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见面
客栈伙计抱着一堆简单被褥、毛毯等物, 过来分发给众人。这个客栈时常会有住客爆满的情况,地面上都是铺着干燥的木块地板,墙壁上也都刷得没有什么残灰。如果遇上这种天气不好的日子, 通常就会让客人们在这里睡地铺。
大家在大堂中随意找个地方睡觉。
翟容来得早, 本来定到了房间。他看到若若是肯定不会进房间的,便随便找个人, 三言两语将屋子让给了旁人。他自己则接纳了那人的被褥、铺盖,加入了大堂的统铺之中。
长清也被那驼奴趁乱挪出来了, 睡在秦嫣的左侧。
秦嫣看到哥哥还没有清醒, 想着晚上还得照顾哥哥, 便让他睡到避风的里侧,自己在外面挡着些。那驼奴少年就顺势睡在了她的右手侧。
大堂里一大半的人都已经躺下了,翟容想换到挨着秦嫣的地方还颇费了一些功夫。等他跟人洽谈好, 回头过来一看,在他的眼中,则是:她居、然!跟那驼奴少年一起睡!他裹着自己的毛毯,翘着个头, 死死盯着她那个方向偷窥着。
她自己一个人正在整理毛毯。驼奴少年躺在她身边,还抬手想给她理一理头发,若若连忙拿毯子遮住脸。她如今, 已经不是特别能够装得像男孩了,所以那驼奴是知道她是个姑娘家的。
翟容的鼻子重重出了口气:她想找人帮忙,哪能不被别人占便宜?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都不知道被哪些东西给占了便宜去!
翟容费了这番心机, 好歹睡在了若若的脚边。只消腿稍微一长,便能蹬到她那面。若是她有不规矩,他要狠狠教训她。
她一开始很规矩,紧紧缩成一团不跟人碰触。
但旁边的那名驼奴,也是个年少之人,大概很喜欢若若。睡了没多久之后胳膊一挥,将若若压在胳膊下,几乎成了倚抱之势。若若一阵翻滚,却没能将对方的手臂推出去。弄得像一只包在毯子里的蹴鞠球。
翟容看得光火,暗地里飞出一颗石子,将那少年人击中昏睡穴。然后将腿一伸,把那少年贴到若若的身子,一脚蹬开一尺!驼奴少年闭着眼睛翻身过去了。
秦嫣发现压在身上的胳膊突然没了,觉得有些反常,先是在毯子中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悄悄钻出头来。她先凑到那驼奴少年身边看了看,发现对方已经昏睡了。她心中一惊,方才这人还在跟她厮混胡闹,怎会一下子睡去?
从天山深处出来,她千里提心吊胆,如今好不容易快要靠近河西地界,生怕又被人发现捉了回去。他们这番叛逃出扎合谷,若重新落入莫血手中,那是会被惨遭折磨的。
她不敢跟长清,长清累了,需要休息。自己裹着毛毯慢慢退到墙边,半依靠着坐起来,目光警惕地四处逡巡着,看看是否有可疑人盯上了他们兄妹。
烟味呛人的火把在客栈大堂里一个个熄灭,只在屋角燃烧着两支,等一会儿松木燃尽,也就暗了下来。西域冬季的黑夜特别漫长,每个人都会睡很长时间。□□十个人躺着的堂屋中,味道很重、很难闻,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在睡觉的人。
秦嫣借着昏弱的光线,找了一圈,目光停在睡在自己脚下的那个男人。从方才驼奴少年被掀翻过去的角度来看,她比划来比划去,睡在那里的那个男人的角度似乎正好……
秦嫣警觉,大概是遇上了会武功的人,而且此人是针对她的。
她非常害怕,死死盯着那男人看。
这个男人一身焉耆人的扮,盖着的毛毯都遮不住他特别长的腿。
火把的光芒还没有完全消失,黄光闪烁中,她能看到对方在散乱的额发下,有一个又挺又好看的鼻子……
她的心跳顿时加速了,虽然对着哥哥,她,要是翟家郎君忘记她了,她另找一个更好的。其实心里是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心心念念之人,对其音容笑貌总是有着入骨三分的记忆。
她觉得,这个男人的样子,很像翟容……
她使劲摇摇头,否定自己的猜测。从理智上判断,她觉得翟容不会出现在此处,哪有这般巧?
