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如神似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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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缺走在土阳城的寒风中,他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力量与原先有了明显的变化,感觉也比以前敏锐了很多,行走时身体的节奏感非常清楚,鞋底反震回来的大地力道就像是鼓点一般,露在袖外的背肌肤甚至能察觉到最细的风的流动痕迹。

    浩然气对他身体的改造在极短的时间内产生了效果,这种难以言的强大感觉,让他产生了一种强烈地证明这种强大的渴望,同时先前在树影下的那些思考与不甘,也变成了某种难以抑止的冲动。

    强烈要破坏一切的冲动与书院后山弟子的责任感强烈冲突,让他始终无法确认自己究竟要不要那样做,直到走到城北那座府邸前,清晰而稳定的脚步节奏终于让他冷静下来,并且明白了自己究竟要做些什么。

    大将军府冬园深处。

    莫山山看着书桌后的大师兄,轻声道:“宁缺今的心情有问题。”

    大师兄放下中那卷书,看着少女温和一笑,安慰道:“你在担心什么?”

    莫山山沉默片刻后道:“我觉得他好像要做些什么事情。”

    大师兄道:“想做什么那就做吧。”

    莫山山看着大师兄问道:“难道师兄你不担心什么?”

    大师兄感慨道:“书院后山这些年来的弟子,大多是像我这样只知修行或专研一道的痴人,唯有师弟自幼在尘世里拼命挣扎,所以从某些方面来他是书院最强的那个人,对于危险这种事情,他有自己的判断,我相信他的判断。”

    莫山山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哪怕这件事情会给书院带来麻烦?”

    大师兄沉默片刻后,认真道:“书院并不是师弟想像的那般强大无双,但我想师弟做事总有他的理由,而且对于会这种事情,我同样相信他的判断,再了还有一个如同神魔一般的罗毅在。”

    听到罗毅的名字,山山眼里顿时出现了一抹神采以及依恋。

    土阳城北那座府邸侧巷郑

    宁缺看着灰色的高高府墙,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进去看一眼。

    正如大师兄的那样,他是一个对于危险很警觉的人,而对于会这种事情,也有非常清晰的判断,很少会错过。

    在土阳城里杀人,便等若在夏侯面前杀人,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

    今却是他最好的会。

    因为夏侯今决定归老,所以他便老了——一头苍老的雄狮,对于自家领地的巡视总会疏忽一些,事后的震怒相信也比较容易化解。

    宁缺走到灰色府墙下。

    他膝盖微弯。

    身体内强大的浩然气,瞬间灌注入他的双腿内。

    鞋与地面之间发出一声混浊的闷响,无形的气流喷溅而出。

    他就像一只大鸟般,轻松寻常地跃起两丈,翻过了那道高高的府墙。

    落足之处,是一片渐凋的花圃。

    花圃前方是一片庭院。

    庭院里有一把松木椅,椅上坐着一个人。

    夏侯最信任的军师,谷溪。

    谷溪看着花圃里的宁缺,感慨道:“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杀你,你便来了。”

    宁缺拔开面前一根棘条,从花圃里走出去,站在庭院间的光滑石坪间,看着椅中的谷溪,问道:“我似乎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要杀我?”

    谷溪缓缓从椅中站起身来,看着他微笑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需要理由,杀缺然也不例外,只不过我们这种人杀人和朝廷砍囚犯脑袋不同,并不见得是你要得罪我,我之所以想杀你,只是因为在我看来你应该死。”

    宁缺缓慢而认真地开始卷袖子,看着不远处的谷溪,神情平静问道:“我还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该死的理由,还请军师赐教。”

    谷溪脸上的神情有些诡异,笑容里夹杂着一些奇妙的阴恻感觉,几络短须在寒风间微微颤抖,他看着宁缺呵呵笑道:“御史张贻琦那些人是十三先生杀的吧?”

