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结局(中)
白苏墨最喜欢的事情便是抱着平安和如意在苑中晒太阳。
平安早两个时辰出生,是哥哥, 长得更壮实些, 模样也更像钱誉。
如意晚两个时辰, 是弟弟, 遂也人如其名, 模样清秀许多, 钱誉便非像她。但白苏墨左看右看,都觉得平安与如意两个孩子都像极了钱誉, 似是同钱誉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
索性有时候唤的平安和如意, 有时候便唤的大钱誉, 钱誉。
大钱誉是平安, 钱誉是如意。
钱誉听得恼火,国公爷却很是喜欢。
自从巴尔归来, 白苏墨明显觉察,国公爷待钱誉与早前不同。
早前也亲厚, 是因着她的缘故亲厚。
而眼下的亲厚,是同钱誉本人亲厚。
而这亲厚,同与她的亲厚还不一样,爷爷脾气执拗是京中皆知的事情, 固执起来的时候别她, 就是宫中也得忍让几分,但在钱誉面前, 这等固执却似是有了度。
白苏墨并未错觉, 爷爷很听钱誉的话。
换言之, 是钱誉在爷爷心中有了份量。
虽然白苏墨也好奇,问他们在巴尔的经历,但钱誉除了当的,皆守口如瓶。
白苏墨挑眉看他。
他便叹了叹,郑重其事悄声道,应了爷爷的,不。
白苏墨便明白了。
应是爷爷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看来自巴尔逃出遇了不少波折。
白苏墨笑笑。
其实钱誉不,她也能猜出一二。
爷爷爱面子,回来的时候腿上还有腿伤,在巴尔途中只怕是没少波折。亦应当同钱誉起过争执,但最后钱誉既能安全将爷爷带出,便是爷爷妥协。
爷爷虽妥协了,但心中还是不愿意钱誉对旁人起,所以才让钱誉守口如瓶。
而另一面,这一路,爷爷同钱誉之间应当建立了深厚的信赖与革命友谊,这等友谊,超越了祖孙界限,更像值得信赖的朋友之间。
钱誉依旧对爷爷尊重。
爷爷也继续对钱誉亲厚。
只是白苏墨察觉得出,有些东西在慢慢融化,甚至,潜移默化改变着。
譬如吃饭的时候爷爷非要饮酒,她不让,爷爷王太医就是擅长谷子芝麻大的事情画蛇添足,她哑然。
钱誉正好回苑中,爷爷“嗖”得一声就将酒扔了。
她简直刮目相看。
事后,她也寻钱誉问过,怎么爷爷在他面前这么忌讳饮酒的事。
他轻言轻语带过,爷爷应了他的,日后少饮酒。
他亦补了句,军中之人,最讲信用。
一句给爷爷怼得语塞。
往后时日,爷爷果真少有饮酒,白苏墨看在眼里,心里忍不住笑意。
她是没想到,有一日,爷爷最听的,是钱誉的话……
但白苏墨亦有发愁的事情。
她生如意的时候难产,伤了元气。
浑浑噩噩睡了三月,也将养了三月。
孩子是钱誉、乳娘和流知带大的。
与钱誉、乳娘和流知亲,同她这个母亲反倒不怎么亲。
夜里孩子哭闹,饿了要寻乳娘。
吵瞌睡的时候,要找钱誉和流知。
她在一旁干瞪眼,也干着急,有时候心中亦难过过。
不少妇人任凭早前性子多好,生完孩子后,终日抑郁寡欢,便是笑都少有笑得出来,但孩子有个风寒啼哭,就又似天塌了下来一般。
都有个过程。
只是这过程中,若是旁人呵护得好些,便也恢复得早些。
若家中人并不体谅,许是许久都会如此,甚至落下抑郁的性子。
钱誉虽不,却时时挂在心底。
白苏墨觉得这三月并未找过过平安和如意,心中愧疚,他便多陪她在苑中带平安和如意晒太阳。
她夜里想哄平安和如意,他便支持她哄,便是多抱些时候,孩子多哭大声些也无妨。
