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可跳)新年特别番外
程遥遥的日记(上):1979年8月12日,巴黎,天气晴
没想到我还有机会来到法国。1979年的法国戛纳,飞机抵达时已是晚上八点,我们没有休息的时间就改乘巴士,直奔戛纳电影节。
我们此行带着为国争光的任务,随行人员却少得可怜:导演,我,翻译,一个当地向导,谢昭(导演帮他弄了一张工作证)。
电影节上星光璀璨,纸醉金迷,我仿佛回到了从前(这行被涂黑),这里有本世纪最著名的电影明星,可惜我一个都不认识。没倒过来的时差让我头晕脑胀,全程只得微笑点头。
《迢迢》得了好几个奖项,这是中国电影第一次获此殊荣。
我们中国人的座位被安排在靠后的角落里,宣布获奖名单时,那些傲慢的,衣冠楚楚的西方人全都回头望着我们。
导演和翻译都激动得哭了,我也有些激动,跟谢昭紧紧握着手,心里更多的是扬眉吐气。我上台领了奖,用英文致辞,没稿子上的套话,反正国内也看不到。
电影节结束后有一场酒会。有几位英文的导演跟荣导攀谈,我只好在一旁充当翻译,顺便用余光盯着谢昭。穿着西装的谢昭很英俊,有许多人上去跟他攀谈,有男有女。
有个穿红裙子的金发女郎跟他调情,他还摸了人家的腰!我记得那个金发女郎的电影没得奖,心里有点儿幸灾乐祸(这行被涂黑)。
事后谢昭死不承认,他是那位金发女郎不心跌倒,他为了表现中国人民友好的形象才出手相助。相反的,刚才酒会上我一直在对那些男人笑,全场男人都在盯着我看,有一个年纪足以当我爷爷的老流氓还吻了我的手背!
我跟谢昭都有点儿生对方的气。我们互相瞪着的时候,有个外国记者捧着相机过来,他分不清东方人的长相,以为谢昭就是《迢迢》里的军官。
谢昭要解释,我拉着他去了外面的沙滩,让记者为我们拍了几张照片。那几张照片拍得很好看,谢昭衣冠楚楚,看上去有种陌生的高贵感。
跟我从前的理想型一模一样。
不过他穿着背心军裤在院子种菜的时候,我也一样喜欢。哎,我的审美被谢昭带土了。
我们是公费出国,原本当夜就要登机回国,荣导有点儿事要在巴黎耽搁一下,我和谢昭意外获得了一天一夜的假期。
我们跟着导演去参观了巴黎圣母院和卢浮宫,买了些纪念品。在我的明示暗示下,谢昭终于甩开导演,带着我独自跑了。
落日余晖中的巴黎显露出迷人的一面。1979年的巴黎与未来并无多大不同,优雅与脏乱并存,只是少了许多现代化设施,人人身上都带着一种松弛而优雅的气质。
香榭丽舍的道上有许多精致典雅的店,橱窗里的衣服让我流连忘返,我甚至买到了一个五十年代的香奈儿手包!要是绯在,我们一定能产生巨大的共鸣。可惜我身边是完全不懂时髦为何物的谢昭,好在他付钱爽快又安静。
直到那个金发碧眼的女郎跟谢昭搭讪之前,我的购物兴致都很高昂。我用法语冲那女郎宣示了我对谢昭的主权,并亮了亮钻戒。她惋惜地摊了摊手,对我道了歉。
谢昭问我那女郎了什么,我她把我们当成了日本人。谢昭于是也很气愤,连再见都没有对她。
我们走到街上时,那女郎还隔着玻璃橱窗看谢昭。我气不一处来,拉着谢昭就吻了上去。
只亲了一下,谢昭拉起我就跑,他怕我因为流氓罪被抓起来。我哭笑不得,让他看看街上。巴黎街头随处可见亲热的恋人们,情至浓时无所顾忌。
我跟谢昭终于做了一件想了很久的事:在街上接吻。街边有流浪汉冲我们吹口哨,善意地笑,用法语夸我们是漂亮的一对。
在西方人眼里,长得好看的东方人都可以称为“漂亮”,哪怕是谢昭这种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硬汉。
我没敢跟谢昭翻译这个词,否则他不定会收回给送给流浪汉的钞票。谢昭给的面额挺大,因为那流浪汉带了一条狗。
我们一路牵着手,又吻了两次。我不得不提醒谢昭,在巴黎街头可以接吻,吻得过火了也会被抓起来的。
我带谢昭找了家很有名的露天咖啡厅吃东西,他一点品味也没有,吃黄油法棍三明治配啤酒。我给他尝了尝我的马卡龙,他只有一个字:齁。
我给他解释了马卡龙的意思:少女的□□。他立刻包了一盒,表示要回旅店对比一下。
这个人,读了大学也仍然摆脱不了低级的趣味……
“妹妹,你又在日记里抹黑我。”耳边冷不丁响起低沉磁性的嗓音。
程遥遥吓了一跳,忙捂住日记本:“谢昭,你干嘛偷看我写日记?”
“没偷看,走过来就看见了。”谢昭围着旅店的浴巾,精壮胸肌上滚动水珠,从背后覆上程遥遥,“我低级趣味?”
“……”程遥遥含水的眼眸往边上看,心虚道:“你不是吗?”
