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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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问道:“他现在是什么境界?”

    陈皮皮回答道:“不惑。”

    树下一片轻呼,提问那人不可思议道:“隆庆皇子已经是洞玄上境,只差一步便能知命,他能走到石下毫不出人意料,可那个家伙才是不惑境界,这又是怎么上来的?”

    二师兄看了那人一眼,沉声训斥道:“废话,自然是走上来的。”

    其实这句话才是真正的废话。只不过他是二师兄,当夫子和大师兄去国游历之时,书院后山便以他为尊,树下的师弟师妹们自然无人敢勇敢地指出这一点。

    二师兄眉梢微挑,不悦斥道:“跟随老师学习这么多年,居然连这种事情都还想不明白!世间哪有完全确定之规则?若一应规则皆已注定,那我们还修行求索做什么?若一应规则都无法改变,那我们还吃饭喝水做什么?何不自行从崖那边跳下去?”

    树下诸人顿生凛然之感,知道师兄是在正式教诲自己,肃然聆听。

    “宁缺虽然才不惑,但谁告诉你不惑就不能登到山顶?如果只有像隆庆那样已入洞玄上境、只差一步知命的人才能登上山顶、才能进入二层楼,那何必还要考试?”

    二师兄神情淡漠道:“不惑就不能登山?先前我就对你们过,想当年大师兄他停留在不惑境界以下整整十七年,上山下山不知多少遍,他又有哪次半道就滚下去了?”

    有人犹豫道:“师兄你的虽然不错,但拿宁缺和大师兄相提并论,是不是太抬举他了?”

    二师兄望向崖畔那颗巨石,淡然道:“如果宁缺今日能成功,那他就是大师兄之后第二个能在不惑以下境界走完后山全程的家伙。”

    听着这话,山顶大青树四周一片沉默安静,只能隐约听到陈皮皮不甘心的话语:“大师兄是未入不惑,宁缺三个月前就入的不惑,这差别大了去了。”

    “其实如果让宁缺当师弟也不错啊。”绣花师姐望着陈皮皮胖乎乎像大白馒头的脸蛋儿,笑眯眯道:“虽然捏起来感肯定不如皮皮你好,但他脸上有酒窝,真的好可爱。”

    陈皮皮下意识里打了个寒颤,赶紧徒二师兄背后,探出头来喊道:“七师姐,你不要想的太美,这最后一关可不是那么好过的,我赌隆庆肯定先爬上去。”

    绣花师姐笑眯眯,揭穿他的真实想法:“如果真是隆庆先爬上去,你不得失望的大哭一场?”

    陈皮皮嘿嘿笑了两声。

    “漫漫山道先考了意志,比了悟性,试了境界,雾里又看了本心,最后这颗顽石,看的不过是选择罢了,无论对隆庆还是对宁缺而言,难度都不会太大。”

    二师兄缓声道:“正因为难度不大,终究较量的还是决断力,隆庆他长年在神殿裁决司那坛污水里浸泡,杀戮妇孺面不改色,大概应该还是他做选择的速度更快。”

    一阵山风微拂而过,大青树梢顶簌簌作响,长草渐伏,崖畔脚下的银色夜云一片扰动。

    站在远处崖畔的余帘回头望向云海,眉尖微微蹙起。

    大青树下二师兄霍然站起身来,神情骤然间变得极其凝重,静静看着崖畔那颗巨石,沉默很长时间后喃喃道:“好强的浩然剑意是老师把最后一关改了吗?”

    “怎么又是你?你已经死了两次又活了两次,难道还得再死一次?我真的不明白,你老从我的脑子里跳出来是想做什么,想提醒我不要忘了你那些被夏侯屠杀干净的村民?还是要提醒我不要忘了你死的有多惨?放心吧,你留下来的那些事情我真的都没有忘记。”

    “只不过夏侯哪有这么好杀呢?你赶紧让让路,我得比那个隆庆皇子跑的更快一些。等我进了书院二层楼变成夫子最疼爱的乖学生,学会书院后山最神奇的那些功法,你想让我杀谁,只需要托个梦给我我就去杀了。乖,赶紧让路啊。”

    “不让路?你是想替我试炼刀法是吧?那你能不能换个时间?”

    宁缺一面着一面走向那堵雨中的灰墙,看着墙下那个奄奄一息,脸上却挂着奇怪笑容的朋友,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伸从虚无里抓出一把刀来,直接把他和那面墙砍为虚无。

    “看看,果然还是这一套,这书院后山里的人也是的,难道就不能弄点儿新鲜玩意?”

    他没有收刀入鞘,而是把长柄朴刀扛到肩上,向巨石上方走去,反正稍后可能还会继续砍人,比如很久没有见到,连在梦里都很久没有见到的父亲母亲,甚至有可能是桑桑那个丫头,反正他现在已经确定这些都是假的,所以心理上没有任何障碍。

    忽然间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面无表情看着身前那两张面无表情的脸,面无表情道:“你们终于来了。”

    隆庆皇子非常恐惧,面对着这种恐惧,他不知道该怎样选择。

    他最心爱的女人正跌倒在一丛花树下,流着血泪的双眼没有看着她最心爱的海棠花,而是痴痴的盯着自己。

    而他却不能看她,他必须看着她。

    在先前的山道上他曾经骄傲想道,除了昊,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或事能令他感到恐惧,然而此刻看着身前这个沐浴在圣洁神辉中的女人,看着她身旁那些鲜红的随风飘红的蓬大衣袂,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一直无法抹去对这个女饶恐惧。

    整个世界弥漫着圣洁的神辉,异常明亮,明亮到无法看清楚那个女饶面容,只能看到她蓬松如纱的红色裙摆,只能看到她蓬起的红袖,只能看到她两鬓的鲜艳红头花。

    女子浑身红纱红裙,很鲜艳很可爱,也很可怕。她微笑道:“隆庆,听你想进书院二层楼,莫非你以为进了书院二层楼,就能够战胜我?”

    隆庆皇子恭谨低身,道:“隆庆不敢。”

    他身后花丛里倒伏着的花痴陆晨迦双目流淌出更多的血泪。

    “真的不敢?”沐浴在神辉中的女子淡然重复问道。

    隆庆皇子缓缓抬起头来,直视着神辉中那双像宝石般的双眼,沉默了很长时间,就在他准备人生第一次做出那个最勇敢决定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