有时,他亦见过白苏墨独自盯着一处发呆,眼底微红,他便唤了流知一道,抱了平安和如意一道来,陪白苏墨话。
白苏墨心底澄澈。
过去的三月,并非钱誉空闲的三月。
除却照顾她与平安、如意,钱誉还操办了钱家同巴尔国中的交易。
这几月以来巴尔同苍月国中局势初定。
巴尔同周遭诸国之间的关系也慢慢松动。
但观望的人居多。
这时候,燕韩钱家率先与巴尔国中进行的交易。
交易的是米粮等生活必须品。
此事便是钱誉一手操办。
钱家只是商户,若无燕韩朝中应允,钱家断然不会如此兴师动众。
此番钱家同巴尔国中的交易,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亦被视为一个积极的信号。
似是巴尔新可汗上位之后,同苍月休战,与燕韩通商贸,似是都是前所未有的举动。
也在传递一个和平的信号。
许是,巴尔确实是变天了。
与巴尔而言,眼下休养生息是比凭借战争掠夺更紧要的事情。
巴尔国中的子民也并非人人愿意战争。
却人人愿意安居乐业。
若是冬日里能保证粮食的基本供给,那巴尔国中冒险南下掠夺资源的事情便有极大的可能能够被避免。
与周遭诸国都是好事。
只是没人愿意相信,也没人愿意做这个出头鸟。
却唯独燕韩。
钱誉在苍月的这几月,便是在遥控操作着钱家与巴尔国中的交易。
只是许多人并不知情。
白苏墨昏睡了三月,钱誉一面陪着她,一面照顾着平安、如意,还一面完成了与巴尔的第一笔大宗交易。
这宗交易改变了巴尔同周遭几国之间的关系。
微妙,且有迹可循。
白苏墨也理清了其中的蛛丝马迹。
白苏墨记得钱誉是燕诏元年榜眼。
也记得燕韩国中的建平侯盛明远频繁来府中走动。
盛明远又是诏文帝的心腹。
这明,燕韩诏文帝是信赖钱誉的。
钱誉虽不在朝中,却在为诏文帝做事。
诏文帝年纪轻轻便能扫平国中内乱,清掉了外戚和辅政大臣的残余势力,是依仗了盛明远、叶修颐等人,足以明诏文帝有用人的魄力。但也恰好明诏文帝既是有魄力的人,也识才用才,又怎么会将一个有榜眼才能的人放置在朝堂之外不管?
那便是,诏文帝也觉得将钱誉放在别处更有益处。
这别处,便是经商。
钱誉曾同她起过羌亚的商路。
羌亚眼下中原几国同西域之间的毕竟之路,羌亚不大,却富可敌国。
但中原几国之间,并非只有羌亚一条路可走,若是从巴尔境内,可有捷径可走。
若是商路通,未来有无限可以想象的空间。
早前钱誉便是要带她先走一趟羌亚商路的,后来巴尔和苍月两国爆发了战争,此事只得作罢,但因祸得福,却通了燕韩同巴尔之间的商贸。
若是钱家保证了同巴尔之间的交易,别的商家,甚至别国都会趋之若鹜。
那巴尔可否对钱家开放商路保证的优先权力?
那燕韩不仅赢得了与巴尔通商的先机,更还借机通了从巴尔通往西域的商路。
这些,在嫁于钱誉之前,白苏墨并不会去想的。
苍月惯来轻商,国中世家大族也不会将商贸放在眼中。
而苍月惯来是“天.朝.上.国”,不乏别的国家来朝拜供奉,对西域的商路也并不渴望。
但燕韩却不同。
白苏墨忽然想到,诏文帝放钱誉经商,许是目光着眼之处不同。
未来的数十年,甚至几十或百年之后,燕韩的重心兴许在别处之外。
而钱誉,便是诏文帝开着别处的钥匙。
用人之长,避人之短。
钱誉的心思在商贸上,那诏文帝便索性放他在朝堂之外。
同巴尔之间的交易,便已初见端倪。
外祖母曾问过,日后平安和如意待如何,是跟着钱誉经商,还是跟着国公爷在军中历练?