“我是。”谢昭低笑一声,胸膛轻轻震动,很迷人的嗓音:“妹妹得对。现在,我来验证你的话……”
陌生的国度,古旧的旅店,临街的窗外是路灯昏黄的光与偶尔的车笛声,给人一种迷乱与放纵感。
程遥遥跟谢昭犹如一对私奔的情侣,在这陌生的旅店里一晌贪欢。
程遥遥的日记(下)1979年8月13日,巴黎,天气晴
后悔,现在就是很后悔,腰酸腿酸。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坐在咖啡厅里跟人见面。是荣导引荐给我的两位中国人,一位年纪大的叫沈桐,据是当地商业大亨,对中国市场很有兴趣。年轻的那位赵念我在中国见过,是跟着英国客商的那位翻译。
荣导找了个借口就走了。我对这种拉皮条似的局很不耐烦,又摸不准这人的来路,不好翻脸。谢昭在桌下捏了捏我的手,替我周旋,态度不卑不亢。
谁知道沈桐居然对谢昭很不礼貌,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顿时气不一处来,拉着谢昭就要走。赵念赶紧圆场,沈桐也尴尬地跟谢昭道了歉才罢。
一桌人尬聊了半天,沈桐一身上位者气势,眼神热烈地盯着我。不是寻常男人看我的眼神,反而带着……慈祥?他问了我好些问题,年纪、经历、学业,包括家庭和感情,也问了谢昭的。
我隐约有了个猜测。
果然,沈桐绕了半天的圈子,终于问我:你对你母亲有没有印象?
我诚实地摇了摇头。原主出生没多久她母亲就去世了,我对她母亲的印象就更淡了。
沈桐拿出一张照片给我看,上面是三个少年男女,其中最的一位少年赫然就是沈桐。那位少女明艳大方,眉目隐隐与我有些相似。
我明明记得原主的母亲一家是资本家,父母在那场运动到来之前就相继去世,兄弟在战争中牺牲,只留下她在运动中如浮萍飘零。
沈桐为我补上了故事的另一角:他没有牺牲,而是机缘巧合下偷渡到英国,用父亲存在海外的资产重新发家置业。等到十年过去,他妻子的侄儿赵念恰好有机会回中国,便托他寻找程遥遥母女的下落。
谁知姐姐早亡,唯一的女儿早早嫁人生子(到这儿沈桐愤怒地瞪了谢昭一眼)。沈桐在噩耗击之下病倒了,无法承受旅途劳顿。
这一回,因程遥遥出国参加电影节,沈桐才终于找到机会从英国飞往巴黎,就为了跟程遥遥见一面。
沈桐,哦不,舅舅得老泪纵横。我哭不出来,实在有些尴尬,只好低着头靠在谢昭肩上。谢昭轻轻顺着我的头发,很是心疼。
舅舅对此十分愤怒,又把谢昭挑剔了一顿。特别是在得知我跟谢昭刚刚结婚不久后,舅舅简直痛心疾首,把赵念也臭骂了一顿,骂他误传消息。
赵念十分委屈。上次赵念跟我见面时,我跟谢昭抱着室友的孩子,难怪他误会了。不过我可不算帮他解释。
我见舅舅这么暴脾气,顺势跟他告了后妈和亲爸一状。
出乎意料的,舅舅听完后没有骂我爸,而是叹了口气,:你别怪他。
是这个年代很常见又感人的爱情故事。程征跟原主妈妈沈棠是在大学时相恋的,那时候沈棠父母已经去世,两个弟弟年纪还。我沈家被定性为资本家后,沈棠在学校里的日子很难过。程征从没半点动摇,他一个书呆子为了沈棠跟别人架,时常拿自己的生活费来接济沈家姐弟。沈棠的两个弟弟那时候年轻冲动,总在外头胡混,程征瞒着沈棠帮着收拾烂摊子。后来在最黑暗的时期,更是不惜冒着丢工作被成右派的风险,义无反顾与沈棠领证结婚。
舅舅:遥遥,你要相信你爸爸对你妈妈的爱。只恨天不假年……否则他们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
舅舅了半天,抹了把脸又骂道:程征这个书呆子,怎么能想出娶个后妈照顾女儿的主意。
我也很无语。可听了舅舅的话,对爸爸的埋怨还是一点一滴在消散。
舅舅与妻子成婚多年,至今没有子女。他很希望我能留在国外多陪他一段时间,可惜由于签证和我自己的意愿,我没有留下。舅舅显得有些失落,却还是尊重了我们的决定。
舅舅最后给了我两份文件,一份中文一份英文。我回国以后才开细看,发现自己在多了一个舅舅的同时,还摇身一变又成了富二代。
抛开舅舅在海外的那份不提,光是外婆家的宅子与商铺矿产就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不过那些宅子土地都被充公了,只发还了一幢别墅与封存的古董字画。
如今与海外通讯仍然不方便,舅舅仍然会通过电话与邮件辗转与我联系。他在信上,吃了我托人捎给他的补品后身体好了许多,下个月有个访华团将从英国出发,他将随行回国。
信件辗转送到我手中时已经过去一月有余。明天就是除夕,不知道舅舅几时……
“妹妹。”卧室门被敲了敲,推开,谢昭穿着崭新的驼色羊绒衫与外套进来:“出来吧,客人们都到了。”
“嗯!”程遥遥合上笔记本,起身跑向谢昭。
谢昭握住她微凉的手揉了揉,揣进自己口袋,两人肩并肩下楼去。
别墅里,壁炉火焰明亮温暖,谢绯、奶奶、张晓枫、韩茵、黄六一群人坐在沙发上笑谈天,茶几上摆着热腾腾茶水与点心。
地毯上或趴或卧着几只奶猫,不听话的黑白猫与橘白肥猫你追我赶,威风的大狗吐着舌头第一个跑出屋子去。
屋内传来的笑声与灯光,令人一望就心生暖意。陆青棠穿得精神体面,提着精致礼盒笑吟吟按响门铃。
更远处,一辆汽车无声地停在路口,深黛色的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雪。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