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少年
蒋竞年对沈蕴的第一印象, 并不算好, 准确的, 是很不好。
那是高三第一学期, 十月初, 他随一中校篮球队参加S市高中篮球联赛。这是他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场篮球联赛,故而的十分拼命, 连队友都笑话他是拼命三郎。
最后的结果自然没辜负他,一中校篮队以超大比分将对手甩在身后, 蝉联一年一度的篮联冠军。
蒋竞年隐隐记得那天来了很多人,他们获得冠军的时候, 篮球馆内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其中不乏很多女生的尖叫声。
对于这些尖叫声, 他已经习惯了。
只要他在篮球场,总是不缺围观的女同学,场场不落下,尽管她们中的绝大多数兴许连篮球比赛的规则都不懂。
作为一中名副其实的校草,蒋竞年早就习惯了被当成国宝围观。
好在, 大部分女生也仅仅是垂涎他的美色,在他背后窃窃私语, 或在他经过时红着脸害羞,并不会真的上前扰他,或者是做出递水、递情书这种无比幼稚的行为。
因为稍微了解过他的人知道,他的性子堪比南极的冰山。
除了学习和篮球,他对其他事物一概不感兴趣。
所以他的朋友很少, 哪怕是对他有好感的人,都对他报以一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态度。
也正因为如此,当沈蕴从看台蹦蹦跳跳下来,将一瓶水递给蒋竞年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女的是谁,竟然敢给蒋神送水?!
——呵呵,臭不要脸,蒋神才不会理她。
这是看台上,蒋竞年后援会的姑娘们的心理活动。
——长得帅就是好,这么可爱的姑娘都上赶着套近乎。
——哟呵,姑娘勇气可嘉啊。
这是球场上,一中校篮队其他队员的心理活动。
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蒋竞年只冷冷的扫了她一眼,拿起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下额头,转身就走,将一脸懵逼的沈蕴甩在脑后。
看台上的女生们偷偷笑起来。
看吧,这就是上前作死的结果。
可她们的笑容只持续了一分钟,因为后面的剧情似乎并没有朝她们预想的剧本走。
她们看到那个扎着高马尾的姑娘愣了好几秒,旋即回过神,跑了过去,绕在蒋竞年面前,张开手臂挡住他的去路。
蒋竞年也没想到眼前的女生看着个子的,勇气倒是挺大的。
他脚步一顿,将毛巾从脖子上取下,攥在手心,挑了下眉,看她。
倒是想瞧瞧,她到底想干什么。
眼前的女生并没有因为他冷漠的态度而有半分畏惧,反而弯起眼睛,笑得一脸阳光灿烂。
继而,清脆悦耳的声音传入耳内,她:“你好,我叫沈蕴。”
蒋竞年轻轻笑了声,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蔑视:“然后呢?”
“然后?”沈蕴眨眨眼睛,笑眯眯地:“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蒋竞年甚至连思考都没思考便答复:“不行。”
罢,绕过她,径自往前走。
倘若在往常,这个时候女生都会知难而退,心理承受能力差一点的,或许会红着眼睛跑走。
篮球队的其他队友扼腕叹息,心道蒋竞年实在是不解风情,甚至有队员想上前安慰一下眼前这个被拒绝的可怜姑娘。
可谁知道,他们还没来得及上前,沈蕴跟着后退几步,再次挡在蒋竞年面前。
她眨眨眼睛,一脸天真的问:“为什么?”
