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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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份石榴花开的正好的时候,程景正式上夏家拜访了,他这天扮的格外郑重,乌黑的头发在头顶上梳成整齐的发髻,正中插着一支清透温润的白玉簪,身上是一件青色绣荷叶直襟长衫,在这逐渐变热的天气里显得格外清凉,透着一股子清爽,再加上程景这张巡城多日,越发棱角分明英气不凡的脸,绝对是翩翩佳公子,邻家好儿郎啊。

    当程景走到夏大人和夏琛面前的时候,夏大人抚须暗叹,目露满意,夏琛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公子无双,而程景呢?他本来想矜持点儿的,可是眼里流露出来的笑意却怎么遮都遮不住,恭恭敬敬地对着夏大人行一礼,然后转向夏琛的时候,这份笑意再也不遮掩了,嘴巴直接咧到了耳后根,露出两排亮百亮白的牙齿,整张脸鲜活的不得了,还带着点得瑟地道:“夏大哥,我来了呦。”

    来你个脸!程景刚刚才在夏琛心目中建立的沉稳形象立马崩塌了,夏琛暗暗安慰自己:我就当自己是个聋子吧。

    程景这个人别的优点可能不突出,但这嘴皮子可是又利落又讨巧啊,给夏大人夏夫人哄的合不拢嘴,程景就趁着气氛正好的时候,略带害羞地问夏大人:“家父很是仰慕夏伯父风采,不知夏伯父何时有空,也让家父前来拜访一二。”

    这是一个很隐讳的问法,实际上就是问我老爹能不能过来跟你谈一下儿女亲事啊,只要夏大人能答应,这亲事就算定下来了。

    程景看着大大咧咧的,此时也不免心跳加快,喉咙发紧,紧紧盯着夏大人,目光热切。

    夏大人与夏夫人相视一笑,终是点了头,程景眼中光彩大盛,站起身来对着夏大人深深行了一礼,激动道:“谢谢,谢谢你。”

    我程景,也终于是有媳妇的人啦啦啦。

    程景走之后,夏琛看着自家父亲,脸上仍然带着一丝疑虑:“这事就算定下了吗?”

    “我是不忍去拒绝这样一个年轻人的,要是你不愿意,你去跟他?”夏大人拨弄着屋内的绿萝叶子,眼带笑意。

    夏琛下意识就是拒绝的,刚刚程景的样子他也是看在眼里的,若是此时去告诉他此事不行的话,程景一定会死他的……算了,其实在程景走进他家大门的那一刻起,他心里就已经认了呢。

    程景七月份纳采,九月份完聘,十月份定下成亲日期,就在天地变暖万物生发的明年二月。

    十月是一个很喜庆的月份,程景是终于娇花有主了,而秦川是当上了父亲,王允溪挣扎了一天一夜,终于生下了一个男孩,秦川欣喜若狂,请程侯爷取名,程侯爷思索良久,终是在洁白如雪的宣纸上写了两个字:秦睦,和睦的睦,而就在十月下旬,镇北侯府的二爷,也就是程侯爷的弟弟,程锋程二叔也带着儿子程卓回来了,刚好可以参加秦睦宝宝的满月宴。

    宫外一片祥和安定,可威严赫赫的皇宫内却是另一番光景,傅修站在御书房外已等了足足两刻钟,才见大太监常贵佝偻着身子走出来,他低着头,姿态谦卑,带着歉意道:“四皇子,皇上今天累了,让您先回去。”

    傅修摩挲着腰间佩戴的流云百福佩,意味不明道:“六弟在里头?”

    傅修虽是问话,但却是肯定的语气,常贵头都不敢抬,只是点点头。

    “辛苦公公了,那我就先走了。”

    傅修转身的一霎那,眼中尽是凌厉之色,他在恼怒老六吗?不,老六在他眼中只不过就是一个跳梁丑罢了,蹦跶不了几天啊,真真让他气闷的是他的父皇,以为把老六抬起来就可以压制他吗?真真是可笑至极,但可笑的同时,傅修又觉得有些悲凉,如今连大太监常贵都对自己毕恭毕敬,可是父皇却还是不愿意面对现实,他依旧要要做那个不可一世的王,却不知道他已经老了啊。

    这天家的亲情果真是凉薄的很,自己以后年老了会怎么样?是否也会有这样自欺欺人的一刻?

    沈清在私宅里看到傅修回来的那一刻,就知道了他心情不好,沈清没有话,他只是静静地跟着傅修进了书房,坐在书桌前的楠木交椅上。

    书房里的光线越发黯淡了,沈清靠着雕花椅背,觉得背部都有些硌得慌,这时四皇子话了,他隐在阴影中,影影绰绰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无浊,你当上皇上以后真的就会成为孤家寡人吗?”