结果白苏墨同钱誉的答案竟出奇得一致。
日后随他们。
平安和如意还,他们只要细心呵护便好。
许是日后,平安和如意既不喜欢经商,也不喜欢在军中历练,那他们要做的便是让平安和如意有能力选择自己想做的与想要的便好。
梅老太太不住莞尔颔首。
……
再有便是百日宴了。
早前白苏墨病未好,平安和如意的满月并未大办。
只是家中的人聚在国公府给平安和如意摆了桌。
平安和如意尚,白苏墨又昏睡着,这满月宴其实味同嚼蜡,反而更让老人家伤怀。
但眼下白苏墨醒了,在平安和如意的陪伴下一日比一日多了些精神,国公府决定好好将平安和如意的百日宴大办一场。
这些,便也用不上白苏墨操心。
她还在与平安和如意的熟悉之中,但血浓于水,平安和如意看着她的时候,眼中慢慢多了笑意与平静,白苏墨也愿意每日能陪他们大多时候,亲力亲为照顾他们的起居。
她时候便失了双亲,与她而言,能给平安和如意最好的,便是父母的陪伴。
苑中少了齐润,这等百日宴的大事操办起来担子便放在了元伯身上。
元伯年事已高,便让肖唐来搭手。
肖唐早几个月都在帮衬钱誉做巴尔的大宗交易,眼下稍待空出时间,便一门心思扑在了平安和如意的百日宴上。肖唐虽是跟在钱誉身边走过不少地方,但眼下的纷繁复杂,琳琅满目也让肖唐大开了眼界。
少东家所言非虚,若不是亲手操办一场这样的盛宴,永远不知晓这些世家的生意当如何做。
这些时日,肖唐同元伯,流知和宝澶近乎将心思全放在了百日宴上,都不得空闲。
等到百日宴当天,京中能来的世家都悉数到场。
不少同国公爷有过交情的外地世家也给足了国公爷颜面,或家主亲自前来,或遣了家中的年轻子弟前来,总归,国公府这场百日宴,苍月国中的世家但凡能入流的,都能在国公府找到踪迹。
似是也是苍月国中许久没有过的盛况,也正好应了战后和平的景。
再有便是各地在外的驻军和京中禁军,能到场的夙夜快马加鞭到场,不能到场的也八百里加急送了贺礼。
军中不同国中别处,牵一发而动全身。
国公爷在军中素有威望,此番巴尔一役,军中都知晓国公爷以身涉险免去了北境将士的伤亡,有军中将士齐齐签名给国公爷的曾孙祈福,这对国公爷而言,是难以言喻的珍贵礼物。
国公爷平安回京,曾孙满百日,国公府双喜临门,宫中亦给了天大的恩典。
太后自是不能屈尊降贵,王皇后却携了太子前来。
平安和如意颈上的长命锁便是王皇后亲自带上的,以示郑重。
太子也来亲临敬酒。
王皇后和太子呆得时间不长,却无疑向府中众人示意,国公府便是只有白苏墨一个孙女了,宫中还是重视,陛下和王皇后依旧待白苏墨亲厚,旁人无法轻视了去。
只有谢老爷子在王皇后与太子走后,朝国公爷掏心窝子道:“水满则溢,真不准备让你的曾孙子入仕?”
国公爷早前是最想要含饴弄孙的一个,也最想将曾孙带在身边,亲自教授骑射之术和兵法纵横,最好再去军中历练一番,日后好继承他的衣钵。
眼下,却眼中都是柔和之意,抱在怀中,一面逗弄,一面朝谢老爷子道:“入仕有什么好?好好孝敬父母便是。”
谢老爷子笑不可抑,“喲,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国公爷便笑:“险些害这孩子失了父亲,这日后,当如何如何,承袭个空头爵位倒也无妨,就怕他们自个儿不愿意……”
仿佛从巴尔回来一场,国公爷的心境变了。
“老白,老实,在巴尔到底是不是遇上了凶险之事?”谢老爷子忽得想问明白。
一个人的性子不会轻易改变,尤其是白崇明这个老顽固。
顽固的一辈子,怎么会轻易改了口。
而谢老爷子的一句话,好似触及了国公爷心底。
回京之后,他是只字未同旁人提起过。
便是白苏墨,沐敬亭,也都闭口未提。
钱誉也不会主动。
眼下,老谢问起,国公爷仿佛也释怀了,也能云淡风轻道:“被人砍了一刀,落尽冰冷湖水里,险些冲到瀑布粉身碎骨,是我那个孙女婿拼了命救的我,曾孙还在家中等我,我便也拼了老命抓了树干,同他一道到了安全之处……”
光是这般平常讲,老谢都忍不住哆嗦。
有人身经沙场数十载,什么风浪没见过,连他都会粉身碎骨,拼命之类,可想而知当时的险境。