的脑袋里装满了大大的疑惑,好像这是个特别难以理解的数学题目。
蒋竞年被她问的卡了几秒,冷冰冰地:“我不和陌生人做朋友。”
“噢。”她像是想明白了,可一开口,又让众人跌破眼镜:“可是我知道你叫蒋竞年,你也知道我叫沈蕴,我们现在不是陌生人了呀。”
蒋竞年:“……”
篮球队队员:“……”
服。
后来沈蕴在他身边绕了很久,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问了他很多无聊的问题,他始终都沉着脸,没搭理她。
即便如此,沈蕴依然没有生气,甚至连沮丧都没有。
然后蒋竞年很无语的发现,这个叫沈蕴的女生竟然很快就和他的队友成了一片。
再后来,他们坐上校篮球队的大巴车,扬长而去之时,沈蕴还在笑着和他挥手再见。
那是他第一次见沈蕴,沈蕴给他的印象是又吵又烦,还特别难缠。
特别难缠这一点,在后面的相处中体现的愈加淋漓尽致。
沈蕴听到他的班级,开始了追人长期作战。
送零食、送饮料、送早饭、送情书——
什么东西都往他班级搬,恨不得全校的人都知道她沈蕴喜欢蒋竞年。
蒋竞年第一次见到脸皮这么厚的人,厚的程度令他咋舌。无论他怎么漠视她,甚至冷言冷语相对,她全数视若无睹,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
也不管旁人是否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仅仅一个月,凭借着沈蕴牛皮糖似的粘人属性,高二2班的沈蕴在追高三那位冰山校草的故事便传得全校皆知。
甚至惊动沈蕴的班主任。
班主任把她叫到办公室,质问她是不是在追高三的蒋竞年。
她竟然一点儿都不怵,理直气壮的:是啊,他成绩好,我追他希望他能给我补习啊。
班主任被气笑,这是他教学生涯唯一一个被约面谈还脸不红心不跳,撒谎都不草稿的学生。
沈蕴的过于坦然,班主任反倒放下心来。
不是放心沈蕴,是放心蒋竞年。
他嘱咐沈蕴,,如果你真喜欢人蒋竞年就别去扰他,人家都高三了,你这样纠缠别人合适吗。
纠缠这个词用的有点巧妙,沈蕴一时无言反驳,然后她竟然觉得班主任的话特别在理。
托沈蕴班主任的福,沈蕴倒是去的没那么频繁了,但是每天的早点依然一天不落,虽然最后早点的归宿是被蒋竞年扔给同桌,进了同桌的肚子。
后来早点这事儿被沈蕴无意间发现,气得暴跳如雷。可是她没敢找蒋竞年算账,于是就拉着俞快把蒋竞年同桌约到树林谈心。
蒋竞年同桌叫方晓天,个子挺高,胆子却,性格有点唯唯诺诺。
沈蕴直截了当地问他:“蒋竞年把早餐都给你了吗?”
方晓天点点头,见到沈蕴表情微变后,忙解释:“不是我想吃,是蒋神硬塞给我的。”
沈蕴没好气地:“他塞给你你就吃啊。”
方晓天:“不然扔了多可惜。”
“……”沈蕴一口气憋在胸口,耐着性子循循善导:“那你应该提醒他,浪费粮食可耻,而不是替他吃掉。”
方晓天欲哭无泪:“你也知道蒋神的脾气,我怕他生气。”
沈蕴无语了,听过逼良为娼,没听过逼人吃早点的。她试图解释:“他才不会真的生气。其实吧,他就是嘴硬,心里软乎着呢。”
方晓天:“……”
那我可真没看出来。
谈到最后,沈蕴有点不着调,开始乱编,唬他:“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我喜欢蒋竞年?”
方晓天点头,这不是众人周知的事吗?
沈蕴让他凑近点,悄悄:“你们都误会了,其实我很讨厌他,特别特别的讨厌。”
方晓天:“啊?”
”你们都没看出来吧?嘿嘿,这就是我的策略。其实那些早饭里,我都是下了药的,那些药,能让人的脑子变得越来越笨。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脑子有点不够用?是不是成绩有所下滑?“
方晓天:“……”
“你看看,你看看,我瞧你这样子就知道你最近考试没考好。”她拍了拍方晓天的肩膀,略感抱歉道:“你别难过,考试没考好不是你的问题,是那药的原因。所以啊,咱们以后千万别吃蒋竞年的早点了,好不好?”
方晓天犹豫着,:“可是——”
“别可是了,”沈蕴断他,“咱们的目标是把蒋竞年赶下第一的神坛,你有没有信心?!”
方晓天被她唬得一愣一愣,茫茫然的点头。
沈蕴郑重其事的:“作为盟友,你以后一定要监督蒋竞年亲口把我的早点吃下!”
方晓天:“……”
经过一番糊弄,方晓天应下走了,可走了没两步,又原地折返。
沈蕴正在和俞快偷笑呢,见他转身,立马敛笑:“还有事?”
