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九月里, 边关大捷,大臾王庭被灭, 左右贤王被斩,大臾王及其大阏氏公主王子一共一千多人被俘获, 只有其次子昆都率其部撤退到了大沙漠以北。至此, 两国之间旷日持久的交战告一段落, 从此大雍的边境获得了真正的平静, 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再也不怕大臾的铁蹄践踏了。
姜嘉卉再次被接进了宫去,皇后下旨,让赵哲成来接她。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 赵哲成伸手要扶她下来,姜嘉卉却避开了他的手, 朝下一跳,吓得赵哲成伸手去扶, 姜嘉卉浑身一僵,气氛顿时变得格外微妙。
赵哲成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他并没有很快松手, 反而是姜嘉卉挣脱开自己的胳膊,提起裙子就朝宫里跑去。
赵哲成跟在她身后, 紧走几步,眼见得她越跑越远了,赵哲成不得已才喊住了她。
“我有话!”
一旦她进了秋阳宫,他又没有了这样的机会了。他约她出来, 几次都被她拒绝了。天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
姜嘉卉果然顿住了脚步,待赵哲成上前来,她这才道,“你话就话,你不许碰我!”
“我才是怕你摔倒了。”
“我摔倒了也不要你扶。”大约是察觉自己这话得太过生硬了,姜嘉卉解释道,“我已经十四岁了,翻过了年,我就及笄了,男女授受不亲,我不想惹人闲话。还有,听殿下已经要与上官芸订婚了,她本来对我成见就深,我不想她误会什么!”
赵哲成看着她精致的眉眼间拢着的那一抹妩媚,前世这个时候,他对她一见倾心,再也没有挪开过双眼。今生,难道他要对她放手吗?
“梅梅,我今天跟你的话,法不传三耳,可好?”
姜嘉卉是个善良的孩子,赵哲成用祈求的口气和她,她犹豫了一下,点头,“如果是很重要的话,你不许跟我,我怕我漏了嘴。”
赵哲成忍不住笑了,“没事的,如今京城里都在这件事,你便是漏了嘴,只要不是我的便无碍。”
“那你吧!”姜嘉卉低着头,有些不耐烦,又不肯叫人看见。爹爹哥哥和维桢哥哥快回来了,她进了宫,就不能第一时间看到他们了。她心里不怨皇后是不可能的,可是,皇权在上,她半点都不能表露出来。
“我母后想我娶上官芸,可是,梅梅,我最想娶的人是你!”
姜嘉卉吓了一大跳,她猛地抬起头来,若不是赵哲成的脸色太过严肃,她真的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半晌,她才往后退了好几步,避若蛇蝎一般地避开他,“怎么可能呢?”
完,她拔腿便朝秋阳宫跑去。
二人身边的人原本离她二人有些远,此时分作两拨,一拨去撵姜嘉卉,一拨站在原地不动,等着赵哲成发话。
赵哲成苦笑了一声,心里越发为难。他前思后想了很久,才决定把自己的心思告诉姜嘉卉。她已经长大了,十四岁了,上京城里,哪一个勋贵权臣家的孩子不是十岁就开始议亲,有些十四岁的都已经成亲了。他不能再等了,若齐国公府为她谋定了亲事,那时候他便晚了一步了,想扭转乾坤,无疑比登天还难。
若今日,他了这话后,姜嘉卉愿意答应他,他便下定决心搏一搏,今后妻是她,妾也会是她。可是,她拒绝了,这般决绝。他也想,那就放手吧,可心底里是千万个不甘。
前世,那活在回忆中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今生,他活过来的那一刻便下定了决心只要她一人的勇气,都令他无法割舍。
赵哲成缓缓地迈开脚步,才走了几步,上官芸从岔道的另外一端走了过来,远远地朝着他一笑,福了福身,“表哥!”
她笑得很甜,赵哲成可以笃定,方才的一幕,她必定是看见了的。便顿住了脚步,等着她过来,他想与她几句话。
“表哥!”上官芸朝姜嘉卉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才我都看到了,也听到了。我知道表哥爱慕她已经很多年了,还记得当年在巨鹿书院的时候,马场上我看到你和她在一起的第一眼,我就瞧出来了。”
赵哲成不由得动容,这相思苦,他一个人尝了这么多年了。若梅梅肯接受他,他们该是多么幸福的一对啊,一起骑马,一起逛街,他带她去吃各式各样的美食,将来他登大宝,他愿意将这天下的尊荣加持在她的身上,让她成为大雍最尊贵的女人。
只要想一想,他就血脉贲张,只可惜,梅梅不愿意接纳他。
“我知道,爱慕一个人得不到回应有多苦。表哥,我愿意帮你!”
