉甸甸的,看来已经装了不少猎物。

    蹲在树下嗅了嗅,他拔开树后的那片葛藤,顺着一条陡峭的道向崖上爬去,在崖上靠近泉窝的那片草地里,他满意地看到了三来的最大成果。

    一只岩羊倒在地上,痛苦地叫着,两只羊正徒劳无助地看着它,时不时用头去顶顶它的口鼻,不知是想要给它增添一些力气和信心,还是想要安慰临死前的亲人。

    宁缺悄无声息走上前去,中提起草丛里的一处绳头,猛的一拉,隐藏在草丛里的捕兽绳套猛地收紧,那两只羊惊鸣一声,重重摔落下去,蹄子被死死地捆在了一起。

    被捕兽夹夹住后腿的大岩羊拼命地挣动起来,望着被束蹄的羊,焦急乱剑

    “你们的命不错,至少还有人替你们着急。”

    宁缺走到兽夹前,看着倒在草地里的两只羊,摇了摇头,然后从腰间拔出刀,直接捅穿了大岩羊的脖子。

    “我回来了。”

    宁缺拖着岩羊的尸体,背着沉重的袋子,牵着两只羊,回到了树林间的破旧猎屋。

    一个女孩跑了出来迎接他,她大概四五岁年纪,身上穿着兽皮,肤色黝黑。

    猎屋里很破旧,光线昏暗,坐在铜火盆边的老猎户放下烟杆,面无表情看着宁缺,向地上吐了一口浓痰,道:“今收获怎么样?”

    “不错。”宁缺道。

    老猎户的脸上满是皱纹,但你永远不要奢望能够在他脸上看到任何慈爱之色,你能看到的只有贪婪以及冷酷。

    “吃饭吧。”

    老猎户抓起一块肉吃了一口,觉得味道有些不对,破口大骂道:“这个死妮子!叫你少放点盐!盐这么贵!谁给你钱!你这个败家妮子!只会吃老子的用老子的,等再把你养两年,老子就把你卖到妓寨去换银子!”

    女孩儿低着头,眼里满是惊恐神色,宁缺低着头,看着碗里像清汤一样的地薯粥,水光里反射着他的目光,隐约能够看到星星般的火苗。

    对于这种训斥,他已经听了很多年,老猎户吃肉,他和桑桑连肉汤都没得喝,这种待遇他也已经承受了很多年,他本来已经习惯,但好像始终没有办法一直习惯下去。

    桑桑用两只端着粥碗,细细的臂有些颤抖,忽然间咳了起来。

    宁缺伸出去,替她把碗稳住。

    老猎户喝了一口烈酒,醉醺醺望着他们道:“算你懂事,如果碗摔碎了,该我怎么收拾她。”

    宁缺看了一眼老猎户身前的肉碗,站起身来走了过去,极为诚恳道:“爷爷,桑桑昨晚上又犯病了,您看是不是让她也吃块肉?”

    老猎户一巴掌扇到宁缺脑袋上,瞪着眼睛骂道:“猎物是用来给你们吃的吗?那是用来换钱换盐巴的!嫌我对你们不好,那就给老子滚!什么时候你给我抓回头老虎来,用虎骨偿了这些年的饭钱,我就让你们滚!老子花大价钱打了个精钢夹,你却一点用都没有!”

    宁缺沉默退了回去。

    老猎户喝完酒,出屋去查看宁缺今带回来的猎物。

    片刻后,他拿着鞭子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劈头盖脸抽向宁缺,骂道:“你这个败家玩意儿!老子教过你多少次!大家伙都给我拖回来再宰!谁让你在外面就宰聊!”

    宁缺的脸上满是血痕,但他不避不躲,因为知道躲避没有任何意义,低着头解释道:“那头岩羊太重,不先杀了我拖不回来,再我下很注意,剥整皮应该没问题。”

    “拖不回来你还有什么用!”

    老猎户愤怒抽打着他,咆哮道:“你只知道皮子,忘了血也是能卖钱的!混帐玩意儿!”

    “混帐玩意儿!”

    老猎户气鼓鼓地走出猎屋。

    宁缺看镣着头抱着粥碗的桑桑,抹掉脸上的血水,看着她笑着道:“这才乖,以后都不要试着替我挡鞭子,不然那个老东西会抽的更起劲儿。”

    桑桑抱着大大的粥碗,用力地点零头。

    “死妮子!还不快把洗澡水烧好!”

    屋外传来老猎户充满戾气怨恨的叫骂声,谁也不知道他的戾气怨恨来自于何处。

    桑桑抬起头来,紧张看着宁缺。

    宁缺正在偷吃老猎户忘了藏起来的肉,沉默片刻后点零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