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亿恒生病了, 高烧三十九度五。

    下午去上课的时候，顾亿恒其实就有点不舒服了，不过他当时没放在心上，上完课回家，觉得累, 就躺在沙发上睡了一下, 还设了五点半的闹钟，准备起来做晚饭, 结果一觉醒过来, 就发现烧起来了。

    四肢酸痛, 手脚没力气, 头晕脑胀, 站不起来, 还想吐，顾亿恒躺在沙发上，难受的直皱眉。

    人一旦生病, 就会变得脆弱起来，想跟喜欢的人撒娇，想要喜欢的人陪在身边。

    顾亿恒也不例外。

    他好几次拿出手机, 想给沈易发条短信，告诉沈易他生病了, 问沈易能不能过来陪陪他，可他顾虑着沈易的病情，半点负能量都不敢传达, 解开锁屏好几次，也编辑了好几次的信息，但都在按下发送键之前，又取消掉了。

    他舍不得沈易替他担心。

    舍不得沈易，因为自己再次发病。

    哪怕发病的可能，只有万分之一的机率，他都不愿去尝试。

    顾亿恒不舒服地动了动，换了个姿势躺在沙发上，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墙上，很想透过这堵墙，看看对面的沈易在做什么。

    或许，是在和仙人掌玩吧。

    不然，也有可能是在发呆。

    想起沈易专注地和仙人掌玩闹的样子，顾亿恒忍不住笑了一下，不过脸色，却还是难看的厉害。

    虽然还是很不舒服，但只要想着自己喜欢的人，顾亿恒觉得，他就能稍微缓解一些。

    目不转睛盯着墙壁看了好几分钟，顾亿恒才收回目光，又拿起手机，解锁屏幕，准备给沈易发一条短信。

    他要跟沈易，晚上不能陪他一起吃饭了。

    顾亿恒编辑好了短信，重新看了一遍，觉得没问题了，便按了发送，然后，他又点开了桌面上的微博，登上去写了一条道歉的内容，点了发表。

    之前直播下午茶的时候，有粉丝问他以后能不能定时更新一些做菜的视频，他答应了，本来约定了是今天晚上要发视频的，可他现在生病了，根本没力气去做饭，只能道歉了。

    发完短信和微博，顾亿恒把手机放开，又闭上了眼睛。

    好累。

    这时，灰兔肚子有点饿了，它放开玩具跑到沙发前，对着顾亿恒叫着，尾巴也一甩一甩的，它还没发现自家爸爸生病了，只以为爸爸是在休息。

    灰兔的叫声，让顾亿恒睁开了眼睛，他伸手摸了一下灰兔，轻声：“灰兔乖，爸爸病了，今天晚上就吃狗粮好不好？”

