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 是五个女生。

    其中一个是林雯，另外四个女生，一个是顾亿恒认识的，一个大四的学姐叶菁，另三个, 则是林雯的同班同学, 和叶菁的舍友周媛媛。

    开口叫了顾亿恒的人，是林雯。

    林雯看见顾亿恒的时候, 有些意外, 但很快又觉得是缘分, 充满了惊喜。

    毕竟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也能遇见, 不是缘分, 是什么呢？

    陷入爱情里的女生呢, 总会忍不住去幻想，又把幻想，当做现实, 没有理智可言。

    顾亿恒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林雯，诧异了片刻后，就站起来笑着了招呼：“你好呀。”

    然后, 他又偏过头，对叶菁点了点头, 淡淡叫了一声学姐。

    “嗯。”叶菁应了一声，但视线却落在了沈易的身上，皱紧眉头量。

    顾亿恒没有注意到, 他已经转回去看沈易了，他担心沈易会因为林雯她们的出现，感到不适和惧怕，会不舒服。

    顾亿恒盯着沈易看了许久，直到确定沈易还好好的，没有感到难受，他才收回视线，去看林雯，又问：“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林雯注意到了顾亿恒的心不在焉，有点难过，她回答：“我们社团要拍摄一个关于公益的短片，正在附近找拍摄点，刚好走到了这里。”

    到这里，她的眼睛亮了一下，还有点羞涩，接着：“没想到会遇见你。”

    轻轻拨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林雯俏皮一笑，又问：“对了顾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顾亿恒礼貌地微笑着，：“我和朋友带狗来附近散步。”

    林雯问：“是灰兔吗？”

    顾亿恒答：“对，还有另一只，是我朋友的，叫仙人掌。”

    “仙人掌？”林雯思考了半天，才：“是一个很有趣的名字。”

    完，她又看了一眼还坐在不远处没有动的沈易，问：“顾大哥，他就是你的朋友吗？”

    顾亿恒点头，笑容更真了一些：“嗯，他是我一个很好的朋友。”

    林雯听了，就热情地跟沈易了个招呼。

    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她喜欢顾亿恒，就想要跟顾亿恒的朋友也处得好一些，不会让人讨厌。

    沈易有些出神，是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于是也声地回了林雯一句。

    沈易冷淡的态度，让林雯有些尴尬，她把目光转向顾亿恒，问：“顾大哥，我们是不是，扰到你们了？”

    她问的心翼翼，语气里还夹带了一些些的委屈。

    后面的叶菁走了上来，拍了拍林雯的肩，：“两个人男人在一起，又不是在谈情爱，有什么可扰的。”

    话的时候，她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沈易身上，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厌恶，没被人察觉。

    她认识沈易，也认出了沈易。

    顾亿恒也对林雯笑了下，然后帮沈易解释：“你误会了，他只是不习惯和陌生的人话而已。”

    完，他就转过头去看沈易，发现沈易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头低下了，还扣着手指，情绪又低落了下来，便立刻猜到可能是李雯她们的出现让他紧张和恐惧了，不由心里一疼。

    顾亿恒懊恼了，早知道，他就不该和林雯这么多话的。

    顾亿恒心里到底是偏向沈易的，竟然对林雯她们的出现，生出了些许的不满。

    ——怎么会这么凑巧呢。

    快步回到沈易面前，顾亿恒心拉开沈易用力扣在一起的手，又蹲下去看他，问：“还好吗？”

    沈易抬眸，看着顾亿恒担心的模样，茫然了许久，才幅度地摇了一下头，“我，没事。”

    顾亿恒看得出来沈易是在勉强自己了，更是担心，他想了想，问：“我们回去吧？”

    沈易没有话。

    但其实，沈易也想回去了，他已经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不舒服了，四肢无力，发冷，心慌——是要发病的征兆。

    他想回去吃药，吃完药，再躺一躺，或许能够好一点。

    可是，他们才刚到这里十几分钟，灰兔和仙人掌，还没玩够吧？

    仙人掌，会很失望吧？

    免不了的，会有些沮丧。

    也……觉得难过。

    好不容易才迈出的第一步，结果还是做不到吗？

    尽管沈易没有开口话，但顾亿恒能够感觉到他越来越低落情绪，思索了几秒，借口：“正好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一封邮件要发，超过五点半就来不及了，现在回去，刚好赶得上。”