她深深怀疑,自己是接近唐国土地之后,魇魔了。见到个头高一些的男子,就癔想他是翟容。如果是他的话,她可要激动地哭出来了。
千里奔逃,她武功低弱,哥哥又是残疾之身。在这么一个天山冬季,他们饮雪水,涉冰河。生怕暴露行藏,不敢生火烧食物,很多时候都是吃着难以下咽的草根、树皮等物……
她抱着膝盖:好想念郎君啊!
郎君在,她就可以将肩头的千钧重担都放在他的肩膀上,他也一定会像在夕照大城时候一般,好好护着她。
当然,要他不变心的情况下。
唉!希望这次回去,他还没有变心,能将她的聘礼交给她。
想到此节,她开始后悔了:早知道会如此牵心挂肚,她当初就该将他手中的那件翟家聘礼带走,那么一块脂玉挂件,茫茫大漠中,她总归找得到地方藏匿的。这样,万一他变心,她也可以有个依仗,去翟家争婚事时,能够明她不是无理取闹的。
一想到唯一的订婚凭证不在手中,秦嫣觉得特别惆怅。
万一他真的变心了……
她一无凭据,二无人支持,到时候会不会被搞得很凄惨?长清哥哥肯定会心疼她被人欺负……
她不怕自己被欺负。
跟翟容睡觉,她也没觉得自己被欺负到了,因为她很喜欢他。
可是她就怕哥哥心疼自己。
哥哥已经很可怜了,最是看重她这个妹妹,若是自己被人始乱终弃,最愤怒伤心的反而不是她,是哥哥……
她正胡思乱想,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她惊地转过头,却是长清。
长清压低声音道:“嫣儿,怎么回事?”他睡了一个热觉,精神了一些。秦嫣轻声道:“脚边那个男人,有古怪,方才他将落柯给点了昏睡穴。”落柯就是那个比较强壮一些的驼奴少年。
长清低下头,看着那脚对着他们的男子。
他们兄妹交谈的声音很低,加之身边有各种粗人的鼾声此起彼伏,翟容没能听到长清的声音,不过,秦嫣坐起来对着他在观察的模样,他是感觉到了。
天人交战了一番,他心中再也按捺不下将近两年的思念,掀开毛毯,如猿猱一般轻松跃出,飞隼似的扑到秦嫣面前。
他单膝支地,一手按住她的嘴,一手按住她的手臂,额头亲昵地贴上她的额角:“若若,别慌,是我!”
“唔唔……”秦嫣挣扎了两下,发现这个忽然冲到面前之人,竟然果真是朝思暮想的人,她连忙停止声音。
心中的激动颤栗,都在此刻全部宣泄了出来,双眼里顿时滚下两串泪水。
翟容将手掌从她脸上松开,感觉到自己的掌沿湿漉漉的,心中也是触动无比。当下不再有任何犹疑,他的嘴唇就贴上了她的唇瓣,舌尖轻抵,唇齿缠绵……
秦嫣奔逃千里的惊恐不安,因他的到来,全部烟消云散了。她也浑然忘我地抱住他的肩脖,与他应和缠吻。
亲密了一会儿,秦嫣想到哥哥就在身边,想到哥哥那个龟毛劲儿,抬手去推翟容,让他先跟哥哥见过礼。
翟容误会了,将反抗当情趣。轻松捏住她的手臂,将她的头按在墙壁上,一口气深入,亲得她天旋地转。他觉得若若的嘴很干净,牙齿上涂着染黑的药剂,有一股好闻的淡淡清苦药味……
长清忍无可忍,这什么混账东西啊,一上来就将自己妹子的嘴咬得浑身乱颤。
不是两年没见面了吗?还真不当自己是外人!
长清愤怒地一把伸过去推翟容。翟容眼角暼到是方才挤在墙角睡觉的“孩”,松开秦嫣的嘴唇,轻声道:“嘘,孩,一边去。”将对方一把按开,笑吟吟低头继续亲秦嫣的双唇,都那么久没碰到了,一定要让她好好颤抖一番……一边抑制住她颤抖唇瓣中的声音,他一边将热乎乎的手掌按在她胸前,揉按挑弄,尽享分别已久的酥软。
秦嫣终于找到机会话:“哥……我哥……”
翟容正将她吻得微睇绵藐,色授魂与,被她提醒,才想到秦嫣是与自己兄长一起逃出来的。对于长清的聪慧算计,他是佩服的。长清又是养护了秦嫣九年的恩人,不敢不敬,慌忙撤开嘴唇:“你家长清哥哥也在?人呢?”