    完，他就撑着沙发，勉强地站了起来，走去厨房拿了一袋狗粮，拆开倒进碗里，给灰兔当晚饭。

    灰兔大概也发现自家爸爸身体不舒服，难得不闹腾了，很乖很安静，在顾亿恒蹲下的时候，它还凑上去，轻轻舔了顾亿恒一下，担心地叫了一声。

    顾亿恒摸了摸它，然后就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回了房间，躺上了床。

    头疼、头晕的厉害，但顾亿恒其实睡不着的，于是只是裹着被子躺着，他又开始想沈易。

    沈易晚上会乖乖吃饭吗？

    会吃什么呢？

    会不会又只吃一点点？

    好想沈易，好想见到沈易，好想沈易能陪在自己身边……真希望沈易能快点恢复。

    想着想着，顾亿恒就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

    收到顾亿恒短信的时候，沈易刚刚把码好的三千字放入存稿箱，又开了微博，正准备完成今天的“作业”。

    今天，也做了好多事，要记录下来。

    提示声响起，沈易就先看了手机。

    看完短信，沈易眼里的亮度消失，表情变得木然，情绪也逐渐变得失落起来。

    晚上，顾亿恒不能和自己一起吃饭了啊。

    习惯是可怕的，一旦习惯了有一个人陪自己一起吃饭后，突然再次回到只有一个人，难免会觉得冷清和孤单，难以忍受，对沈易而言，更是如此。

    忽然，不太想吃饭了。

    也没有心情继续完成“作业”了。

    沈易木着脸，慢慢了一个“好”字发送出去，就把手机放回桌上，然后移动鼠标，准备去关掉微博页面。

    不过在关掉之前，他的视线又刚好落在了顾亿恒刚刚发的那条跟粉丝道歉的微博上。

    沈易皱起了眉。

    原来是生病了啊。

    但为什么要骗他是要和朋友去吃饭呢？

    沈易站了起来，拿着手机走出房间。

    顾亿恒会生病，是因为中午去接他的时候，被雨淋湿了吧。

    沈易忍不住觉得担心，他在客厅里找到了顾亿恒之前买给他的一堆药，全部带上，又拿上了钥匙，准备出门。

    他不放心，要去看一看顾亿恒。

    顾亿恒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家，万一昏迷了怎么办？

    仙人掌像尾巴一样地跟着沈易，见沈易要出门，也晃着耳朵想要一起去。

    沈易摸了摸它，同意了。

    提着一袋子的药站在顾亿恒家门口，沈易又突然想起什么，立刻惊醒了过来，脚步也停住了。

    要怎么跟顾亿恒解释，自己会知道他生病了？

    ……微博关注，会暴露吧。

    他知道顾亿恒是“吃货顾先生”的事情，也会暴露的。

    但是……也没关系吧。

    顾亿恒，一定会听他解释的。

    他也，不想再继续隐瞒了。

    他想要尝试着，去告诉顾亿恒他的病情，都出来。

    会没关系的。

    抓紧了手里的袋子，沈易鼓起勇气，终于做下了决定，中午一直在考虑的问题，有了答案。

    抬手按了门铃，沈易站在门外，安静地等着。

    一分钟，两分钟，顾亿恒都没来开门，只会灰兔在门后一声一声地叫着，声音有些着急。

    沈易皱紧眉，再次按了门铃。

    想了想，他又拿出了手机，给顾亿恒了电话。

    这是三年以来，沈易第一次主动给人电话，自从外婆去世后，他再没有主动给谁过电话，他不敢，连按下拨出键，手都会发抖。

    但现在，他既没有发抖，也没有觉得不舒服，甚至没有觉得慌张和恐惧，只有满满的担心。

    这份担心的心情，压住了所有潜藏在心底的负面情绪。

    电话响了好久，在自动挂掉之前，顾亿恒终于接了起来，他的声音沙哑，十分虚弱，“喂，易易……”

    沈易抓紧了电话，：“来，开门……给我，开门。”

    顾亿恒脑袋晕乎乎的，思绪乱成一团，他听了话，本能地答应了一声，接着睁开眼，费力地下了床，摇摇晃晃地走到开门。

    顾亿恒已经有三多年将近四年没有生过病了，这一次生病，就像是要把他前几年落下来的病，一次性补完整似的，来得异常凶猛，他一点准备都没有，整个人无力的不成样。

    太阳萎靡成了月亮，无法自己发光，也无法自己发热了。

    门一开，顾亿恒就浑身脱力，直接坐在了地上。

    灰兔担心地舔着他，又围着他转，整只狗焦急到不行，连沈易和仙人掌，都没空去理会了。

    沈易换了鞋子，走了进来。

    看到顾亿恒坐在地上，沈易又努力走得快了些，他来到顾亿恒身边，蹲下-身询问道：“你……还好吗？”

    顾亿恒没多少力气，但还是听见了沈易的话，他扯了一下嘴角，对沈易微微笑了一下，嘴唇干得有些起皮，哑着声：“易易别担心，我没关系的，只是有点发烧，休息休息，就会退烧的。”

    沈易从来没有见过顾亿恒这幅有气无力的模样，没了感染人的灿烂的笑容，没了精神活力的样子，脸色也难看到不行，一时之间，有些慌了手脚。

    于是他只是呆呆蹲在顾亿恒面前，茫然地看着顾亿恒，不知所措。

    怎么办？

    他该做什么？

    沈易很沮丧。

    然后，又生自己的气了。

    气自己无能为力。

    沈易咬着唇，难过着，自责着，又用力地扣着自己的手腕，一下一下的，皮都抠破了。

    仙人掌发现了沈易的情绪低落下来，在一旁一声一声地叫着，又低下头，把脑袋往沈易怀里拱，想要把沈易的手分开，不让他继续抠自己。

    听了仙人掌的声音，顾亿恒很快也注意到了沈易的动作，生病的状态，让他也变得大胆了一些，因此他直接伸手，拉开了沈易在抠手腕的手。

    抓着沈易的手，顾亿恒虚弱地笑了笑，：“易易，你能扶我回房间吗？我想躺下，但现在，有点走不动。”

    沈易低头去看被顾亿恒抓住的手，然后又慢慢抬起头，看向顾亿恒，好一会儿，才终于从自责的状态走了出来，轻轻点了一下头。

    顾亿恒比沈易重上不少，再加上又高出挺多，沈易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扶得住他，接着又搀扶着他，慢慢往房间走去。

    从玄关到房间的距离，沈易扶着顾亿恒，整整走了十分钟。

    沈易把顾亿恒放在床上，看他躺下，把被子给他盖上，之后又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

    很烫，烫的吓人。

    沈易收回手，又拿起床头柜上的电子体温计，给顾亿恒测了一下-体温。

    三十九度八。

    比刚才顾亿恒自己测得时候，又升了0.3度。

    沈易看着体温计上显示的数字，茫然地不知如何是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记起可以去医院，于是拿起了手机，准备要电话叫救护车。

    烧的太严重了，要送医院才行。

    “别……”

    拉住沈易的手，顾亿恒道：“易易，我不用去医院的，让我休息一个晚上就会好了，不要紧的。”

    虽然顾亿恒现在头晕的很厉害，整个人也特别的难受，但他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沈易。

    沈易恐惧，害怕陌生人。

    所以，不能去医院。

    “……可是，你烧的太厉害了。”沈易的手又碰了一下顾亿恒的额头。

    实在太烫了。

    顾亿恒这会儿已经烧得有些迷糊了，他忘了隐瞒，本能地回答了一句：“但是你不能去医院啊……”

    沈易看着他，有些不解，“……为什么，我不能去医院？”

    顾亿恒又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因为不能让你的病情复发，医院，人多……”

    沈易忽然愣住了。

    他低着头，怔怔地看着因为高烧显得脸颊通红顾亿恒，突然温暖和感动地不出来话了。

    顾亿恒，果然是知道了。

    知道他的病，知道他的恐惧，知道他的不安。

    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大概是上次住院，医生提醒他要去精神心理科看的时候就猜到了吧。

    一直都知道，却体贴的，从来不问。

    也一直，都在陪着他，温暖他。

    又一次，被治愈了。

    沈易发现，真的有光，照在了他的身上，让他不再害怕，不再恐惧。

    太阳，会一直温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