    顾亿恒体贴地把回去的理由，换成了是因为自己有事，不让沈易认为是因为他的缘故。

    沈易的心理状态不好，顾亿恒知道，虽然他并不清楚沈易究竟得了什么病，可他修过心理课，大致明白一些心理相关的问题。

    比如，不能让沈易的情绪太低落，又比如，不能让沈易觉得是自己的错。

    这是常识，也是对有心理疾病的人共通的，需要注意的地方。

    沈易只是因为患病，导致了思维迟缓，不爱思考，但他是聪明的，所以这会儿顾亿恒的话，他自然能听的出来，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用这样的借口，是因为顾亿恒足够温柔和细心。

    太阳一样，温暖人心。

    但奇妙的是，尽管知道这只是一个安慰自己的借口，可沈易还是被治愈了一些，仿佛，真的能够服自己了。

    情绪，正在一点点地好转起来。

    太阳的光和热，再一次驱散了试图侵蚀他的黑暗，温暖了他。

    沈易没有拂了顾亿恒的好意，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那，我们回去吧。”

    顾亿恒看着沈易，笑了起来，“那你在这里坐着等我一会儿，我去把灰兔和仙人掌找回来，然后我们就回去。”

    “……好。”沈易还有点站不起来，他需要再缓缓，才走得动。

    看沈易恢复了一些，顾亿恒才稍微放下心，他站起来，准备去找灰兔和仙人掌。

    但走了几步，他又想起什么，回头对林雯：“这附近太偏僻了，而且现在有点晚了，你们都是女生，会不安全的，早点回学校吧。”

    林雯本来想要再什么，但看着顾亿恒话音落下就直接转身的背影，没能来得及出口。

    很失落的同时，心里，也对沈易生出了些许的怨气。

    看顾亿恒要去找狗，叶菁的眼神闪了一下，她鼓励林雯：“你喜欢顾亿恒吧，喜欢的话，就追上去告诉他。”

    另外三名女生也附和：“对啊，雯雯，你不出来，怎么会有机会？要主动一些啊，不定你跟他告白以后，他就接受了呢。”

    林雯被得双颊通红，害羞不已，但内心深处，却又忍不住对她们的话生出了期待。

    或许，真的呢？

    想到这里，林雯下了决心，她让她们等一等自己，接着就朝顾亿恒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看着林雯追上去的背影，林雯的两名同学笑嘻嘻的，在后面偷偷跟了上去，她们要去看现场。

    最后，空地上只留下了叶菁和周媛媛两人。

    叶菁收回目光，敛起笑容，面无表情地朝沈易走了过去。

    在沈易面前停下，叶菁垂下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易，“别低着头了，我知道是你。”

    叶菁的声音冷冷的：“沈易。”

    叶菁的话，让旁边的周媛媛非常惊讶，她确认一般地问：“他是沈易？清清，你不会弄错吧？”

    叶菁摇头，“我不会认错的。”

    周媛媛震惊了，她重新望向眼前完全瘦成纸片状的青年，又回想当年那个像尾巴一样跟着林裴的清秀青年，实在难以置信。

    当年的沈易也很瘦，但好歹稍微正常一些，再配上他的脸，也算得上是清秀帅哥的行列。

    还有一些女生暗恋他。

    但眼前的人，许久没理过的头发，苍白的脸，瘦骨嶙峋、病态的样子，哪里还有当年的模样？

    倒不是变得不好看了，而是这幅模样，看得实在让人太难受了。

    叶菁盯着沈易，冷冰冰地问：“你还记得我吗？”

    因为顾亿恒，沈易已经恢复了一些，没那么难受了，所以他听见了叶菁的声音，也听见了叶菁的问题。

    抬起了头，沈易疑惑地看着叶菁，眼神茫然，过了好几分钟，他才认出来。

    ——叶菁。

    沈易的瞳孔一缩，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血色退得干干净净，手、脚，都变得冰冰凉凉的。

    把沈易的反应看在眼里，叶菁满意地笑了：“看来，你是认出我了。”

    她摇着头，语带恶意，“你还是和三年前一样，总是喜欢粘着别人。三年前，你粘着林裴，还想偷偷亲他，现在，你粘着顾亿恒，是又喜欢上了顾亿恒吗？你真的挺可笑的。”