“帮我?如何帮?”许是方才姜嘉卉把他与上官芸的关系点破了,他这才意识到,上官芸对他来意味着什么,连从前那点强装出来的耐性也没有了,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问出来的话根本就是敷衍。
“我知道女人都是什么心思,只要表哥你得到了她,你还怕她将来不依从与你?到了那时候,齐国公府还能不就范?”上官芸自顾自地着,并没有察觉赵维桢的脸越来越阴沉,眸子里的光越来越锐利。
“如何得到?”赵哲成压着怒气道。
“只要表哥你愿意,我自然有办法。而且机会马上就要来了!”
“什么机会?”
“不日后,齐国公就要率部回京,皇上一定会大宴群臣为齐国公等人接风。宫里会有一场大的宴会,按照以往惯例,姑母也会一并宴请二品以上的诰命,难道不是一次很好的机会吗?”
赵哲成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僵了,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前世,那天是芒种节,也是齐国公结束了与大臾的战争回京献俘的日子,庆阳宫里,一个他没来得及看清楚脸面的宫娥塞给他一张字条,瞧着是梅梅的字。
他赶紧去偏殿,看到梅梅从里头出来,她脸上挂着遮掩不住的笑容,他便顿住了脚步,躲在一处柱子边上,过了好久,她才过去。
他一路都在想,是不是哪里弄错了?但他还是不肯放过这样的机会,他去了,梅梅不知怎地就在那楼里哭,他在想难道是因她来得晚了些吗?她在骂三皇兄,他是坏蛋,他也不知怎地,听到了她的声音,身体里便气血沸腾起来,满脑子想的都是她柔软的身体,他进去了。
如今想起来,他才察觉到,前世,他站在门口瞧,屋子里飘出来一抹异香。
赵哲成浑身冰冷,冻得都僵了,如果那日他没有行那样的事,是不是后来,梅梅与他之间便不会隔了一道天堑一般,再也没有了和好的可能?正如上官芸所,她与他发生了关系,虽然宁死不从过,可她到底没有死成,也没能保住清白,她进了他的府邸,堂堂齐国公府的嫡女,落地便受封的令仪郡主,比宫里的公主们都要尊贵百倍,却只委身于他做了个妾。
前世不觉得,此时想起前世她在他身边的三年,赵哲成心如刀绞!
后来,她哭瞎了眼睛,她日日夜夜地拿着针线绣一枝海棠。
院子里的海棠能照着光,迎着太阳,可她,居于深宫之中,日复一日,无声地流泪,直至眼瞎,身死。
他也犹记得,她宁死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没有绣完的帕子,嘴里喊着“维桢哥哥”,她明明知道他就坐在旁边的,以往她是不敢的,生怕她一点心动便累及了三哥的性命,可那会儿,她快死了,她大约是想畅意一回了吧,他听到她细细地慢慢地,“若有来世,愿你不识得我,我也不曾见过你,我欠你一生情,情愿欠生生世世,永不言还!”
前世,他半生都在咀嚼这句话,也曾把这句话与三哥听,三哥听了之后面如死灰,他还在笑话他,明明梅梅这话是与他听的啊,与三哥什么关系呢?自作多情了吧?
他以帝王之尊在爱她,三哥有什么?要欠也是三哥欠了她的,她又哪里欠了三哥?
此时此刻,赵哲成醍醐灌顶,若一份情生生死死不还,便生生死死纠缠不清,她分明是到死都没舍得三哥,与他在相约来世。她怕这些话到不了三哥耳中,便故意在他跟前得模棱两可,她深知他喜欢拿一些话一些事去刺激三哥,才故意与他听,他果然就上了当。
那些话,他没懂,三哥懂了!
重活一世,他岂能故伎重演?赵哲成紧紧地握着拳头,克制住了一耳光扇在上官芸脸上的冲动,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上官芸并没有回皇后的宫里,她朝宫门外走去,一个瘦的宫人从花丛中出来,迎向她,待她到了跟前,她福身行礼,上官羽与她错身而过时,低声道,“告与娘娘,计划照旧。”
不管表哥愿不愿意,谁也阻止不了她要做的事。姜嘉卉是齐国公府的嫡女,而她是韩国公府的嫡女,她的姑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凭什么在所有人眼里,她就比姜嘉卉低了一筹?
将来,她为妻,姜嘉卉为妾,姜嘉卉日日在她跟前立规矩,昏定省,最重要的是,齐国公府便从此被拿捏在表哥的手里,任八皇子如何都翻不起大浪来了。
她离宫,那宫人待她离开后便起身离开了。一阵风过,卷起了地上几片落叶,谁也没有看到,一个身穿绿色宫装的宫人提着篮子,从花丛后面起身,那篮子里装着几朵还没盛开的菊花,清新妩媚,格外好看。
作者有话要: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