老谢一脸凝重。
又听国公爷道:“上岸不久,又遇到了老虎猛兽,我一个老弱病残全是是钱誉的拖累,好几次都险些被啃得骨头都没了,只剩下钱誉不肯丢下我。这从军大半辈子,就这月余里,老虎也杀过了,鳄鱼也躲过了,还被毒蛇咬过,夜里生活驱赶狼群。好容易走出荒野,那反常的巴尔气候又下了雪,是钱誉背着我四处找山洞躲避御寒,也吃过野果充饥,好几次,我让他先回京,都被钱誉吼过。我在想啊,当时若不是钱誉,若换了任意一人,许是都不敢忤逆我。你猜他怎么着,他竟晕了我,继续背着我走……”
国公爷语气中微微颤了颤。
老谢忽得明白过来。
这其间的种种,许是都有旁人想不到的艰辛,亦有钱誉的坚持。
国公爷叹了叹,收起了先前的丧气,换了欣慰语气:“誉儿待我如此,待媚媚也定是如此,爱屋及乌,我这个“乌”尚且如此,我孙女日后差不了。”
老谢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方才苏墨同我,你对钱誉比对她好……”
国公爷眼睛一瞪,嘀咕道:“我这不也得我孙女婿好些,媚媚日后难做……”
老谢也不戳穿,忙不迭点头:“是是是,你想得周全。”
国公爷笑笑,又顺势将手中的平安举了个高高,平安明显欢喜。
流知来了近旁:“国公爷,姐在寻两个公子了。”
言外之意,让他交换了。
国公爷有些不舍,可这日日都在府中看着的,国公爷只得还回去给流知和宝澶,也不免嘱咐一声:“抱稳了。”
流知和宝澶都福了福身。
看着两人离开背影,国公爷才朝谢老爷子道:“看到没,片刻都离不了。”
得自是白苏墨。
谢老爷子拍拍他肩膀笑:“你这怎么同孙女争风吃醋起来。”
国公爷想想也是,遂而一道笑出声音来。
稍许,谢楠携了童童来身边。
“国公爷,曾祖父!”童童上前。
谢楠亦在身后行礼。
国公府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热闹,以谢老爷子同国公爷的关系,谢楠和童童没理由不在。
童童常年身子不好,时常哮喘。
却没想到年前去了一趟燕韩,反倒身子骨硬朗了起来。
药虽未停,却不像早前那般动不动就咳嗽,喘息,还能同谢楠一处踢踢蹴鞠。
谢老爷子心底欢喜。
谢老爷子问,“你方才不是不同苏墨在一处吗?”
童童摇头:“苏墨那里挤了太多人了,我便出来了,我的礼物已送给苏墨了,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爹爹,就一道来寻曾祖父了。”
太多人?
国公爷和老爷子面面相觑。
苏墨那里应当大都是女眷和孩童。
童童道:“有人在演皮影戏,她们都喜欢看,还笑作一团,我觉得有些无聊便出来了。”
童童话音刚落,国公爷已知晓了。
顾淼儿。
……
清然苑中,顾淼儿同范好胜果真躲在幕后演着皮影戏。
不少贵女都远远看着,剧本很有意思,不冗余,不落俗套,更尤其是这戏还是顾淼儿和范好胜排的,方才王皇后都亲自赞许过,旁人更无异议。
顾淼儿和范好胜排得戏不吵,也没有夸张的唱腔,反倒和京中贵女的口味。这京中,恐怕也只有白苏墨,能让顾淼儿和范好胜来苑中演一出皮影戏了。
苑里,多是年轻的贵女和贵妇。
今日来给国公爷的重孙贺百日,自然不会有人在苑中给白苏墨添堵。
钱铭是白苏墨的姑子,钱铭在白苏墨身边,众人便也都知趣捧着。钱誉只觉苍月京中的世家贵女似是比燕韩京中的贵女多了不少修养和礼数,话时也是和言语色,让人如沐春风。
钱铭并不觉得在国公府呆的日子促狭且难过,反而来国公府的这几日过得极快。
顾淼儿和范好胜要演皮影戏,钱铭便在一侧帮忙。
钱铭年纪不大,却有灵气,也不娇嗔,顾淼儿和范好胜同她亲厚。
顾淼儿也份外喜欢钱铭。
早前见着钱誉,顾淼儿以为钱誉是一枝独秀,直到见了钱铭和钱文,才知这钱家一家教养都好。顾淼儿不由叹道,这些世家当有的修养底蕴,这钱家似是也都不缺。后来才晓靳夫人是长风京中的世家出身,这些气质底蕴哪里会比旁人逊色?