    她又：“你不知道吧，刚才的那个女生叫林雯，是林裴的妹妹啊，她喜欢顾亿恒，你要跟她抢吗？你不是最喜欢林裴了啊，难道舍得让他妹妹伤心吗？”

    沈易不喜欢林裴的。

    从来不喜欢，他只是把林裴，当做了朋友，唯一在意的朋友。

    可现在，他没办法解释，发不出声了。

    叶菁的出现，把他一下子拽回了三年前，回到了对他而言，最阴暗的一段时间。

    那时，沈易的外婆还没去世，但已经确诊是胃癌晚期，没办法治了，在医院住了好几个月。

    当时，沈易的病情也复发了，不过还没有非常严重，只是轻度抑郁，因为有林裴一直在他身边鼓励他，照顾他，让他还能坚持着。

    那一天，沈易在医院照顾了外婆一个通宵，回到学校就直接去上课，又疲倦，又累，后面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上披着林裴的外套，而林裴，也趴在自己旁边熟睡。

    看着林裴疲倦的脸，还有眼下难掩的黑色，沈易又感激又愧疚，这段时间，林裴一直在帮他。

    沈易很想认认真真地对林裴一次“谢谢”，表达自己的感激，除了“谢谢”，他不知道还能什么。

    但林裴不爱听他“谢谢”两个字，总那样会显得很生分。

    于是沈易想，偷偷地，总可以吧。

    但这一幕，由于角度问题，却被叶菁误会了。

    误会成是沈易要偷亲林裴。

    那会儿叶菁刚大一，进的社团，正好是林裴所在的社团，一眼，就喜欢上了林裴，她跟林裴告白了很多次，但都被拒绝了。

    沈易却总是跟着林裴，林裴又很照顾沈易，两人形影不离的，她很嫉妒。

    看到这一幕，叶菁更是嫉妒和生气到了极致，于是，在之后的一天，她找了一群人，堵了沈易。

    沈易被狠狠地教训了。

    而同一时间，沈易的外婆病危，抢救无效。

    当沈易慢慢缓过来，赶到医院的时候，只来得及见外婆最后一面，听到外婆要求他好好活下去。

    被叶菁找人围堵，被陌生人殴和肆意量，耳边的污-言-秽-语，冷嘲热讽，加上外婆去世，多重击下，沈易的病，终于爆发了。

    从好不容易才转好、转成了轻度抑郁，又重新加重到了重度抑郁。

    从那之后，沈易开始害怕人群，畏惧目光，不敢出门，独自活着，活成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废人。

    记忆回笼，沈易控制不住地发抖，他用力地抓自己的手臂，抓到流血，抓到很疼，想要冷静一些，可是没有用，他的心跳继续加快，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疯狂地、铺天盖地黑暗开始再次朝他涌来，一点一点，要把他拽入深渊。

    能拉他走出来的太阳，不在。

    仙人掌和灰兔，也不在。

    为什么要出现？

    为什么不能放过他？

    为什么……是他？！

    沈易不想去回想，那段记忆太悲伤，也太痛苦了，可他控制不了自己，他想要尖叫，想要大哭，想要发疯一样的伤害自己，让自己流血，让自己疼，让疼痛的感觉盖掉恐惧。

    然而，他动不了，四肢无力，头脑昏沉，耳边，有上千把锯子在来回切割，吵到爆炸。

    不能呼吸。

    眼前一片模糊。

    叶菁没有发现沈易的不对，即便是当年她已经找人教训过了，但时隔三年再见到沈易，她还是讨厌他，讨厌的没有理智可言。

    时至今日，她还是喜欢着林裴，但仍然求不得，于是还是嫉妒沈易。

    嫉妒，让她无法冷静下来，让她变得丑陋不堪。

    所以，她不停地冷嘲热讽，发-泄自己的不甘，催眠自己是受害者，把伤害，变成了理直气壮。

    一直站在旁边的周媛媛却注意到了。

    她看着沈易颤抖不已，用力抓绕自己，脸上没有丝毫血色，面庞也有些扭曲的样子，吓得不轻。

    伸手拉了拉叶菁的手，周媛媛阻止：“清清，你别再了，沈易很不对劲，他好像很难受。”

