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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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怜闻言, 倒是不以为意,反而近乎嘲讽地笑了起来:“君上若要真有这本事, 何苦还要去大泽城将血魔兽的一缕残魂夺回来?”

    “更何况燎国已经重新饲育出一只新的血魔兽, 唯独缺了一片魂与力量之源而已。君上若是此刻设法开魂盒, 自己得不到什么,只会让燎国的那只魔兽力量激增,浴火重生。”

    顿了顿,慕容怜道:“替人做嫁衣,你可不会这么蠢吧。”

    “那要看孤是替谁做的嫁衣了。”慕容辰的目光犹如两池浸淬着剧毒的水,狠戾道,“慕容怜,你是知道我的, 比起外敌, 孤一贯更恨家贼。”

    慕容怜神情微动——是啊,他们这个君上,自幼就活在诅咒的阴影中, 对身边的人不无警惕,他的獠牙上更多沾染的是手足同袍的血, 甚至疯狂到想要用黑魔咒控制群臣, 让人人对他俯首听令。

    但他之前并不认为慕容辰能将整个重华的安危不放在眼里。毕竟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可此刻他看慕容辰的神情, 竟是仇恨压过了理智, 一派鱼死网破之态,不禁陡地心惊。

    只是慕容怜面上仍不多变,沉冷道:“你待如何?”

    “这句话应当孤来问你吧。”慕容辰恨道, “你隐藏野心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今日之变,你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哗地扬袖指向王座,“取代孤的位置,成为重华主君?”

    慕容怜漠然道:“我还真没想过。我觉得你那位置特别傻,和个神龛似的,而我一点儿也不想当泥像。”

    慕容辰却道:“有谁信。”

    他着,忽然抬起手,悬空一握,厉声道:“封印,阵开——!”

    随着他这一声暴喝,大殿外忽然传来隆隆轰鸣。群臣悚然望去,透过破损的墙垣与敞开的窗,可以看到重华王宫内最高的建筑——黄金台。那里正爆散着强烈金光,一张硕大无朋的封印阵法在顶巅浮现,呈五芒星状,正不断旋转,灵焰腾张。

    霎时间风云四起,摧枯拉朽。黄金台四周的草木被劲风席卷着倒伏翻飞,那座意味着重华之臣无限荣光的高台,整个帝都都能看到的问贤地,笼罩在一片沙石漫天,尘土飞扬之中。随着金光渐炽,封印洞开,一只仅有巴掌大,却散发着耀眼光辉的盒子从山体的裂缝之中飞转上升,悬于高天。

    梦泽喃喃道:“这就是……顾帅当年以自己一片魂魄铸就的魂盒……”

    她方完这句话,就听得身后一声闷哼,紧接着是扑通跪地的声音。梦泽回头,发现顾茫已经摔倒在了地上,竟是口吐鲜血。

    墨熄立刻扶住他,焦急道:“你怎么了?”

    “我……”顾茫似乎想什么,可他一抬眼去看那遥远空中的魂盒,就又哇地一声呛出一口淤血,竟无力再什么,径自昏迷在了墨熄怀里。

    “顾茫!”

    梦泽是药修,她道:“顾帅是受了魂盒封印解除的影响,这盒子是他缺少的两魄其中的一魄,他一时承受不了它的魂力,不碍事的。”

    顿了顿,她又睁大眼睛道:“啊!若是能将魂盒夺下,重新炼入他体内,那他的魂魄多少就修复了一些——”

    话未完,就听得君上阴冷道:“你想都别想。”

    慕容怜厉声道:“慕容辰。我无意夺你之位,你最好也给我清醒点,别再做什么疯事!”

    慕容辰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你确实是不用夺位,孤若觉得今日之后自己还能稳坐在这主君位置,孤恐怕就是白活了这么些年。”

    “……”

    “自古阶下之君会是什么下场,孤自然十分清楚。与其看你踩着我的肩膀登顶人极,不如孤亲自将这些东西都毁了。”

    慕容怜怒道:“慕容辰!重华是母邦,你竟敢因自己一己之忧,不惜让虎视狼顾的燎国得到血魔兽战力?你他娘的很清楚血魔兽一旦重新降世会是什么后果!你一人落马,就要整个重华乃至九州来为你葬吗?!”

    岂料慕容辰却薄溜溜地阴笑道:“为何不行。”

    “!”

    愤怒如潮似海涌将上来。哪怕在场的有些人平素里再是尸位素餐,再是浑噩度日,听到他凉薄至此的话,也忍不住热血上涌,一时间吝责之声不绝于耳。

    “慕容辰!你这个人面兽心之辈!”

    “你还敢旁人自私,这世上最自私最冷血的疯子恐怕就是你!”

    “刻薄寡恩!误尽忠良!”

    “你当不成君王,就要引狼入室,让整个九州生灵涂炭?!”

    慕容辰陡地大笑起来:“哈哈哈——不就是这样吗?!整个九州,整个重华,若我不为君,不称帝,与我又有何干?!”

    “你——!”

    “在我身居东宫,前途未明的时候,在我被父君意废,地位动摇的时候,在我未登君位那些年,哪怕在我当上君王之后,有谁真心实意站在我身边,为我思,为我谋,与我有情,忧我所忧?!!尔等向来视我为夺嫡对手,为太子,为君上,有谁把我当慕容辰看过?谁在乎我本身怎么想?!”