早前顾淼儿还担心过白苏墨嫁得远,若是受了欺负,山高路远的,未必有人能应。
可眼下,钱誉有多护白苏墨,瞎子也能瞧出来。
再见钱文和钱铭对白苏墨的态度,顾淼儿就知晓靳夫人言传身教不会差。
等百日宴时,真正见到靳夫人,顾淼儿更确信,以靳夫人同白苏墨这两人的性子,怕是要起冲突都很难。再加上中间还有个聪明的钱誉,便是有冲突都知如何规避。
所谓家和万事兴,和气生财,钱家经商,自是祖训。钱家后宅又是靳夫人和白苏墨两个明白人,钱誉同白苏墨日后又是燕韩和苍月两头跑,不日日在一处,矛盾则更少。
反而便更亲近了些。
先前见靳夫人给白苏墨撩刘海,闻声细语叮嘱些事情,白苏墨亦笑着应声。
顾淼儿忽得羡慕。
她日后也要嫁婆媳关系好处理的人家。
可她日后嫁哪处人家,似是还没谱呢……
顾淼儿叹了叹,话本子看了不少,可她的桃花什么时候才开呀,苏墨连双胞胎都有了,许雅的婚事也在日程了,她竟成了拖后腿那个……
实在是,无处理去。
再京中都有些惧怕的范好胜吧,就连将军夫人都邀请苏晋元去府中话了,便是格外留了心的。当初骑射大会,苏晋元可是同范好胜一道并肩作战过的,范将军和将军夫人自然都看在眼里。
范好胜也同苏晋元走得近,只怕是……
顾淼儿想想,心中又很委屈。
连范好胜都有烂桃花了,她的桃花去哪里了?
不过顾淼儿的烦恼事很开就抛诸脑后。
流知和宝澶抱了平安与如意来,众人都围了上去,都在夸赞平安和如意长得好之类,孩子嘛,总喜欢看熟悉面孔的,看到旁人逗弄,平安和如意都没有太多反应,但是顾淼儿逗乐的时候,平安就不时笑笑,可羡慕坏了旁人。
顾淼儿的烦恼瞬间就抛到了九霄云外之后。
许雅也抱了如意,朝白苏墨笑道:“长得真像你。”
白苏墨便也仔细看了看,“可我怎么都像钱誉多些……”
她并未撒谎,是真心觉得如此。
许雅指了指,鼻子,眼睛,下巴:“这几处像钱誉,其余像你。”
白苏墨愣了愣,“那还剩哪里?”
许雅笑道:“耳朵,眉毛?”
白苏墨嘴角抽了抽。
许雅笑开。
顾淼儿怀中抱着平安,看着许雅同白苏墨一道着话,心中喜滋滋的。
年少时的记忆,鲜有坏人。
委屈和争吵都终将过去。
但她们依然在一处,可以相互趣,许是亦会争吵,但都改变不了她们是闺蜜的事实。她们可以共享彼此的秘密,也可以相互调侃彼此,更可继续成为对方倾倒苦水的倾听者,亦或是,继续同仇敌忾着,继续面对幺蛾子吐槽着,许是不久的将来,还会相互叨念自家的孩子如何如何,许是很快,孩子也会成亲,她们还会凑在一处着彼此的儿媳,女婿……
顾淼儿冷不丁一个寒颤。
顿觉,还是幼时的平安和如意最可爱了。
稍许,苑外来了厮,流知来唤白苏墨。
今日清然苑中都是女眷,厮不方便入内,苑中都是各处的丫鬟在伺候着。
厮在苑外候着,见了白苏墨才拱手:“姐,几封您的信,都是加急来的。”
白苏墨接过,道了声谢。
苑中正值喧嚣,她一眼认出了秋末的字迹。
她已许久没有夏秋末的消息,便离了苑中,去到骄兰苑里寻一处安静的地方拆信。
许金祥已离京去明城驻军。
中秋前还曾来寻过她,继续听夏秋末的事。但秋末何其聪明,踪迹就连她也未曾透露,便不会让她在许金祥这里难做。
见字如人,白苏墨静静读完了三页。
秋末去了南顺。
难怪寻不到她的踪迹。
南顺以刺绣见长,南顺的绣工在周遭诸国中是最好的。
