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饮水思源
下午的时间倒也过得快。
几个回京的管事陆续了各自手上的生意以及各处的近况, 钱誉心中清楚了十之八.九。
临到黄昏前, 钱誉留下了赵洪。
赵老是家中老人, 也一直看得是京城附近的生意和燕韩国中的米粮生意。
钱誉接受家中生意之后, 钱父没放太多精力在经营上,赵老算是钱誉最大的帮衬。
此番钱父离京,少则四月,多则半年, 而钱誉往返羌亚的时间应当会更长, 钱家的生意还要交由赵老看管, 赵老知晓钱誉往羌亚的商路, 大事要事及每月的经营情况都会按时遣人送去。早前钱誉去往苍月的大半年里, 也一直如此, 此番离京前,钱誉惯例有些事情要与赵老通气。
“肖唐?”赵老听闻他要带肖唐同去羌亚, 心中是不乏疑虑。
这些年肖唐一直跟在少东家身边, 少东家也在把不少经营之事交予肖唐一道处理, 肖唐虽是少东家身板的厮, 可也是少东家身边的左膀右臂。
自去年起洛家的东家出了事端, 燕韩国中诸多商家都瞄准了洛家的生意, 最苦于的便是没有人手。
少东家去年回京后, 就将京中不少事宜交给了肖唐。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东家和少东家又分别要往长风和羌亚去, 这些时日赵老身边总需得有得力的助手来协助他照看燕韩国中的生意, 这人最好还是少东家信得过的。
思来想去, 赵老心中就肖唐最为合适。
赵老是想肖唐留下帮他。
钱誉应当心中有数,才会在最后同他提起肖唐的事。
“赵老,其实我想肖唐接管羌亚至西域一路的生意,他需与我同行。”钱誉点明意图,“赵老你看,燕韩国中的生意格局基本已定,即便洛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整个燕韩国中的经营,能变动的也就这些,但无论变来变去,整个生意的盘子就这么大,钱家如果想要更多出路,目光必须放长远,赵老您看。”
钱誉铺开地图,赵老上前。
地图上不仅有临近诸国,甚至还有更远的西域地区,每个国家上有标注详尽的商贸信息和预估的生意体量。
“赵老您看,燕韩的生意盘子就这么大,还不到苍月的十分之一,长风的三分之一,再往远了看,还有羌亚,以及目前根本无法预估体量的西域一带。这些生意大都被往来的客商做掉,近至长风,苍月,远至羌亚,西域,这期间的利润我们可能拿到的不及三十分之一。这天下的生意自然不可能全做,但沿途的商家,我们能扫一轮,兴许这三十分之一,就变成了十分之一,兴许五分之一;而我们涉猎的范围,就从燕韩一国,到了周围临近诸国,甚至更远的西域……赵老,这是让人多兴奋的事情。“钱誉的笑意挂在脸上,目光却盯在地图上未曾离开,眼中星辰大海。
赵老微怔。
钱誉还在继续着生意上的部署,眼中的兴奋之色溢于言表,赵老一面听着,一面嘴角微微勾勒。
他总算明白,在旁的商家总恨不得将生意死死攥在手里,怕子孙抢了去分了家产的时候,东家却如此早就将钱家的生意交予少东家。
若无远见,必输未来。
赵老心中欣慰。
许是察觉身后之人动静,钱誉停下,转身看向赵老。
赵老笑着捋了捋胡须。
钱誉似是也反应过来,语气中略含歉意:”方才全顾着自己了……“
赵老却摇了摇头,笑道:“老朽在听。”
钱誉目光略微迟疑,方才迟疑:“所以,我是想去羌亚的时候带上肖唐,肖唐机灵,沿路的商户和生意他便可以跟过来,比留在京中益处更大。日后,往西这条商路总需要有人跟,长远看,肖唐合适。”
赵老颔首:“少东家言之有理。”
“至于京中,”钱誉指尖敲了敲燕韩国中临近京城的一角,“把郭宁调回京中来。郭宁常年在寺付看茶叶生意,但是家眷大多在京中,是有些年头了,听爹年前他同爹提起过,有想回京中的意愿。而刚好,今年的茶叶生意应当要上一个台阶,正好需要有人在京中照看,赵老意下如何?“
赵老再次捋了捋胡须,果然,少东家是早有准备的,那是他多虑了,赵老言道:“听少东家安排。”
……
到赵老此处,便是同回京的各个管事都逐一过了今年要事。
晚些时间,在钱府新宅有设家宴,专门招呼钱家此次回来的这十余个管事。
钱誉正同赵老一道往大门口走去,稍后乘马车去往钱家新宅。
刚出南山苑不远,便与折回的白苏墨和夏秋末遇见。
“钱誉。”白苏墨招呼,目光瞥向赵老时,莞尔颔首。
赵老赶紧拱手。
少东家正月时候成亲,婚事办得仓促,当时他们都在外地,均未来得及赶回。听闻少夫人品貌出众,还出身苍月国中的名门世家,钱家上下其实早有而言,眼下,却还是头一次见。
“见过少夫人。”赵老躬身。
白苏墨笑了笑,但因对不上,有些求助般看向钱誉,钱誉道:“苏墨,这是赵老,家中长辈。”
白苏墨其实知晓今日有各地的管事回府中,眼下遇到的,应当也是管事的其中之一。钱誉只简单提了赵老二字,既姓赵,定然不是本钱,但又是家中长辈,明尊重。
白苏墨心底澄澈,福了福身,“赵老好。”
赵老连忙上前,做了一个相扶的姿势:“少夫人,这可使不得。”
白苏墨从善如流:“钱誉长辈,便是苏墨长辈,自然受得起。”
赵老便笑着捋了捋胡须,不再坚持。
钱誉又朝赵老道:“这位是夏老板,在苍月国中做成衣生意。”
夏秋末致意。
赵老却愣了愣:“可是云墨坊的夏老板?”