    “就连我父亲,也是一听闻我身染疾病,便要废我太子位,他有没有想过一个被废的太子,在他殡天之后会是什么后果!”

    慕容怜却忽然道:“你以为他没有想过?他曾密诏我于病榻前,告诉我,若是立我为储,我一定要好好待你。因为你的寒疾正是因他而起,他心中有愧!”

    慕容辰一怔,布着猩红血丝的眼瞳狰狞地大睁着。

    随即怒道:“他惺惺作态而已!他连我患寒疾的事情都告诉了你,他悔什么?愧什么?!”怫然拂袖,“孤立身于世,从来只有这王位支撑,九州天下重华众生,只与‘君上’有关,与‘慕容辰’无关!”

    “若我为君,自当为重华忧谋。但今日尔等逼宫,我将为奴,我便只是慕容辰。而慕容辰不欠这世道任何人情谊!”他不无恶毒地眯起眼睛,字句都在唇齿间磨碎作齑粉,“你的对,我为了自己痛快。宁愿鱼死网破,损人不利己,引狼入室,献利燎国——我也断不会让你们逍遥!”

    “慕容辰,你简直是疯了!”

    慕容辰冷笑道:“你瞧清楚了,孤这辈子死也只做君王,不为囚奴!”

    他完这句话,双手合于胸前,顿时袍袖飘飞,猎猎翻滚。

    慕容辰十指结印,竖眉喝道:“飞凰,解封!!!”

    只听得一声凤鸟鸣叫似从大地肺腑穿来,慕容辰周身燃起汹汹烈火之光。他一跃而起,自屋顶的破陋之处跃上高空,那火焰裹卷着他,就像顾茫魔气暴走时解封妖狼之血一样,慕容辰浑身附着凤凰之光,灵流滚沸。

    梦泽吃惊道:“他……他体内怎么也有魔兽之气?”

    墨熄摇头:“他爆发的是仙兽之气。”

    “那是什么?”

    “老君上曾经想炼育仙兽,那仙兽的灵流失了控,通过老君上侵蚀到了他。使他拥有了这种力量。”

    墨熄罢,结印厉令:“吞天,拦住他!”

    巨鲸灵体于高空发出啸叫,扬起尾鳍向慕容辰飞去。慕容辰却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满腔仇恨,一心只想毁尽全局,不至狼狈为奴,他对同样盘桓在夜空中的净尘残魂喝道:“去战!”

    净尘得了令,羽翼扑扇,朝着吞天杀去。

    两只庞然大物在空中斗做一团,嘶吼之声几乎能将人的心肺震穿,漫天星斗已经失色了,它们厮杀时飞溅的灵流耀眼过白日,相撞处爆开的灵力更如瞬世之烟花,在苍穹底下轰然炸裂,散作无数碎片。

    但这一回,谁也没有再躲避,或因愤怒,或因醒悟,或因别无选择,大殿内的修士们无论灵力低微,平日里是否蝇营狗苟,都在此刻施展各自法术,跃出金銮殿。他们有的襄助吞天与净尘厮斗,有的怒喝着追着慕容辰往黄金台方向追去,有的则去布知重华所有兵力,将这座城池从沉眠中唤醒。

    长丰君气得到此刻仍在不住发抖,他发出一只只传音令,将真相飞散于重华街巷的角角落落。

    军机署的一个从前人五人六的公子在之前的斗战中失去了父亲,此时脸上还挂着泪,他正在安排羽林传讯:“调我们手下所有可调修士,护邦自守!”

    神农台的长老是君上的狗腿,他见势不妙,想要偷溜,却被一柄刺刀抵住了腰。他一回头,正对上周鹤阴冷的眼神。

    那长老忙道:“周兄,是、是我啊,你也知道的,我俩都是被君上逼的,我帮他害望舒君,你、你帮他炼血魔兽。”

    周鹤一把扼住他的脖子,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净尘我根本没有全心全意地在炼化,否则你以为它作为血魔兽的魂魄,会只有这一点威力?我根本不是君上的人。”

    “周兄……”

    但再什么也没有用了,周鹤已将刺刀“嗤”地一捅,没入对方肺部。

    血染五指。

    周鹤舔了舔嘴唇,在这血腥气里享受地眯了一会儿眼,而后猛地将刀抽出。神农台长老挣扎摇晃一番,瞪直着眼睛,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而他则抬起刺刀猎鹰,伸出软舌,在刀尖舔过……

    一时间战局骤开,法术的火光就像熔岩喷发,从王宫内部迅速滚流向整个重华。

    墨熄于一团混乱中找到慕容怜,将昏迷的顾茫交给他:“照顾好他,我去阻止慕容辰。”

    慕容怜还是颇为嫌弃地看了顾茫一眼,啧道:“我是一点儿也不想管他的死活,身为慕容家的人,把自己混成这副惨样。”

    但归,还是把顾茫接了过来。

    梦泽在旁边看了一眼在空中与数位贵胄元老交手的慕容辰,慕容辰解封之后力量强悍,那么多人围攻他也只是稍绊住了他的脚步,只见得慕容辰的凤凰幻影一击,离他太近的那些修士纷纷呕血倒下,从空中坠落。梦泽见状忧虑道:“恐怕追不上他了,他就要去黄金台同归于尽,用性命强毁魂盒……”

    墨熄也知时间紧迫,没再与他们什么,召出率然跃上梁脊,迅速追着慕容辰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