方晓天吞吞吐吐了片刻,:“其实……我的成绩没下滑,一直都在年级前十。”
沈蕴:“……”
那一天,沈蕴走后没多久,蒋竞年便从更深处的树林里走了出来。
原本那天因为母亲的事情,他的心情非常差,这才趁着午休到树林里静一会儿。但是自从听完这番无厘头的对话后,蒋竞年的心情莫名有些许缓解。
蒋竞年依然觉得沈蕴既吵又烦,但似乎没再像以前那么让他难以忍受了。
-
11月中旬,S市举行运动会。
按照以往惯例,高三年段是不准参加运动会的,但是由于他们在月初的市级联考中取得了全市第一、且遥遥领先于第二的好名次,校长特批,让高三年段的学生在紧张的学习之余参加体育竞赛。
班主任在课上宣布这个消息,整个班级的人都沸腾了,欢呼声沸反盈天。
蒋竞年倒是没什么感觉。
参不参加运动会,无非是在教室被围观和在操场被围观的区别罢了。
前者人少点,后者人多点。
下课后,体育委员屁颠屁颠地凑到蒋竞年面前,笑嘻嘻地叫他:“蒋神。”
蒋竞年抬眸扫了他一眼,单手转着笔,淡淡道:“不参加。”
体育委员跟他是同个校篮球队的,平时俩人关系还算可以,听到蒋竞年直截了当的拒绝自己,嬉皮笑脸地:“别呀,我都还没什么呢,你就急吼吼的拒绝。”
蒋竞年依然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无论你什么我都拒绝。”
体育委员噎了下,旋即改变策略,哭丧着脸:“缺了你,咱们班的接力赛肯定跑不过五班那群孙子啊。”
蒋竞年挑了下眉,颇有种与我何干的意思。
体育委员采用激将法战术:“这是高中生涯最后一次运动会了,你真的甘心被五班那些孙子骑到头上吗?还是你觉得你自己没信心?”
蒋竞年笑了下:“嗯,没信心。”
体育委员:“……”
话虽这么,但在体育委员孜孜不倦的劝下,蒋竞年最终还是参加了4X100的男子接力赛。
这也是本届运动会蒋竞年唯一参加的项目。
过了几天,沈蕴不知道从哪里听到蒋竞年要参加接力赛的事,跑到他们教室,托人递了一对护膝给他。
再过一天,课桌上又多了一对护腕。
这次留了张纸条,上面写着:跑步的时候注意安全哦,加油,竞年哥哥是最棒的。
大概也只有沈蕴能想到送这种无厘头的东西。
蒋竞年扯了下嘴角,摇摇头,将东西全部扔进桌肚里。
周六,运动会如期举行。
参加完开幕式后,蒋竞年便回了教室,反正接力赛是在运动会的最后一天下午,与其在闹哄哄的操场上被围观,不如到教室里躲躲。
班级里也有不喜欢热闹的同学,此刻正在埋头做功课。
安静的教室内,只剩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音。
蒋竞年戴着耳机,一边听歌一边看书,享受这难能可贵的宁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只手在眼前晃了晃,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前桌的椅子被人拉开。
“刺啦”一声,尖锐的声音不禁让蒋竞年皱起眉头,接着他便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沈蕴倒坐在椅子上,面对着他,笑容满面地跟他招呼。
“嗨。”
那个正在学习的同学被扰到,没好气地白了沈蕴一眼。
沈蕴完全没意识到此刻的自己并不受欢迎,依然笑晏晏的:“怎么不去操场玩啊?躲在教室多无聊。”
蒋竞年心想你也知道我是在躲,还明知故问。
他拧着眉,用书本挡住沈蕴的目光,:“没兴趣。”
沈蕴用手拨开书,好奇地问:“你是不是除了读书,对别的都不感兴趣?”
蒋竞年有点烦躁,:“是!”
沈蕴耸耸肩:“行吧,那我在这里陪你。”
蒋竞年看了她一眼,再一次被她的情商所折服,直截了当地拒绝她的好意。
“不需要,谢谢。”
沈蕴终于看出他的情绪不太对,好奇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末了,凑到他跟前:“怎么啦?不开心?”
随着她的靠近,有股属于沈蕴独有的清香蹿入鼻间,蒋竞年绷直身体,往后靠了靠,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冷冷地:“没有。”
“明明就有。”沈蕴嘀咕着,作势还要问,却听到前排有个女生将笔盒重重的往桌上一扔。
“砰”地一声,在安静的教室内炸响。
两人的视线齐齐的扫向前排,听见那女生阴阳怪气道:“教室不是谈情爱的地方!想谈恋爱去别的地方!”