    可叶菁也陷入了魔障里，这会儿仿佛要把这么多年藏在心底的不甘和嫉妒，还有林裴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全部发-泄在沈易身上，根本不理周媛媛的话，她甩开周媛媛的手，继续着。

    “你又要装病，装可怜，用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去博顾亿恒的同情吗？”叶菁继续：“如果没有林裴，你简直一无是处，你现在，居然好意思去抢他妹妹喜欢的人？沈易，你真不要脸。”

    叶菁满怀恶意，最后：“如果我是你，早就羞愧地要自-杀了。”

    自-杀？

    死亡？

    能……解脱吧？

    不，不行，还要照顾仙人掌。

    沈易控制自己，不让自己情绪失控，真的去死一死，他咬紧牙关，咬的都出了血，

    沈易的耳朵轰鸣，眼前空茫，听不见也看不见，他已经把自己的手腕抓抠到血肉模糊了，有血渗出来，染红了袖口，恐怖不已。

    不能再待了。

    再待下去，顾亿恒就要回来了。

    不能让顾亿恒……看到自己的样子。

    沈易用仅剩下的一点清明和理智，拼尽了全力，调动全身肌肉想要站起来。

    很艰难，可是他站起来了。

    一步，两步，三步，还能再走一步吧。

    好累，好想停下。

    叶菁皱着眉，看着沈易想走，就伸手一把抓住了他。

    ——她还没有完，沈易怎么可以走？

    然而，沈易一直在用自己最后一点力气，垂死挣扎，被叶菁这一拉，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沈易在一片轰鸣中，仿佛听见了顾亿恒的焦急的声音，还有一声接着一声的狗叫声。

    他想，真是狼狈，还是被看见了啊。

    这样的话，顾亿恒，还会继续愿意和他，做朋友吗？

    —

    沈易被顾亿恒送进了医院。

    医院里，沈易昏迷在病床上，双眼紧闭，脸颊消瘦，面色苍白，如果不是胸口还有微微起伏，简直就像是一个死人一样。

    医生替沈易检查完，严肃地告诉顾亿恒，沈易是因为胃病，长期营养不良，体内维生素缺失，焦躁，紧张，睡眠不足，低血糖，又被刺激到，才会突然昏过去的。

    医生还告诉顾亿恒，沈易应该是患有厌食症，同时，也可能患有抑郁症，后者，还需要去精神心理科检查一下，才能真正确定。

    医生完就走了，只留下了顾亿恒和林雯。

    沈易晕过去的时候，叶菁总算是清醒了过来，她被吓了一跳，根本不敢多留，怕沈易会出事，直接拉着周媛媛一起跑了。

    而仙人掌和灰兔，则被顾亿恒暂时交给了林雯的两个同学，请她们带去不远的夏日宠物综合医院，交给秦钊照看。

    医院病房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墙壁是白的，床单是白的，枕头是白的，甚至连睡在床上的那个人，也白的过分。

    像是要整个人融入这一片过分的白中一样。

    顾亿恒坐在病床前，心翼翼地描绘着沈易的眉眼，又看着沈易两只手腕都被包扎起来的样子，眼里含着满满地疼惜。

    怎么会这样。

    他只不过，是去找了一趟灰兔和仙人掌啊。

    沈易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把自己的手，伤成那模样。

    会疼吗？

    很疼吧。

    可是，是不是就是那样的疼，让你能够保持清明，没有做出难以挽回的事呢。

    顾亿恒长到这么大，第一次感到心痛，心痛到无法言喻。

    当他和林雯了一会儿话，又找到灰兔和仙人掌，带着它们准备回去找沈易回家时，看到的，就是沈易晕过去的模样。

    那一瞬间，顾亿恒害怕地心脏都要停止了。

    他曾经想过的，为什么会担心，为什么会在意，为什么会好奇等等，而这些问题，在刹那间，都有了答案。

    ——喜欢。

    因为，他喜欢上了沈易。

    纵然认识得时间不长，他甚至还不知道关于沈易的很多信息，但是缘分就是特别奇妙的，他确实是喜欢上了。

    好奇，担心，思念，心痛，想在一起，每一种心情，都让他无法再忽视自己的心意。

    人生很长，他原本规划了很多事要做，但此时，他却想要把沈易，加进到他未来的规划里。

    所有想做的事情，他都想和沈易一起完成。

    细起来很可笑，在第一次遇见沈易的时候，顾亿恒就有一种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的错觉，仿佛沈易这个人，早已在他的生活里，默默地存在了很久很久。

