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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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缺看了一眼燕军将领中的佩刀,没有问这把刀答不答应,直接从身后抽出朴刀,迎着冬日杨林间的寒风斩了下去。

    刀起头落,燕军将领身首异处,喷着鲜血倒下,因为事发突然,而且宁缺的刀势太猛太快,他竟是连举刀格挡的会都没樱

    场间一片大哗,那几名燕军将领的亲信红了眼睛,正准备抽刀反击,便被宁缺简洁利落的一一制住。

    酌之华和猫女等大河国少女,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幕画面,看着地上还在不停喷涌鲜血的燕军将领尸体,根本不出话来,不明白宁缺为什么要这样做。

    宁缺示意她们用绳索把那几名燕军上层军官缚紧。

    他站在人群正中央,看着那些面露惊惧之色的民夫,看着那些目光复杂,愤怒与恐惧交杂的燕军骑兵,沉默片刻后,指着外围荒原间的那些马贼道:

    “那些是马贼,他们的凶残,你们应该很清楚。”

    他看了眼被缚倒在脚下不远处的燕军军官,然后抬头望向众人道:“值此危局,想抛弃大家,贪生怕死求独活的人,必须死。”

    “不听从命令指挥的人,也会死。”

    “就算我不杀死你们,外面的马贼也不会让你们活下去。”

    “所以我不想解太多。想活下去?那就拼命吧。”

    冬日杨林里鸦雀无声,无论是燕军骑兵还是燕国的民夫,看着这个身形普通的墨池苑男弟子,看着他黑色口罩外那双平静的眼眸,都感觉到一股最深的寒意迅速占据自己的身体,因为寒冷所以冷静,因为冷静所以他们明白他的话是对的。

    看着向林间那辆马车走去的宁缺背影,猫女疑惑地睁着大而明亮的双眼,挠了挠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明白这位书院的师兄,先前他还在劝山主提前撤离,为什么当燕军将领准备撤离的时候,他的反应却如此强烈?

    车帘掀起一角,莫山山看着他道:“我所知反复无常者,多人。”

    “我不是燕人,这些燕骑和燕国民夫和我没有关系,他们的死活和我也没有关系,但他身为燕将,便没有资格弃民而走。我之所以杀他,倒与这些道理无关,纯粹是因为他死了,更有利于剩下的人活下去。”

    “至于反复无常”宁缺开始检查弓箭,低头道:“如果真顶不住,我依然建议你们跟我一起撤离,所以我的态度并没有反复。我和那名燕将一样都是贪生怕死之人,区别只在于我有能力让他死,他没有能力让我死。”

    冬的荒原无时无刻不在吹着风,那些风或许不是很烈,却像细密的梳子般扎进棉衣深处,梳走人体一缕缕的温度。莫山山却始终还是穿着那件单薄的白裙,腰间的碧蓝腰带幽若深湖,与她平直漫散的眼光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她如墨似漆般的双眉缓缓挑起,看着宁缺问道:“你杀了他们的将军,难道你不担心这些燕骑会恨你,在战斗中不出力,甚至直接向马贼投降?”

    “军中培植亲信军官,必然要损伤下级兵卒的利益,所以那位死将军和这些骑兵之间的关系不会太好,尤其是他们是燕国骑兵。我是唐人,我很了解这些。”

    宁缺用指仔细地确认三把朴刀柄间连着的草绳是否结实,低着头回答道:“刚才我杀死那名燕将,制住那些军官,两百燕骑确实愤怒,但不是悲愤,也就是他们并不伤心,这种愤怒更多来自于恐惧和不安。”

    莫山山看着遮住他大部分面容的笠帽,道:“他们害怕你恐惧会令人想要远离,也许正是基于这个原因,他们可能会向马贼投降。”

    “身为军人,哪怕是孱弱不堪的燕**人,要向马贼投降想来也是个非常难难的决定,但凡这种决都需要思考,而思考需要放松的心理环境。”

    宁缺抬起头来,看着依旧在荒野上逡巡却迟迟没有发起进攻的马贼,道:“现在局面太紧张,随时都有可能箭矢落到他们头顶。那些燕国骑兵没有思考的时间和环境,他们现在就像一群失去头马,惘然无措的野马群,只要有一匹马奔出去,就会下意识里盲从跟随,而我要的就是他们的盲从。”

    莫山山看着他的侧脸道:“你从过军?”

    宁缺点点头。

    莫山山轻捋颊畔发丝,沉默片刻后道:“和你在一起,确实能学到不少。”

    宁缺看着她笑了笑,道:“不用客气,而且在我身上能学到的东西,其实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自己这辈子都没有会学会会这些。”

    失去了平日里作威作福、高高在上的将军和那些只知道拍马屁抢军功首级的军官,二百燕骑确实并不怎么悲伤,只是有些愤怒,而也正是因为失去了这些首领,他们的愤怒如宁缺所料,很快便变成了惘然无措,最后便是安静的服从。

    任何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必然拥有自己独特的气质,很可惜的是燕军明显没有什么样气质,如果换成任意一支唐军,想来绝对不会在将军被人杀死之后,还会如此乖巧老实地服从对方的指挥。

    宁缺很满意燕军没有气质的独特气质。

    他并没有出现在幕前亲自指挥,而是通过莫山山所在的马车,将一道道命令传递下去,酌之华等四名墨池苑弟子,暂时替代了那几名燕军军官的位置,整肃营地秩序,收回哨骑,加强防御,所有的命令都得到了最快速的执行,包括燕骑在内的所有人没有任何怨言,秩序和气氛甚至比前些日子还要更好一些。

    粮队重新踏上向北的征程,逾六百名马贼依旧跟随。根据马车处的传来的命令,整个送粮队的速度被精确地控制在某个范围之内,而且不停做着变化,时快时慢,虽然对燕骑和驾粮车的民夫来,这种速度变化无疑是一种折磨,但他们终究还是坚持了下来,并且对那些马贼或多或少也造成了些困扰。

    最危险的暮色时分,就在沉默的前行追缀之间度过,粮队拖成一条长龙,疲惫地进入荒原间一处罕见的低洼地带,此时色已暗,光线模糊。

    所谓低洼地带,是因为左右两方隆起延绵的草甸,在昏暗的视线中竟看不到尽头,就仿佛是南方的山地峡谷一般,只是地势稍缓,没有那么陡峭罢了。

    前面带路的数十燕骑,在听到后方传来的哨声后,不禁觉得有些讶异,因为哨声表示粮队决定在簇驻扎结营。

    但凡有些军事常识的人,都不会选择在这种低处结营驻扎。低地两侧都是草甸,若那数百马贼借地势疾冲而下,被拉成一道长线的粮队,脆弱的防御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会被冲破,十分危险。

    紧接着,马车处传来最新的命令,让粮车集结成阵,折下车厢板以作大盾,却没有让民夫去挖陷坑,也没有在两侧黑暗区域里设置绊马索,给饶感觉仿佛是马车里的人已经放弃了防御,徒劳等待着马贼们的进攻。

    最后的暮色从边袭来,映出垂死挣扎的血红,粮队结营的低洼地里已然是昏暗一片,模糊可见人们匆忙拆卸着车厢板,还有道道炊烟升起。

    忽然间,那些刚刚升腾没有多高的炊烟骤然一紧,仿佛被寒冷的空气冻住,正在忙碌的人们抬头向左方草甸上望去,身体骤然僵硬,一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