话的女生叫宋荫,平时性格比较孤僻,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学习。这点倒是跟蒋竞年有些相似,但是俩人不但没有惺惺相惜,反而有点不太对付。
准确地,应该是宋荫单方面把蒋竞年当成了假想敌。
超越蒋竞年是宋荫的目标,虽然一次都未实现过。
宋荫的语气特别冲,蒋竞年抿紧了唇线,不爽之意呼之欲出。可他到底还是压住了心里的那股子不爽感,望向沈蕴。
他以为沈蕴就算不生气心里总会不舒服,谁知道对面的姑娘对他吐了下舌头,笑眯眯地回道:“谢谢学姐祝福,我会努力的。”
因为沈蕴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蒋竞年愣了几秒,旋即看到沈蕴凑近,悄声在他耳边:“她我们在谈恋爱呢。”
看着对面因为别人一句不带善意的话而偷乐的沈蕴,蒋竞年彻底无语了。
现在他很确信,沈蕴的脑回路真的跟别人不一样。
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于这个“大名鼎鼎”的沈蕴,宋荫多多少少听过。
宋荫的成绩一向很好,初中那会儿时常占据成绩红榜榜首,就算进入学霸如云的一中,依然是个中佼佼者,每次考试从未掉出过年级前五。
在她眼里,像沈蕴这种围着男生转的女生不仅仅是蠢,更多的是无脑。
故而,在沈蕴笑嘻嘻的完后,宋荫嗤笑了声:“不知羞耻。”
这句话到底是重了点,沈蕴脸上的笑容僵了几秒,她刚想反驳,却见蒋竞年沉着脸站起来,几步走到宋荫面前,站定。
他沉声对宋荫:“道歉。”
宋荫抬眸看他,似笑非笑道:“我的是事实,为什么要道歉。”
她一脸的无所谓,低头继续做试卷。
蒋竞年伸手,手掌按上试卷,遮住大部分习题。
宋荫拉下了脸:“你干嘛!”
蒋竞年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歉!”
教室后排,沈蕴怔怔地看着蒋竞年和宋荫,脑子里全是:我去!蒋神在为我出气吗?蒋神是不是喜欢上我了?啊啊啊啊——
两人剑拔弩张地对望了几秒,沈蕴在心里咆哮完,早就把宋荫的话甩到了脑后,走过去,试图缓和两人之间的氛围。
可才张了张嘴,蒋竞年就断她的话:“闭嘴。”
沈蕴抿抿着嘴,将到嘴边的话吞回肚中。
蒋竞年再次“好心”地提醒宋荫:“给沈蕴道歉。”
沈蕴眨眨眼睛,看一眼蒋竞年,再看一眼宋荫,心就跟掉进蜜罐里似的,齁甜齁甜。
都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果然一点都不假,冰山也有融化的时候!
被蒋竞年这样盯着,其实宋荫心里有点发怵。明明气得要死,可又没办法,到底是自己了狠话在前。
最后,宋荫还是不情不愿地低声了句对不起。
蒋竞年这才满意,松开按在试卷上的手。
宋荫扯过试卷,连带着笔盒一起塞进书包里,气冲冲的走出教室。
宋荫走后,蒋竞年回到自己座位,沈蕴也屁颠屁颠地跟过来,在他前座坐下,托着下巴笑眯眯的望着他。
蒋竞年被她盯得烦,冷冷道:“看什么看。”
沈蕴笑着:“谢谢。”
蒋竞年轻哼一声:“谢我什么?”
沈蕴理所当然道:“给我出头啊,我真没想到——”
话没完,被蒋竞年断了:“你以为我是给你出头?”
沈蕴一脸无辜,点点头:“难道不是吗?”
“你想多了。”蒋竞年挑着眼尾看她,失笑道:“我只是讨厌她而已。”
操场上,为运动健儿们加油的呐喊声隐隐传过来。
教室里很静。
半晌后,沈蕴平静地“哦”了声:“知道啦。”
蒋竞年:“那你还在笑什么?”
