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程萱失眠了。
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脑海中却一直浮现着沈清的那双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隔着洋洋洒洒的大雪,她依旧被那眼中的神采所摄,忘记了女儿家的矜持,只傻傻地看着他,好像这天地之间只剩下了彼此。她想,原来他的笛子吹的那么好,原来他冷清的外表下,也有着如此的深情。
“沈清……”,程萱嘴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只觉得心被烫了一下,一把拉起被子将自己包了起来。
今天晚上睡不着觉的除了程萱,还有秦瑶。她本来是听沈清出去了,就想带着程萱去看看哥哥,本来还想着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动程萱,没想到程萱一听要到前院去直接就答应了,她没有错过程萱眼中的那抹欣喜,只是她也知道,那抹欣喜并不是因为他的哥哥,娘亲的心愿估计是实现不了了。
她和程萱走到前院,远远地就看见沈清站在屋檐下,原来他已经回来了,秦瑶也不知道自己是遗憾还是欣喜。她俩正要继续走,笛声就悠悠扬扬地响起来,那声音是那么低沉婉转,她一下子就被迷了心神。
漫天飞雪中,那一抹身影就立在那里,挺拔素净,犹如一幅精心描绘的水墨画。这幅画映进了她的眼里,也映进了她的心里,她多么想走过去,离他近一些,更近一些,好让他的眼中也有着自己。
……
程侯爷对于府里的事情一向是了然于心的,这天起对林氏:“你这两天再去探探萱萱的口风,沈清那子是个会哄人的,萱萱多半会愿意的。”
林氏听后好,不一会儿又笑道:“我也见了沈清送给萱萱的那个梅树盆景,真真是巧妙的紧,萱萱喜欢的不得了,每天有空了就对着看呢,而且我也问过橘心了,现在只要一提到沈清,萱萱的眼睛都是亮的呢,这事八成是成了。”
林氏自顾自着,却没注意到程侯爷的脸臭的不得了,冷哼一声道:“能有多好,还能比得过我送给萱萱的珊瑚树,你们一群没见识的……”
林氏笑笑不话,她家侯爷这醋劲儿可真大啊。
早饭后林氏来到皎阳阁,就见到自己的女儿正托腮看着那梅树盆景,林氏一笑,萱萱总算是有点以前的样子了。程萱看到母亲来了,赶紧迎上去,两人坐下后,林氏对屋里的丫鬟:“你们先出去吧。”
程萱见此有些疑惑,问林氏道:“娘有什么事要给我吗?”
林氏看着程萱,她今日梳着堕月髻,斜插一支红翡滴珠金步摇,那垂下的明珠光泽圆亮,衬的一张脸尽显娇艳之态,林氏想,萱萱最近应该过很开心吧……
林氏不再犹豫,指着那盒子问道:“很喜欢这个吗?”
程萱似是有点不好意思,但仍是点点头。
林氏笑道:“是这样,沈清也在我们府上住了一段时间了,娘看他的确是个好孩子,读书好,人也稳重,连礼部尚书季大人都他明年能高中呢。”
林氏只了一半就观察程萱的脸色,只见自家女儿低下头也不话,手指一直缠荷包上坠着的穗子,虽看不清脸色,但是耳朵似是红了。
知女莫若母,林氏见程萱这个样子不像抗拒的意思,就接着道:“你爹爹也喜欢他,想着你要是错过了他实在可惜,就想我再问问你的意思”,林氏坐直后正色问道:“你可愿意嫁给他?”
程萱的头已经低的不能再低了,只觉得脸上烫的厉害,听完林氏的话后半天都没有回答,最后声回答:“我想想吧。”
林氏看着自家女儿应该是愿意的,只是姑娘家到底脸皮薄,过几天再问也是一样的,就拍拍程萱的手:“好,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呢,你也好好想想。”
“对了”,林氏又问道:“下月初五就是你的生辰了,你想怎么过啊?”
程萱是腊月初五的生辰,有时候会请外面酒楼的大厨来府上做,有时候程景会直接带着程萱出去玩,程萱此刻心绪杂乱,也没有心思去想这事,就道:“就在府里过就好。”
林氏应了,之后又了一些话就走了。程萱一个人坐在那里发愣,橘心走进来:“刚刚表姑娘来了,知道你和夫人在话就又走了。”
程萱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继续想自己的事情去了。
清风院里,程柔正躺在榻上休息,然后听到外面有动静,一睁眼看见女儿秦瑶走了进来,就坐起身来问道:“你不是去找程萱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秦瑶的脸色不太好,:“大舅母在那里。”
程柔闻言就要接着躺下,却见女儿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程柔想了想,走过去坐到程柔的旁边,低着头不停地摆弄着手上的帕子,慢慢道:“我刚刚在那里听到了大舅母的话,她想让萱萱嫁给沈清。”
“什么?这怎么能行?”