她在慈州的几月学了绣工的手艺,也得了不少灵感思路,还准备在慈州投些银子,在慈州开一间云墨坊,她每日的日程都排得很满,却很充实,充实到没有时间想旁的事,她很喜欢眼下的日子,每一日都有盼头,她亦喜欢慈州。慈州做刺绣和衣裳的商家很多,她亦找到了不少朋友,和不少好的苗子。
许是等到冬日,她还会去一趟长风,顺利的话,明年夏日会回京,也许,还要再等些时候。
末了,还感叹,早前总觉得苍月京中很大,自己渺,可真正出来之后,才觉得世界与想象中的全然不同,她喜欢如此走走停停,也喜欢在途中的收获。
她会时常写信给她,祝一切安好。
信笺中,附赠了一枚慈州的叶子。
白苏墨笑笑,手中拿着这枚叶子反复看了又看,在阳光下通透,内里的纹路亦根根分明。
她喜欢秋末。
秋末身上有她不曾有的韧性与勇气。
也有果敢与决断。
许是到了最后,秋末与许金祥会走到一处;许是到了最后,他们二人也不会走在一处,但旁人看来或感叹,或遗憾,却也最终只有他二人心中才清楚。
再低头,另一封是沈怀月的。
沈怀月新婚过后,便与容徽一道出使羌亚。
羌亚路远,沿途的见闻也丰厚。
沈怀月早前跟随沈大人去过不少地方,比旁的女子见识得都多,此番去羌亚出使,也让容徽和羌亚国中刮目相看,她与看似不着调的容徽,也在一路同行中越渐熟络。她在途中给平安和如意带了礼物,晚些会让宫中的人送来,许是百日宴之后了。
白苏墨莞尔。
其实容徽许是并非传闻中一般玩世不恭,身在皇家,许是最好的抉择。
容徽离京,太子如释重负。
王皇后脸上亦见了笑容。
有人是大智若愚,实则聪明至极。
想起早前在宫中,容徽吊儿郎当的一句,谁去羌亚只有这条路?
许是很久之前,容徽心中便有数。
沈大人和容徽都是聪明人,沈怀月亦无需她操心。
到了最后一封,这八爪鱼一般的汉字,白苏墨只看一眼便笑了。
其实她猜都猜得到。
信中首句却是,猜猜我是谁?
这幅又傲娇又想装矜持,更有些霸道的语气,也莫非哈纳茶茶木了。
每一句,她都能在脑海中勾勒出茶茶木在面前滔滔不绝的形象。
他已即位成巴尔可汗。
霍宁得除,巴尔国中百废待兴,茶茶木每日忙得焦头烂额,能抽空给她写信,也就八爪鱼般的一页纸。
语句有些不通,但不妨碍阅读。
用的是化名,譬如,落款不是茶茶木,而是永远忠实的朋友。
她都看得懂。
信中杂七杂八了许多草木牛羊之事,末了,要她照顾好自己。
若是钱誉欺负她,便要告诉他之类云云。
白苏墨哭笑不得。
不过,这也便是最真实的茶茶木。
欲戴皇冠,必受其重。
茶茶木的字里行间里,有藏不住的感叹于奈何。
没有人是容易的。
茶茶木亦是。
许是也唯有写信与她吐槽是轻松时刻。
信里还提及了托木善。
托木善去看过了陆赐敏,托木善没有旁的家人了,他将陆赐敏当作了家人。
另外,一切都好,诸事都好。
白苏墨阖上信笺。
茶茶木的信她不会回,日后也不会。
但他永远是她的朋友……
这一日,平安和如意百日,她亦收到了远方朋友的来信,好似这一日,好事都凑到了一处。
芍之来唤她。
梅老太太和靳夫人在一处话,正好到公子这里,梅老太太请姐一道来商议。
白苏墨起身,嘱咐流知将信收好。
今日清然苑中都是京中的贵女和年轻些的贵妇。
京中世家年长些的女眷都同梅老太太一处。
苑中请了折子戏,正好可以话发时间。
眼下,梅老太太唤她去,应是要同长辈们见礼。
白苏墨不作耽误,快步随了芍之前去。
……
再晚些各处的驻军中来人,国公爷亲自招呼。