“开心呀。”
“……”
“你是不是想问我开心什么?”沈蕴自问自答:“因为你你讨厌她。”
蒋竞年很无语:“我讨厌她,你开心什么?”
沈蕴眨眨眼睛,一脸开心地:“因为你从来没有过讨厌我,那是不是明,我有机会让你喜欢上我?”
蒋竞年:“……”
逻辑鬼才。
后来,蒋竞年被她吵的脑仁疼,把她赶出教室。
他坐在窗口,望下去,看到沈蕴一蹦一跳地朝操场跑去。没跑几步,遇到几个男同学,沈蕴想都没想,跳起来,圈着一个男生的脖子往下压,嬉嬉笑笑的跑远了。
蒋竞年想起早上开幕式那会儿,沈蕴抬手帮一个男同学拉上校服拉链的情景。
喜欢上她?
呵呵。
收回目光,蒋竞年把书本扔到桌子上。
做梦吧你。
高三最后一次的接力赛,蒋竞年所在班级最终不敌高三五班,无缘蝉联冠军。
倒不是因为他们实力不足,而是被其他人干扰了。
这个其他人,正是沈蕴。
其实沈蕴也觉得自己很冤,明明她好端端地站在跑道边上给蒋竞年加油,也不知道是谁,挤了她一把,将她挤到跑道里。
她很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在推她,不然怎么就恰恰在蒋竞年跑近时,她被挤了出来。
时机真够凑巧。
但是当时场面过于混乱,蒋竞年因为被她撞到摔伤了腿,她根本无暇去追究到底是有人刻意为之,还是别人无心撞到她。
因为这件事,沈蕴内疚到无以复加。
蒋竞年能看出来,从沈蕴那张委屈巴巴的脸上。
蒋竞年苦笑不得,不知道的任还以为自己欺负她了呢。
因为腿受伤,蒋竞年骑不了自行车,只能坐公车上学回家。
然后,蒋竞年发现,明明不同路的沈蕴每天跟着他一起坐公交车。
刚开始的时候,沈蕴偷偷摸摸跟在他身后,没过两天就被蒋竞年发现了,沈蕴索性就大大方方的跟着他。
到第三天,蒋竞年实在忍不住,下了公交车后,把沈蕴拉到一边,质问她到底要干嘛。
沈蕴垂眸看了一眼他的腿,刚要开口,蒋竞年率先:“我不怪你。”
沈蕴扯了扯肩上的书包带:“我——”
蒋竞年又抢下话:“你用不着担心我,所以不必跟着我。”
不远处,有辆黑色轿车缓缓停下。蒋竞年用余光瞄了眼,立刻便认出是沈蕴家的车。
之前经常看到沈蕴上这辆车,他便记下了车型号以及车牌。
“我不是担心你。”确认蒋竞年不再开口,沈蕴才:“我就是想跟你解释一下。”
蒋竞年:“你不用跟我解释,那天的情形我都看到了。”
沈蕴一怔:“你看到了?看到了什么?”
“看到有人推你。”
“啊??”猜想中的事得到证实,沈蕴又意外又生气,板着脸问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推我?”
蒋竞年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算了。”
沈蕴没明白这个“算了”的意思,大声:“算了是什么意思?不追究了?不行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告诉我,我要找那个人算账!”
蒋竞年问她:“你真想知道?”
沈蕴义愤填膺道:“当然!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是我害的你们班得不了冠军!再了,要不是因为他,你也不会受伤啊!”