夏秋末也顿了顿,点头道:“正是。”
她是未想过眼前这位赵老竟然的出云墨坊的名字。
钱誉解围:“赵老对云墨坊有印象?”
赵老一面捋着胡须,一面连连点头:“自然有印象,钱家有云墨坊的股份,出往苍月的布匹生意前期有大半是销往云墨坊的,近来云墨坊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还有不少往来燕韩和苍月的客商,都点名要我们钱家出给云墨坊的货,前一月货物吃紧,还是沧州那边加紧赶制出来,老朽对云墨坊自然印象深刻。”
赵老笑笑,又叹道:“方才,老朽只是未曾想到云墨坊经营得这般好,夏老板竟是如此年轻,还是个姑娘家。”
这句话若是从旁人口中出,兴许有些看清夏秋末的意味。但赵老年长,钱家同夏家又有生意上的往来,赵老语气恳,便是对夏秋末的肯定。
“赵老过誉,云墨坊的生意日后还继续有赖钱家照顾。”
夏秋末一句,四两拨千斤。
“夏老板稍后可要一道去新宅?这钱家的布匹生意本就是老朽在看,生意上的事,老朽还想同夏老板一道好好聊一聊。”赵老相邀。
夏秋末看向钱誉,迟疑道:”方才听苏墨提起,是钱家招呼各地回京管事的宴席,如此……”
她是想,怕是不合适。
钱誉笑道:“本是家宴,苏墨与我都会去,夏姑娘赏脸。”
“去何处?”
夏秋末尚未应声,有人已应声前来。
几人转身,见是厮领了许金祥前来。
白苏墨看了看许金祥,又看了看钱誉。
钱誉握拳轻咳了两声,粉饰太平:“许兄醒了?”
夏秋末拢了拢眉头,他这一觉可睡得真长,都近一日了。
许金祥挠了挠头,歉意道:“喝得有些急,丢人了。“
“还望许兄不嫌招呼不周。”钱誉有生意人的客套。
白苏墨恼火看他。
许金祥却更觉窘迫,“对了,方才是去何处?”
见白苏墨瞪他,钱誉开口:“新宅那边设了家宴,许兄可赏脸?”
许金祥看了看夏秋末,想起不想道:“去,自然要去。”
夏秋末额头三道黑线。
总归,这一行去钱府新宅,几人正好一路。
赵老当真问起夏秋末生意之事,许金祥在一侧听得胡里吧度。
赵老和夏秋末在一处话,钱誉和白苏墨便没怎么吭声。
倒是许金祥在一旁心急,尤其是听到赵老问道:“其实以云墨坊在苍月京中的口碑,眼下,夏老板可有考虑过再开一家店,直接做布庄生意?”
苍月国中有巨大商机,而这些商机除了走特定的渠道,便是客商在把持。
有些客商寻不到货源,都寻到了燕韩国中,可这来回一走,倒都是做零散生意的客商将钱挣了去,还不长远。若是由夏秋末直接在苍月京中开一家布庄,那云墨坊就可带动布庄的生意,与钱家也是好事。
一石二鸟。
赵老完,夏秋末迟疑笑了笑。
连许金祥都听明白了,赶紧道:“你还犹豫做什么!连我这外行都听明白了,这多好的生意,赵老都了,你还愣着做什么!”
做布庄生意可比做成衣生意轻松多了,他可见了不少日夜,夏秋末为了赶工,不眠不休,眼中都是血丝。
而且京中客人各个难伺候,都得罪不起,反倒是做布庄生意,和生意交道,也好过京中那群挑剔的人在她面前挑三拣四。
多好的事情,他却见她没有第一时间应声。
她的性子他再熟悉不过,眼下没有应声,便是要婉拒的意思。
他都替她着急。
当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夏秋末瞪他一眼,他赶紧捂嘴噤声。
一路上,他们约法三章,他可以通行,但不可以胡乱搅黄她的事,否则就分开各走各的。
许金祥一肚子苦水,又发作不得。
只得干瞪着眼睛着急上火。
白苏墨心底忍俊。
许金祥在京中作威作福惯了,她何时见过他这般模样。
钱誉也算开了眼界,昨夜倒了一肚子苦水的人,眼下就像耗子见了猫一般,一声不敢吭。
两人各自掩着心中笑意。
却听夏秋末道:“赵老您有所不知,这苍月国中的布庄生意,秋末不会碰。”
此话一出,赵老愣住:“夏老板,可否告知老朽为何?”
这是一本万利之事,她是生意人,应当想得通其中缘由,不应当婉拒,赵老不死心。
夏秋末笑了笑:“赵老见笑了,云墨坊之前,秋末家中一直都以做成衣为生,期间受了不少布庄老板的照顾,若非有他们肯赊账,缓账期,就没有今日的云墨坊。如今云墨坊做大,但饮水思源,秋末心中一直心存感激,这苍月国中的布庄生意,秋末眼下不会碰,日后也不会碰,承蒙赵老厚爱,秋末心中亦有坚守。”
夏秋末言罢,马车中都安静下来。
就连许金祥,先前着急上火,都似要吃人一般,眼下,却盖不住眼底的笑意,唇角也微微勾了勾,难怪先前不接赵老的生意,原来,是有这般缘由。
白苏墨也低眉笑笑,是啊,这便是她一直认识的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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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洗白夏秋末
她一直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