    沈清脑子里突然浮现出曾经读过的一段话:

    向往巅峰,向往高度,结果巅峰只是一道刚能立足的狭地。不能横行,不能直走,只享一时俯视之乐,怎可长久驻足安坐?上已无路,下又艰难,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惶恐。

    沈清并不想去欺骗傅修,他望向窗外,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要消失了,橘黄色的光芒终被黑暗所吞噬,他:“会的,只是我希望能陪殿下的时间长一些。”

    “呵呵”,傅修苍凉一笑:“无浊啊,你真是理智到了冷漠的地步啊,不过这样也好,我喜欢听真话,我也希望你以后能一直对我真话。”

    “殿下,不用急,那个位置迟早是你的,你的父皇终究会明白,人是要顺应大势的。”

    ……

    程二叔回来了,程萱作为亲侄女自然要回府看望,这天沈清休息,两人就坐着马车回去了,马车上,程萱看着沈清,好像有什么话要,可又吞吞吐吐的半天也不,沈清看着都替他着急:“这可快到侯府了啊,有什么话你再不就晚了。”

    程萱瞪沈清一眼,然后恶狠狠地道:“我二叔回来了,搅家精也回来了。”

    “搅家精?”沈清突然有兴趣了。

    “我二叔这个人,仗很厉害,但是妻妾上有些糊涂,他有一个姨娘,姓白,跟我家还有点亲戚,是我祖母娘家的一个远方侄女,我祖母这个人有些左姓,偏执的很,不喜欢我二婶,就专门把这个白姨娘找来给我二叔做了妾,还是个贵妾。”

    程萱到“贵妾”的时候咬牙切齿的,沈清觉得自己可以猜出大半了,问程萱道:“你二叔很喜欢这个白姨娘?”

    “嗯”,程萱点点头:“我二叔很有些愚孝,再加上当年二婶性情比较刚烈,两个人就越发疏远了,而这个白姨娘很会哄人,二叔很看重她,连去北疆镇守都带的她,反倒把二婶留在了家里。”

    “那个白姨娘有儿子吗?”

    “没有,只有一个女儿,叫程舒,一直养在白姨娘身边。”

    “那有什么好担心的”,沈清用胳膊圈住程萱:“她要是有个儿子,你二婶可能还要担心一下,可她只有一个女儿,早晚要嫁出去的,以后老了还要靠你二哥,再句不好听的,万一你二叔先去了,那白姨娘不是就落你二婶手里的,到时候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多好啊,你二婶要是能想得开的话,该吃吃该喝喝,自己过的好好的,何必去管那两个。”

    “你不知道”,程萱皱着眉头:“那个白姨娘可会挑事了,惯会颠倒黑白的,我二叔就吃她那一套,所以这次回来肯定平静不了。”

    沈清还想着能有多“平静不了”,没想到女人之间的战争却是刀刀不见血,刀刀要人命。

    沈清一进侯府大厅,就见上首坐着一个四十岁出头、颇为雄健的陌生男子,跟程侯爷有些像,但多了几分肃杀之气,应该就是程萱二叔程将军了。

    下面坐的除了常见的那些人,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美貌夫人,细眉杏眼,五官柔美,保养的极好,看着是比王氏年轻的多,应该就是所谓的白姨娘了,而她身边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眼睛水盈盈的,一看就是娇宠出来的,见着沈清进来了,眼睛也不回避,直直就对着沈清看,沈清当时就皱了眉头。

    程侯爷见着沈清到了,指着程将军道:“这是你二叔”,然后又对程将军:“这就是沈清。”

    沈清对着程将军行一个礼,程将军倒是挺和气,双方就起话来,而女方这边倒是泾渭分明,林氏王氏和程怡坐在一侧,白姨娘和她的女儿坐在对面一侧,两边人都不话,程萱进来了,就只剩下程舒下首的位置空着,程萱也不往那坐,另叫丫鬟在程怡下首添了一个凳子坐下了,程怡看程萱一眼,抿抿嘴不话。

    白姨娘脸上就有些不太好看,不过还是和颜悦色地对程萱道:“几年不见,萱萱都长这么大了,还嫁人了呢,姨娘那时候回不来,没有亲眼看着你出嫁,真是遗憾呢。”

    程萱看了白姨娘一眼,嘴唇勾起,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白姨娘在或是不在,都没有关系,我二婶在就好。”

    白姨娘脸上一僵,然后又很快恢复过来,笑呵呵道:“你成亲时姨娘也没有送你什么,这回回来倒是带了很多上好的皮子,其中有一件狐狸皮,颜色好看,摸着也滑溜的很,本来是你二叔猎来送我的,如今姨娘再送给你,就盼着你们两口和和美美的。”

    白姨娘这话的很漂亮,也是在一心笼络程萱,因为笼络住了程萱就相当于交好大房,可是这话从一个妾室的嘴里出来,就格外不合适了。

    程怡被白姨娘的“贤惠”刺的眼疼,她目光凌厉:“姨娘这几年在外面呆的时间长了,可能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那我就提醒你一下,你要记住,你只是一个姨娘罢了,这种话轮不到你,而且你从边关带回来的东西是你的吗?那是我爹的,你只需要交给我娘就好,谁给你的权利让你自行分配了?”

    程怡的话挟着急风骤雨,无情地拍在白姨娘的脸上,白姨娘当下眼眶一红,用一双泪光盈盈的美目看着程将军,这时客厅里已安静了下来,坐在白姨娘旁边的程舒一拍桌子站起来,手指着程萱程怡就叫嚷起来:“我姨娘好心地给你们送皮子,你们怎么这般话,这就是你们嫡女的教养吗?”

    程萱又上场了,她拿着帕子在衣服上拂着,似乎要拂去什么脏东西,口中冷冷的:“你姨娘好心不好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种场合她不应该坐在这里,我们家自来宽厚,可也没有姨娘坐在正房夫人对面的道理,这回是我见了倒没什么,若是让外人见到了,岂不是我们家没规矩!”

    程萱程怡这一对平常看不对眼的死对头,在面对白姨娘母女的时候,竟然站在了同一战线,同仇敌忾,斗志昂扬,气势凌厉,配合完美,真真是……赏心悦目的很啊……

    沈清在旁边看的好激动,原来自己媳妇儿还有这么犀利的一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