“行。”蒋竞年:“你要是从明天开始不再跟着我,我就告诉你。”
沈蕴:“……”
直到腿伤复原,蒋竞年都没将推她的那个人告诉沈蕴。
沈蕴怀疑蒋竞年在诓自己。
事实上,蒋竞年并没有骗她,他那时候虽然在冲刺,但是因为沈蕴的声音实在过于嘹亮,他下意识的朝那处瞟了眼。
也正是这一眼,恰恰捕捉到沈蕴被人推出来的那一幕。
后来在混乱的场面里,蒋竞年下意识抬眸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大概是没想到蒋竞年的目光会落到自己身上,面露心虚之色,转身挤出人群。
蒋竞年认得那个人,传中的校花,同时也是沈蕴的同班同学——唐甜悦。
之所以会认识唐甜悦,原因无他。
唐甜悦追过他。
和沈蕴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自己在追求蒋竞年的作风不一样,唐甜悦是私下暗示。
这个私下暗示包括送情书,也包括托人告诉自己校花对他有意。
当然,她也亲自告白过。
蒋竞年忘不了唐甜悦跟自己告白的那个场景。
一中校内有条河,从教学楼蜿蜒至食堂,建校伊始便在。学校明文规定,不允许同学到河边瞎逛,一是不安全,二是怕学生压力大的时候想不开做傻事。
故而平时鲜有人至,但是,蒋竞年每天晚自习前都会去那边放空一会儿。
也因为这事儿,蒋竞年被政教主任批评过很多次,但是谁叫人学习好呢,在编出一个“我去河边寻找学习灵感”的荒唐理由后,政教主任便没再多什么。
那一天,蒋竞年如往常一样,吃完饭后去河边散步。
十一月初的夜晚暗的早,未至六点,天空已然黑蒙蒙的一片,通往食堂的道路两旁,已经亮起了路灯。
刚到河边,蒋竞年却瞧见有三个女生挽着手在河边的草坪上散步。
脚步一顿,蒋竞年临时改变散步的计划。可才转身,身后便有一个娇媚的声音叫住他:“竞年学长。”
他转回身,看到站在中间的那个女生对他笑了笑。
然后另外两个女生很自觉的走开了,走之前对着那个女生挤眉弄眼。
在唐甜悦自我介绍之前,蒋竞年根本不知道这人是谁。
在唐甜悦自我介绍之后,蒋竞年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谁。
直到她告白的话还未完,蒋竞年很平静的拒绝了她后,突然间,另外两个女生冲出来,怒气冲冲地告诉他:
——你别不知好歹,我们悦悦可是一中校花,你凭什么不喜欢她!
这是蒋竞年第一次听人质问自己,凭什么不喜欢别人。
至此,蒋竞年才知道原来眼前站着的,是一中的校花。
蒋竞年忘了当时在听完这番话后露出了什么表情,大抵是笑了下,总之看到唐甜悦的表情变得特别难看,最后擦了下眼角,拉着另外两个女生跑走了。
也是那次,蒋竞年忽然觉得沈蕴还是挺不错的。
至少不会哭哭啼啼。
沈蕴还是知道了这件事,十二月中旬。
在篮球馆内,当着蒋竞年的面了一架,后来被赶来的蒋竞年等人拉开。
这场女生间的架的很惨烈,两人脸上都挂了彩。
政教主任知道了此事,把事件相关的三人都叫到了办公室,狠狠地教育了一顿,连带蒋竞年也莫名其妙地受了一次警告处分,理由是屡次不遵守校规,去河边瞎溜达。
沈蕴没明白她跟唐甜悦架,关蒋竞年什么事。
替蒋竞年辩解了两句,被政教主任指着鼻子警告道:你再多一句就警告两次,毕业都不能撤销的那种!
沈蕴倒是无所谓:就算警告我也要,我们架跟蒋竞年学长没有关系啊!
政教主任气得血压升高,连声让他们滚出去,并提醒他们在明天早自习前,必须要看到他们那份两千字的自我检讨。
三人被赶走办公室,唐甜悦还在捂着颧骨抽泣。
反正也过,气也算出了一半,沈蕴难以理解唐甜悦哭哭啼啼的模样,:“这都到外面了,你没必要装了吧?”
唐甜悦瞪她,红着眼睛:“谁装了!我都被你抓破相了!”
沈蕴指指自己的额头:“我也被你抓破了啊。”
唐甜悦:“我跟你能一样吗!你这种丑八怪就算是毁了容都没人在意!”
完,看了眼一旁的蒋竞年,跑走了。
沈蕴被丑八怪三个字气到,看着唐甜悦的背影咬牙切齿:“谁丑八怪了?!你才丑八怪!你全家都是丑八怪!我爸妈都叫我美女好不好?!”
话音落,听到蒋竞年轻笑一声。
沈蕴看他:“笑什么?”
“没什么。”蒋竞年淡淡地了句,径自往前走,走了两步看到沈蕴没跟上,转头道:“不走等着再教育?”