京中的世家也都卖国公爷的人情,钱誉虽是孙女婿,代表的却是国公爷,于是都对钱誉礼遇。钱誉也应对得当,再加上一侧有沐敬亭帮衬,这一日忙是忙碌了些,却终究算是没有失礼数。
到了黄昏,钱誉才抽空松了一口气。
果真,相比招呼这些世家子弟,还是经商来得简单得多。
便是应酬亦是如此。
他亦在苑中见到了梅佑泉和梅佑繁几人。
出了早前梅家的事,眼下他又同白苏墨成了亲,梅老太爷是不会亲自造访了,否则怕是梅老太太也好,梅老太爷也好,甚至国公爷处也好,都免不了尴尬。
但梅家又是苏家的殷勤,此事对梅老太太来是大事,那梅家也需得来人,否则怕是会留人口舌。
所以梅家来得便是梅佑泉和梅佑繁。
早前梅家之事,梅佑泉和梅佑繁其实并无多少瓜葛在其中,见了钱誉也算不得多窘迫,而所谓伸手不笑脸人,钱誉以礼相迎,梅佑泉和梅佑繁心中都松了口气,早前钱誉就在梅府借住过,都晓他不是会为难人的性子,当下,便也吃下了一枚定心丸,今日不怕被人扫地出门,也不怕坐冷板凳了。
梅佑繁又很快便与苏晋元闹到一处去。
梅佑泉结结巴巴得向国公爷问候,国公爷心中都拧成了一团。
当初派出去骄城的人怎么回来给他的来着?
这梅家的后辈晚生中,没有花花肠子,亦不任性冲动的,似是也就梅佑泉了。
但梅佑泉稍许有些结巴。
国公爷心中恼火,这还只有稍许。
但凡那个时候他动了心思,怕是现在只有讴死。
不过,梅佑泉确实是个好人。
国公爷觉得他不话的时候,还算清静。
梅老太太在府中,梅佑泉和梅佑繁便也跟着在府中住了几日,国公爷借机招呼亲戚,喝了几顿酒,这些都是后话。
当日,忙到入夜。
最轻松的当属平安和如意两人。
百日宴是替他二人办的。
他二人是吃了睡,睡了吃,开心的时候睁眼同这人笑笑,那个渣渣眼睛便能收货一片赞叹,不开心的时候,板着脸,亦有人像极了国公爷。总归,今日只有他二人处处都是好的,百无禁忌。
累瘫了钱誉和白苏墨等人。
看着在各自床中熟睡的平安和如意,白苏墨叹道:“日后的百日宴可得慎重了……”
她是有感而发。
众人今日都还算体恤她,但她亦应酬了太多,眼下也不怎么不想话。
就想这般静静陪在平安和如意身边。
钱誉亦有些累。
但看着他们母子三人,心中却是无限满足。
白苏墨方才叹了叹,他却沉声道:“不生了,就要平安和如意就够了,百日宴办这一次便够了。”
白苏墨笑了笑,询问般斜眸看他。
他只笑笑,没有应声。
他舍不得她再吃苦。
她生平安和如意的时候他整个心都在抓狂。
有平安,有如意,有她,便够了。
钱誉伸手,牵她到别处。
外阁间的案几上,放了提篮。
他开提篮,内里放了宝胜楼的七宝酥。
她是累了一日,晚间没有吃两口,眼下,伸手拿了一枚放在嘴中,便似这一日饕餮满足。
钱誉笑问,“好吃吗?”
白苏墨颔首。
钱誉笑道:“我做的。”
白苏墨莞尔。
两人心有灵犀,只是相视一笑,未再多。
百日宴,京中万家灯火。
却因一人在,这万家灯火才有了意义。
“都孩子长得快……”钱誉不知为何兴叹,“不知十岁时候,平安和如意是何模样?”
白苏墨笑笑:“能骑马射箭,还能算盘。”
钱誉莫名笑出声来。
白苏墨亦笑。
只有屋中,平安和如意安稳睡着,肉肉的手攥紧,好似在做不怎么美妙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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