    宁缺卷袖子的指微微一顿,摇头道:“没有听过这个人。”

    谷溪笑的前仰后俯,竖起大拇指真心赞叹道:“十三先生杀人不留痕迹,便是谎话也是面不改色,您真心不该去修行而该站在朝堂之上才对,然而”

    随着然而二字出口,他脸上的笑意骤然敛去,幽冷无比:“虽然我和林零没有查到任何证据,但我知道当日你在红袖招,尤其是得知十三先生对我家大将军似乎杀意难掩,那便够了,你就已经有了去死的理由。”

    “杀一个人不仅需要理由,更需要有好处。”宁缺开始卷右臂上的袖子,低头道:“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做为夏侯大将军最信任的部属,你在土阳城里杀死我这个夫子亲传弟子,能给你或夏侯大将军带来什么好处。”

    离开长安城进入荒原直至归来,宁缺在与人交谈中用夫子亲传弟子来形容自己时,往往是要用这种身份欺压对方,但今的情况不同。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谷溪立意要杀死自己,难道对方不担心事发后书院和帝国的怒火,会直接把他自己和他誓死效忠的夏侯大将军直接烧成灰烬?

    谷溪轻捋髯须,缓声道:“杀死一位书院二层楼学生,自然要冒极大的风险,自然也会得到极大的好处,最大的好处在于你再也不会威胁到将军。”

    宁缺卷好了右臂的袖子,双拳垂在腿侧感受着冬风的寒意。

    他看着谷溪摇了摇头,道:“这种好处远远不够。”

    谷溪忽然眯了眯眼睛,感慨道:“我跟随大将军半生时间,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将军能够站在人间的巅峰之上,然而书院来了你们两个人,大将军便要被迫归老那我岂不是也要跟着归老,你觉得我能忍受这种事情?”

    他看着宁缺的脸,目光幽冷而带着几抹不知从何而来的疯狂意味,幽幽道:“将军想要归老,但我真的不想他归老,可惜我没有资格推翻他和大先生之间的约定,那么想要破坏这件事情,除了杀了十三先生你还有什么别的方法?昊永远是这样的仁慈,你做为书院历史上最弱的下行走,似乎最合适的结局便是死去。”

    宁缺这时候才明白,原来这个军师竟然是个疯子,眉头缓缓皱起,摇头道:“可你想过没有,杀死我夏侯也不可能有好下场,世间人人皆知你是他最忠心的一条狗,谁会相信这是你自作主张?”

    谷溪双掌轻轻合在一处,有些兴奋地轻轻叹息一声,道:“所以这是最好的时,十三先生你这般弱,而世人皆知大先生这辈子从来没有杀过人,所以当我杀死你之后,我依然可以活着,那么我就要一直活着,哪怕像条狗那样活着,一直活到长安城,活到朝堂之上甚至夫子面前,替将军把这件事情背起来。”

    听对方大师兄这辈子没有杀过人,宁缺微微一怔,旋即想起师兄平日里的温和行事风范,心想大约是真的,又听着对方后半段话,忍不住微嘲一笑,道:“虽然很不想自夸,不过就凭你的身份想要背起杀死我的罪名,真是痴心妄想。”

    谷溪摇头感慨道:“只要我活着,我会告诉全世界,书院的十三先生是我杀的,与大将军无关,我甚至有办法让全世界相信,我是西陵神殿的人,之所以要杀死你,就是为了栽赃陷害夏侯大将军,从而让书院与帝**方决裂!”

    宁缺看着他脸上的满足神情,摇头道:“看来你确实疯了,虽然这项计谋听上去似乎像那么回事,可是谁会相信你是西陵神殿的人?”

    谷溪脸上再次浮现出那道诡异的笑容,道:“像十三先生你这样的人大概不会相信,但皇帝陛下会相信,皇后娘娘会相信,最关键的是夫子会相信。”

    到这里,这位惯于在黑夜里替将军打理一切的军师谷溪,抬头望向灰暗的冬日穹,脸上露出澄静的笑容,感慨道:“因为我真的是西陵神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