沈蕴反应过来,疾步跟上。她正想为自己的行为解释几句,看到蒋竞年瞄了眼她额头上的伤,:“你跟我来。”
沈蕴原本想问蒋竞年去哪里,但在看到蒋竞年面无表情的脸后,又不敢问了。
不过很快,沈蕴就知道,蒋竞年带自己去哪儿。
原来是医务室。
校医务室在操场的一边。
两人穿过林荫道,走过操场,大约十分钟后就到了医务室。
医务室的门微开着,进门却发现值班医生不在,两人等了十几分钟,也不见校医回来。
这会儿快到晚自习了,蒋竞年也顾不得其他,熟门熟路的在药柜上找了瓶碘伏和几片创口贴,又抽了张白纸,刷刷刷地写了一句话,扔下一张纸币,带着沈蕴出了医务室。
傍晚时分,冬日的夕阳带着凉意笼罩着整个操场,洒了一地金黄。
远处,有几个男生正在踢足球,离他们不远的操场边上,有个女生手里捏着一瓶水,站在一旁兴致勃勃的看着。
时而发出低低的尖叫声,时而大笑着鼓掌。
不一会儿,其中一个男生进了球,女生开心地大笑起来。男生转身跑到女生身边,捧着她的头猛地的亲了下去——
“呲——”
消毒水擦在伤口上,沈蕴疼的龇牙咧嘴。忙收回眼神,委屈地看着蒋竞年,“竞年哥哥,你谋杀啊?”
蒋竞年没搭理她,给她消完毒,贴上创口贴,指尖从她额头抽离前,恶作剧般地摁了一下她的伤口。
沈蕴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哭唧唧地:“虽然害你一起被警告,但也没必要这么报复吧!”
蒋竞年径自将碘伏瓶子的盖子拧紧:“这样你才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疼。”
沈蕴扁扁嘴:“所以你之前就知道推我的是唐甜悦?”
蒋竞年瞧了她一眼,没作声。
沈蕴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盯着蒋竞年:“你该不会——”
话到一半,倏然顿住。
蒋竞年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她再下去,便顺着她的话:“不会。”
沈蕴摸着额头的创口贴,嘀嘀咕咕:“你又不知道我想什么。”
“我知道。”
“那你,我想问你什么。”
“你不就是想问我是不是——”迎着沈蕴灼灼的目光,蒋竞年突然住了口,然后站起来,将碘伏和剩余的创口贴塞到沈蕴手里,:“算了。”
“别算了呀。”沈蕴追上去,继续追根究底:“你不会什么呀?”
“不会是你想的那方面。”
沈蕴笑了:“我想的是哪方面呀?”
蒋竞年懒得搭理她,快步朝教学楼走去。
沈蕴还在喋喋不休:“到底是什么嘛,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想的什么呀,竞年哥哥我们是不是心灵相通啊——”
蒋竞年是真的烦了,停下脚步,盯着她:“我不喜欢唐甜悦,也不是想包庇她。现在听清楚了吗?你刚才想问的不就是这些吗?”
沈蕴点头如捣蒜:“竞年哥哥真厉害。不过,你既然不想包庇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你太冲动。”蒋竞年挑了下眉,似笑非笑道:“事实证明,不告诉你的决定是正确的,你瞧,你现在不就给我添麻烦了。”
“噢。”
沈蕴的声音里有掩盖不住的失落,蒋竞年默默看了她两秒,径自往前走。
她的失落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一会儿,又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个不停。
沈蕴:“我们这样不问自取,校医会不会生气啊?”
蒋竞年:“不会。”
沈蕴:“你怎么知道不会啊?”
蒋竞年:“……”
沈蕴:“对了,你怎么会知道创口贴放在哪里。”
蒋竞年:“经常去。”
沈蕴:“啊?为什么?”
蒋竞年:“……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沈蕴:“那我是真的好奇嘛。”
蒋竞年:“我也是真的不想回答你。”
沈蕴:“为什么呀?”
蒋竞年:“……”
片刻后,蒋竞年停住脚,对沈蕴:“请你离我十米远。”
沈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蒋竞年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沈蕴作势要往后退,蒋竞年:“你走前面。”
沈蕴又乖乖地往前走,等隔开十米的距离后,两人才一前一后的往教学楼走去。
望着沈蕴的背影,蒋竞年深深叹了口气。
而前面的沈蕴,一样长吁短叹:人家就是想找点话题聊天嘛,干什么这样。