    不过这样的话，要是现在对谁出来，肯定会被笑到不行，被嘲笑“这是多少年前的搭讪方式啊”，这样的。

    但奇妙的是，顾亿恒却一直都有这样的感觉。

    以至于顾亿恒忍不住想，或许，他们真的认识也不一定呢。

    —

    沈易一直昏迷着，没有醒来。

    林雯这时候，也终于认出了沈易，记起了他是哥哥的朋友。

    她想电话给哥哥，让哥哥过来，她知道，自从沈易休学以后，她哥哥就一直担心沈易。

    顾亿恒阻止了她。

    顾亿恒：“林雯，你别跟你哥哥，沈易他肯定不愿意让你哥哥知道他的情况。”

    林雯抓着手机，有些为难：“可是，我哥也很担心沈易的，三年来，他都挂念着沈易。”

    顾亿恒看着沈易，对林雯：“可是，生病的人是沈易，更应该尊重沈易的意见不是吗？沈易如果愿意的话，不会一直瞒着，上次见到你哥的时候，就告诉他了，可是没有，沈易隐瞒着，对我们所有人都瞒着，他是不愿意被人知道，他生病了的。”

    过了一会儿，顾亿恒又：“所以，你不能告诉你哥，要等到沈易愿意亲口告诉他，才行。”

    林雯纠结着，接着又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沈易，终于是点了点头，同意了：“好，我不告诉我哥。”

    顾亿恒笑了一下，：“谢谢。”

    林雯抓紧了手机，有些羞愧，她低着头：“不，沈易会这样，我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拉住你，跟你了那么多话，导致你回来晚了。”

    顾亿恒摇了摇头，安慰：“林雯，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太自责了。”

    真正做错事的那个人，在事发之后，就已经吓得逃跑了。

    林雯笑了下，笑的难看，她还是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或许是这样，能让她自己好受一些。

    顾亿恒此时，没有心情去开解林雯，他不知道沈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很担心，有些急。

    林雯没再话了，她抓着手机，坐在一边，一直看着顾亿恒，偶尔又去看沈易，神情有些复杂。

    她想，自己是真的失恋了。

    或许她哥哥之前的是对的，她确实不应该喜欢顾亿恒的。

    顾亿恒，喜欢的是沈易。

    知道顾亿恒喜欢的人是沈易，喜欢男人，但是林雯却仍旧无法讨厌他，至少顾亿恒没有欺骗她，不喜欢，就直接得清清楚楚。

    沈易，更是无辜。

    而且对沈易，林雯还有愧疚和怜悯。

    林雯医院待到六点，然后又下去给顾亿恒买了饭，才准备离开。

    临走前，顾亿恒叫住了林雯，提醒：“你以后，离叶菁远点吧，叶菁今天做了什么，你也看到了，她不是一个做朋友的好人选，你是林裴的妹妹，就相当于是我的妹妹，我希望你好好的。”

    顾亿恒良好的涵养使得他不会在背后人不好的话，但他的的确确知道蛮多关于叶菁的事情，比如认识很多乱七八糟的社会人士，又比如，他曾经撞见过，叶菁吃软-性-毒-品。

    林雯是个好女孩儿，如果跟叶菁待久了，可能会受到影响。

    他不希望看到那样。

    林雯点了点头，：“顾大哥，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跟她们一起玩儿了。”

    就算是顾亿恒不提醒她，她今天之后，也会离叶菁远远的了。

    林雯对顾亿恒挥了挥手，又：“顾大哥，你回去吧，我自己能回去的，还有，等沈易醒了，帮我跟他一句对不起。”

    顾亿恒答应了下来：“好。”

    想了想，顾亿恒又：“还有，谢谢你喜欢我。”