秦嫣苦着脸,借着微弱的火把光芒指着身边的“孩”:“长清哥哥,这位是翟家……郎君……”她声音越来越低,当着哥哥的面如此强吻她,哥哥肯定不会有好印象了。
翟容低头一看,她所指的,正是方才被他嘘过的“孩”,背上一凉,眼前发黑。
他讪讪然,放开按着秦嫣肩膀的手:“长清先生?”
长清冷漠地挺直了脊背,端坐在被褥之中。
四周如此多的商客、脚夫、赶路者,不问场合地便猴形急色,上来强行激吻自己的妹妹,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原谅!他看到,翟容的手还伸在秦嫣的衣领之中。好端端一个妹子,转瞬之间便被弄得衣衫不整,发丝凌乱。
这是什么?
这是衣冠禽兽!!!
长清含着怒气:“郎君,你的手。”
秦嫣涨红着脸,将他的手从自己胸前推出去。
翟容将手从秦嫣衣领里退出来,秦嫣连忙自己拉好衣襟,裹起毛毯靠墙坐好。
翟容早已知道,长清身上有重大残疾,否则扎合谷是不会容许他这样一个成年男子在暗处窥伺的。两年前,因为出于敬重,他没有细问长清的残疾在何处,秦嫣也疏忽了。此刻他闹了这么一场笑话,略微惊了一下,也就接受了。坐在被褥、毛毯间给长清行了一礼:“先生好。”只是方才之事过于潦草混乱,不知长清会心中如何想他,未免有些虚慌。
此处大堂足有八/九十人之多,长清也不便发作,声音威严道:“两个人,都给我睡觉去!”
翟容这些年处理过无数为难艰辛的事务,每一次都十分自信果断,此刻却偏偏感到了一种手足无措,声道:“我该怎么办?”
“没什么,没关系的,”秦嫣按着他的胳膊,“我哥哥不会生气的,明日再……”
“我很生气,睡觉!”长清再次表态。
秦嫣想到哥哥还没吃过东西,问道:“哥哥可要吃些什么?”她声道,“我让郎君帮你弄。”在遇到郎君之前,她还要为了如何去偷一碗热食,而地烦恼一下。如今,翟容在身边,她觉得身上仿佛卸去了所有的担子。翟容也道:“对,我来去问庖厨拿一些来。”
长清也确实饿了,默认了这件事情。翟容恨不能多出点力,很快就去灶房拿了一碗热乎乎的面果汤。长清安静地连汤带面果子一起吃了。
长清吃喝完毕,放了碗,看翟容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用一种冰冷入骨的目光,量着这个高个子的年轻人。秦嫣连忙使劲推翟容,将他赶开:“郎君,睡觉啦……哥哥又要生气了……”翟容只好爬回自己的毛毯处,裹着毛毯睡觉。
——哪里睡得着?
情侣分别了那般久。翟容躺了许久都毫无睡意,便感到有一只脚在踩他的靴底。
秦嫣虽则躺下了,心头起伏不已。她本来以为两年没见,多少会陌生一些,被他一闹,只觉得仿佛从没分别过一般。捂着毯子,满身都在洋溢着暖意。
她越发觉得手中没有那枚脂玉玉玦,空得难受。她想尽快问翟容将自己的那枚脂玉聘礼取回来。她希望能随时摩挲着自己的聘礼。
心头计较已好,她便观察着长清的举动。
她知道哥哥体质不算好,加上刚吃了热乎乎的夜宵,肯定会睡着的。待长清的呼吸变得匀净安稳之后,她便开展行动,脚上先轻轻蹬了翟容两脚,让他明白自己还有事。果然,翟容也很默契地没有睡觉,也反蹬了她一下。
两个人都偷偷高兴了起来。
秦嫣动作灵巧地穿过自己的毛毯,直接从翟容的脚边钻过去,如一只猫儿一般,爬到了翟容的怀里。
翟容笑得脊背乱抖,忙用自己的被衾将她包住。
翟容轻声道:“你哥呢?”他抚摸着她柔软的脊背,纤细的腰身,让她的身子全都贴在自己的身上。
“他已经睡着了。”
翟容心中全是柔情:“你是不是太冷了,过来跟我睡?那就乖一点。”这间大堂里,睡着近百来号人,有些“事情”,他就是再想恐怕也得忍着。
“谁要跟你睡?”秦嫣一只手推他的身子,不让他贴太近;一只手则往他胸前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