程柔立即坐直了身子,愤愤道:“那沈清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一个穷书生,还能比得过你哥哥?你舅母是猪油蒙了心吗?亏得你外祖母去世前让你大舅舅好好照顾我,他就是这样照顾我的?宁愿把女儿嫁给一个穷书生都不嫁给我的川儿?还有你舅母,我在她面前都差直了,她就一味地装蒜,背地里还不定怎么笑我呢!”
秦瑶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就只低着头不话,程柔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问道:“那程萱答应了吗?”
秦瑶只觉得自己的胳膊被母亲抓的生疼,抬起头道:“我后来就走了,不知道。”
程柔一脸怒气,想了一会儿道:“不行,这事就算程萱答应了也不行,我搅也给他搅黄了”,程柔紧紧按着身下的美人榻,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
程萱最近又开始经常性的发呆了,有时候她就呆呆地看着那个梅树盆景,有时候就摩挲着那枚印章……她会无缘无故地发笑,而有时候也会面露迷茫,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沈清。
程萱知道沈清是个很不错的人,他书读的好,连季尚书都夸了他;他会玩蹴鞠,一点儿也不比哥哥差;他还给自己写戏曲、刻章,给自己做这么好看的梅树盆景,他连笛子都吹的那么好,他都近乎完美了……
程萱心里是很仰慕和推崇沈清的,而一个女孩子对一个男人的仰慕代表着什么呢?程萱不清楚这份感情到底是什么,只是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嫁给他就会脸颊发烫,坐卧不安,觉得心里热乎乎的。
可是程萱也会忧虑,因为她并不了解他啊,他俩唯一的接触也就只是那次下棋了,她不知道他家里面的情况,不知道他以前的生活是怎样的,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他做的这一切到底是因为喜欢她这个人,还是只看上了她的身份。
程萱迷茫了,但是当她看着那盒子里盛开的梅树时,她突然觉得沈清应该是可以相信的吧,爹爹和哥哥都他好呢,她也应该相信他。她要是真的嫁给了他,他们可以一起作画,一起赏梅,他还可以教自己吹笛子……程萱用双手捂住通红的脸颊,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这双眼睛光亮璀璨,犹如夏夜里最亮的星。
这天程萱正在研究笛子,她在想自己也是从学习笛子的啊,可为什么就没有沈清吹的那么好听呢,不定哪天可以去前院找他请教请教。程萱一想到能见到沈清就满心欢喜,还想着什么时候去合适呢。这时橘心前来禀告:“姑太太和表姐来了。”
程萱此刻心情正好,也不觉得自己的姑姑烦人了,就让她们进来。
程柔一进来就拉着程萱的手,笑着道:“在干嘛呢?”
程萱甜甜一笑,道:“在吹笛子,好长时间不练了,都生疏了。”
旁边的秦瑶听后垂下了眼。
程柔笑着:“多练练就好了,咱们的萱萱这么聪明,肯定吹的比宫廷里的乐师还好听呢。”
程萱连忙:“那可比不上呢”,心里却在想,只要能和沈清吹的一样好听就好了。
程柔就和程萱起家常来,口气温柔舒缓,脸上一直带着柔和的笑意,秦瑶坐在一旁倒是有些沉默,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会以为程柔和程萱才是亲母女呢。
程柔这边刚天冷了要做一件狐裘,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叹口气:“要咱家的姑娘最是享福,在闺中的时候有爹娘兄长疼着,想要什么要什么,一旦嫁了人啊,就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好的东西要先供公婆用着,这要是嫁到了公侯之家还好,要是家底儿稍微薄一点儿的,别狐裘了,羊皮做的衣服也不一定能穿上呢。”
程萱的笑容有些淡了。程柔接着道:“我就是个命苦的,当初瑶儿他爹是个读书人,长得俊,看着温文尔雅的,我一眼就相中了,母亲那时让我再好好想想,我不听,非要嫁他,嫁给他之后生活到一起了才觉得苦来,像这些首饰衣服什么的还没什么,有钱就能买得起,只是跟以往的手帕交倒是越来越疏远了,为什么呢?人家嫁的是高门大户,你嫁的一个是读书人,这都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家可不是看不起你吗?必要的时候,你还得巴结人家呢。”
程柔看着程萱的脸色越发不好,心里暗喜,只嘴上不停:“生活苦也就罢了,若是有人知冷知热的疼着你也好啊,只是这些读书人啊,表面上看着都是知礼的,结果净做没良心的事,我这一辈子算是毁了……”
“娘~”
秦瑶一脸不赞同的神色,程柔怒道:“你爹就不让了,他当时不就是看中我的身份才娶我的,成亲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要对我好一辈子的,结果没过几年就嚷着要纳妾,我不同意还我不贤良,我算是看透读书人了,表面上光鲜,实际上都是负心人,只想要我侯府的权势。”
程萱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指甲深深地插进手心,下唇都已被牙齿咬出了印。秦瑶对着程柔:“姐姐好像累了呢,我们走吧。”
程柔看着程萱的样子十分满意,应了一声,施施然地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