    林雯笑了，笑靥如花。

    这个晚上，顾亿恒没有回家，他在床前，守了沈易一夜。

    沈易始终没有醒来。

    第二天，沈易仍旧没醒。

    不能放沈易一个人在医院，所以顾亿恒了一个电话跟班长和这两天有课的教授都请了假，社团那里为了校庆的排练，他也一并请假了。

    他自己已经练得差不多了，上台没有问题，至于其他社员的排练，只要是会弹钢琴的人都行。

    他要空出时间来，好好照顾沈易。

    —

    沈易是在第三天的早，才缓缓睁开眼醒过来的。

    他昏睡了两天两夜。

    刚清醒过来，沈易的意识还没有回笼，整个人都呆呆的，看着顾亿恒的眼神，非常茫然和无措，仿佛忘了顾亿恒是谁，直到过了好几分钟，他才认出来。

    “顾，亿恒？”

    两天两夜没有喝水，沈易的喉咙很干，声音也沙哑的厉害。

    “是我，我在。”顾亿恒高兴极了，他欣喜地看着沈易，又按响床头的呼叫铃，把医生叫了过来。

    他笑着，温柔地：“医生很快就来了，等检查完，确定你身体没事，我们就出院回家。”

    完，顾亿恒继续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沈易，神情温柔，眼里有光。

    沈易眨了下眼，问：“仙人掌……呢？”

    顾亿恒回答：“别担心，我把它们寄放在了宠物医院秦钊那里，我昨天去看过了，它们很好。”

    沈易放松了下来，又闭上了眼睛。

    他还是很累，很难受，心理状态差到极点，能坚持着跟顾亿恒几句话，已经是极限了。

    医生很快就过来了。

    他简单地替沈易检查了一遍，就对顾亿恒点头，让他可以去办出院手续了。

    至于心理方面的疾病和缺失的营养，前者需要去专门的科室，后者需要好好调养，循序渐进，他也无能为力。

    不过作为一个医生，他还是尽责地提醒沈易，让沈易最好要去精神心理科看看。

    医生直白的话，让沈易震了一下，血都凉了，他下意识往顾亿恒看了过去。

    他害怕会从顾亿恒的眼里看到惊讶和怜悯。

    不过，没有。

    顾亿恒的眼神还是一样，带着关心，带着关切，流露着温柔和暖意，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改变。

    沈易忽然哭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幸好，他的朋友还在，没有离开他，太阳还是太阳，依旧在对他散发着光和热。

    是救赎吗？

    或许吧。

    无论是不是，沈易都想抓着这一点温暖，让自己尽情、放肆地发-泄出来。

    顾亿恒没有去安慰沈易，他知道沈易不需要安慰，需要的，是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能尽情地哭出来，就好。

    顾亿恒没话，一直坐在床边陪着沈易，安静地看着沈易哭，给沈易递上纸巾，给沈易送上水。

    这一陪，就是三个时。

    沈易哭得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声音哑到不行，觉得自己体内的水分都化作眼泪流出来，流了干净，再也哭出来，才终于停下来。

    渐渐的，沈易的情绪，平静了下来。

    仿佛之前那种像是在地狱里走了一遭的绝望和恐惧，只是一场梦。

    顾亿恒递给了沈易一套新的衣服，白T恤，牛仔裤，还有一件不是很厚的米色外套。

    沈易怕冷，所以，他没有忘记准备外套。

    至于之前沈易穿的那身衣服，被顾亿恒拿去丢掉了，他不想让沈易穿着和那天一样的衣服，让沈易可能回想起那天的记忆。

    沈易看见衣服，慢慢从病床坐了起来，脚踩在地上，但有点怔怔的，迟迟没有站起来。

    顾亿恒并不催他，很耐心地旁边等着。

    五分钟后，沈易动了，他拿起衣服，站了起来，慢慢吞吞地走向浴室。

    关上门，沈易脱了病号服，开了水，犹豫了几分钟，究竟没有站过去。

    他的两只手腕都在那天被他自己抓伤了，现在包着纱布，不能碰水。

    他不能自暴自弃地再给自己造成二次伤害了。

    趁着沈易换衣服的空档，顾亿恒下了一趟楼，去买了两份粥回来。

    纵然昏迷的这两天，医生都有给沈易营养针，滴葡萄糖，沈易这会儿可能也不会饿，但是粥热热的，香香的，吃到胃里，会让胃暖暖的，能让人放松。

    顾亿恒一直觉得吃非常重要，吃好了，喝好了，就一定能让自己多一点力量。

    而沈易需要力量。

    从浴室出来，沈易穿着顾亿恒给他买的衣服。

    很好看，很适合。

    顾亿恒扭头看见沈易，对他笑了一下，抬手指了指桌子上的粥，：“我刚才去买了粥，过来一起吃一点吧？”

    沈易不饿，但他喜欢和顾亿恒一起面对面吃东西的感觉，于是轻轻地点了头，缓缓走了过去。

    在顾亿恒的对面坐下，沈易拿起汤匙，低着头，一口一口安静地吃了起来。

    沈易吃得很少，也吃得很慢，在顾亿恒停下的时候，就跟着一起停了，一份瘦肉粥还剩下一大半，几乎等于完好如初。

    他吃下的分量，如果换做是用家里的碗来盛，估计也就是半碗的量。

    看了一眼沈易剩下的粥，顾亿恒其实很想劝沈易再多吃一点，让他快点长肉，然而最终，他什么都没有。

    治疗厌食症，要一天一天，循序渐进的。

    他不能操之过急。

    —

    下午一点，顾亿恒帮沈易办理完了出院手续，就带着沈易出院了。

    他们没走电梯，是走楼梯下去的。

    住院部的楼层比较高，一般很少有人会走楼梯，所以楼梯很安静，从六楼到一楼，他们都没有碰上任何人。

    没有遇上陌生的人，沈易是放松的，虽然还是走得慢，步伐却显得轻快。

    出了医院，他们直接去了宠物医院。

    宠物医院离得不远，短短几分钟的路程，而且幸好，这一条路上的行人也不多，不会让沈易过分紧张。

    走到宠物医院，沈易走在顾亿恒身后进去。

    进门后，顾亿恒回头看了一眼沈易，确定他没事，才放下心继续走。

    找了一个护士问了仙人掌和灰兔这会儿在哪里，顾亿恒就直接带着沈易走过去。

    期间，他们遇上了秦钊。

    于是顾亿恒又跟秦钊了个招呼，然后客气地道了谢。

    秦钊摇头，“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你们今天是要它们带回去了吗？”

    顾亿恒颔首：“嗯，要接它们回去了。”

    秦钊点头，笑着：“行，你们去接吧，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话落，他偏过头，对沈易也笑了笑。

    灰兔和仙人掌这个时间，正被护工带着在秦钊的私人办公室里，在跑步机上跑步。

    灰兔之前兴奋地自告奋勇，就在跑了十几分钟后，直接累成一只废狗摊在地上，一动不动。

    仙人掌刚跑了五分钟，还精神十足，它觉得好玩，四条腿一下一下地迈着，玩得很开心。

    独自玩了一会儿，它又跳下来，用鼻子去拱灰兔，想让灰兔跟它一起玩。

    灰兔生无可恋地一张狗脸，没有动。

    但是弟弟在跟它撒娇呢，它必须要回应一下，于是伸出舌头，舔了仙人掌一脸的口水。

    灰兔：弟弟啊，你自己玩儿呀。

    仙人掌失望地“汪”了一声，转身准备再自己去玩，不过它一转过身，就透过玻璃看见了灰兔爸爸和沈易爸爸正朝自己走过来，立即亮了眼睛，然后旋风一样，飞奔了出去。

    一边跑，它还一边叫唤着，尾巴也兴奋地摇地厉害。

    “汪汪——”沈易爸爸，你好了吗？没事了吗？

    “嗷呜——”我好想你！

    灰兔听见仙人掌的叫声，也不累不倦了，立刻站了起来，甩着尾巴啪嗒啪嗒跑过来。

    仙人掌跑得很快，一下子就窜到了沈易跟前，它仰起头，对沈易软软地叫着，黑汪汪的眼睛里，全部都是沈易的身影，还能看得出来是担心和欣喜。

    灰兔迟了几步，但过后来，立刻就去蹭了蹭顾亿恒，又去蹭了蹭沈易，很高兴的模样。

    沈易轻拍了一下灰兔的脑袋，摸了摸它的头。

    灰兔如愿得到了邻居哥哥爱的摸摸，就乖乖回到自家爸爸身边，用眼睛瞅着仙人掌，示意它上去求亲亲和摸摸。

    仙人掌动了动耳朵，再次发出软软的叫声。

    沈易看向仙人掌，想要把它抱起来，可手腕上的伤，让他没有力气，于是只好蹲下-身去抱一抱它，又亲一亲它。

    沈易很愧疚，他低声：“……对不起，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